嫣红柳绿回来的时候,两个姑娘家脸上都带着些邪恶的娇俏,像是电视剧里的幕后黑手阴阴笑着向纪蓉禀报武亭候那伙人有多么凄惨。
那几个人被乔装打扮过的士兵从酒楼里骗下来之后,连拉带拽的被弄到了一处偏僻的地界,被一百个恶狠狠的人围着,其中一个公子哥当场就吓得腿软了,那伙侍从也都成了软脚虾,士兵们一脚一个就废了他们,再之后的故事不用多说,总之他们已经完全了解到,在这宁山城里就算惹谁,也决不能惹纪还真纪公子,否则就是瘸腿断手的下场,还是敢怒不敢言的那种。
纪蓉看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姐妹俩,忽然嗤笑出声“原来都是一群窝囊废。”
温峤的那个亲兵在一旁恭恭敬敬不敢出声,他跟在温峤身边久了,猜也能猜出纪蓉在温峤心目中的地位,一点都不敢托大,老老实实的交待了今天的事,和姐妹们说的一般并无二致,就是没那么形象生动有趣罢了。
温峤淡淡道“去领银子吧。”说罢就站起来“我该回去了。”他盯了纪蓉一眼“去做你交代的事情,再晚就来不及了。”
纪蓉朝他眨眨眼,让嫣红柳绿去送她们,伸了个懒腰,这回她是真的有些倦了。
不过不是毒性上来了,而是今天忙的事情太多,神思倦怠。八成温峤也看出来她的不舒服,匆匆告辞。
嫣红柳绿看她这样,连忙去布置饭菜,纪蓉虽然不是什么美食家,但也没有饿肚子的爱好,加上安平这阵子偶尔也会过来找他,她了解到安平在刚刚的那一场闹剧中神之又神的扮演了大恶人的角色,带着五十个大兵将那些人揍得哭天喊地,回来就为纪蓉亲自“洗手作羹汤”。
有这么一个好兄弟关心着自己,她也就敷衍的吃了几口饭,这才一头扎倒在床上,一会儿就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屋子里只有嫣红和柳绿两姐妹知道她的症状,见到这情景齐齐叹了一口气,一个上前替她拢好被子,一个放下床帐,关上门窗,两人并不离开,在不远处的榻上挨着半躺下,景飞鸾不在,她们打算时刻保护纪蓉的安危。
纪蓉勉强自己睁开眼睛,指着外间的小床说“你们去那儿睡,我有事自然会叫你们。”看着她们去床上躺好了,这才头一歪,这一回是彻彻底底睡着了。
柳绿揉揉眼睛,对躺在身边的嫣红小声说“主子人真好。”
嫣红点头“是咱们有福气。”
这一夜城中并无异状,但城外的一片小树林在午夜过后,忽然燃起一片火光。火光中不少西蕃人从那片树林里跑了出去,更多的西蕃人周围被带着火油的箭矢点着,在火光中与其他人碰撞摔倒,然后被大火包裹,再也没有站起来。
这变故发生的十分迅速,西蕃营前巡视的骑兵看到树林里起了火,匆匆往前骑了一段距离,就不敢再靠近,那里仍旧有对面城墙上的冷箭不时的射下来,收割从树林中慌不择路跑出来的西蕃壮士。偶尔有几个人跑对了方向冲到骑兵这里,甲胄染血,手和脸都被熏得乌黑,骑兵拽住一个就问“怎么回事?”
谁都没有心思去救那一支藏着两百精锐的小队,那个人用西蕃语慌乱说“是埋伏,地面上都撒了火油,火箭一射过来就着了,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火!”
那位骑兵听到这个消息,也顾不得别的了,连忙往大营骑去,守着营帐大门的人连忙让开道路,其他士兵心有惶惶的看着远处烈火熊熊的树林,看着那支骄傲的两百人小队进入其中,只有二三十个人狼狈不堪的奔逃回来。
见到报信的骑兵回来,守卫不敢阻拦,立刻带人前往大帐。如今在营地坐镇的,乃是西蕃人的国师明堂,至于那位西蕃国数一数二的大将军那钦已经带兵前往焉支山,誓要神不知鬼不觉取下陇西地区。
明堂身材高大,一头黑发只在脑门上系了个西蕃常见的天赐绳带,身上时刻带着一把重剑。若纪蓉在场,一眼就能认出这人就是当日敢在护城河边出现的那个人。
明堂素在西蕃国中十分有威名,今日收到消息派人趁夜去树林中埋伏,没想到一个时辰之后就忽然遭受了伏击,见到远处的火光,已经皱起眉头,下面兵士不少人知道国师派人去前面几里外的林子里埋伏,如今更是人心惶惶。
那骑兵见到明堂,一下子就从马上翻身下来,急急上前两步跪倒在地“前军二百人遇伏,西原忽然从城墙上往树林中射火油箭,我方死伤百人以上!”
明堂面上露出怒气,低声道“是谁走漏了消息?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营帐中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明堂握紧了剑柄,他派去的可都是西蕃最好的一批士兵,若是攻城,这批人必然是一个顶俩的精锐,攀墙翻梯的前哨。
“国师,据说那林子里的地上被铺了火油,显然是西原早有准备,故意引咱们上当,必定咱们在西原的内应出了问题,将军!”
明堂听到这里,已经皱紧了眉毛,遥遥望着远处的火光,他忍不住低声说“难道真的是那女人……”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峰皱起,分明是那女人通风报信说有西原军要在林中藏身,等等,她莫非也被骗了?难道城中有人看出不对,故意试探?明堂十分聪明,正因为聪明,顷刻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那双灰蓝色的铁眸在几个近身的人伤一扫,突然说道“去给那女人去消息,她被看穿了,咱们不能再等明日午后,明日清晨,明日清晨就攻城!”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听在众人耳中却带来十分强烈的反应,有人劝说道“国师,咱们还没有准备妥帖,最近宁山城盘查十分的严,还有不少人手没有混进去……”
他话没说完,冰冷的重剑已经朝着他的脑袋劈了过去。那人只觉得耳朵一凉,伸手去摸,就看到血液疯狂的涌出,而他的一片耳朵已经掉在了地上,被明堂随手削了下来!
这西蕃人是条汉子,咬牙捡起耳朵捂着脸侧,单膝跪在地上。
明堂提起重剑,指着他“叫你办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若那些人还没有混进去,就不用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有他这一番动作,其余人等哪里还敢再多说。明堂在西蕃人中的地位比起国君来也不遑多让,既然是他定下来的事情,其余人再劝也没有用处,不如就听他的吩咐。
看着众人全都忙碌了起来,明堂目中闪过一丝恨意,不管安乐公主再如何,这一笔帐,终究被明堂记在了她的头上。
天还未亮,纪蓉已经带着嫣红和柳绿出现在城墙之上,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温峤,指着那一片还冒着黑烟的树林,纪蓉问他“如何?”
城墙上的士兵矗立在自己的位置,一动不动,温峤带着她往背风的角落走了几步,摇了摇头“她的确有问题。”
这还用说,头一天向安乐公主泄露了西原兵要借树林藏身打探西蕃动静,当天晚上西蕃人就带着一批人进了树林埋伏,可惜这支西蕃小队没有等来西原人,而是等来了箭矢和大火,顷刻间就被火势带走了鲜活的生命。
纪蓉闻着风带来的令人作呕的烤肉味道和树枝呛人的味道,也十分反胃,这算是她手下最大的一笔人命债,战争原来是这么残忍的一件事情,纪蓉上下嘴皮一磕一碰,就这么葬送了百多的性命,她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觉得自己似乎是做错了,又觉得她并没有错。
这里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场,不是晔湖村的田间地头,也不是现代的文明林立,她所珍爱的一切都在西原的国土境内,她必须保护他们。
就在今早,她听到温峤特殊训练出的鸽队急报,荒蛮七个部族,匈奴四部联合出兵十几万人,以匈奴单于山戎为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融入了那批已经抵达了焉支山的西蕃士兵,夜间突袭了川阳城,景飞鸾带兵死守川阳,此事一出,震动四海,不知道朝廷那帮昏昏沉沉只知道内斗的人是如何的反应,纪蓉已经出离愤怒了。
安乐公主不是在西蕃军中安插了内应么,为什么只探听出西蕃人要带兵急袭焉支山,誓要取下陇西,却不知道荒蛮和匈奴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二十几万大军围城,景飞鸾能守得住么?就算是暂时守住了,又能抵挡几天?
这消息暂时只有温峤知道,再快的马也不可能将这个消息在这么快的时间里传到这里,但温峤的鸽子可以,纪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站不住脚,但她今晨出门的时候同时注意到,城中有不少不对劲的地方。
温峤作为她的朋友,作为宁山城镇守的监军,她怎么能就这么抛下他跑掉?城外的西蕃军营烟火袅袅,似乎准备生火做饭,猎猎旌旗之下,纪蓉除了看到城里出现了不少脚夫打扮的人一早就在等着活计,还有大部分三三两两的散落在乞丐和流民,这些人聚集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或是埋头呼呼大睡,或是拢着袖子垂头蹲坐,似乎饿的没力气行走。
纪蓉看着这些人,她很少这么早出来,一时判断不出这情景是不是正常的,正当她想要就此事问一问景飞鸾的时候,第一丝阳光从山上跃出,照耀在她的头顶。
纪蓉的视线被那一缕阳光吸引,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紧接着耳畔风声忽起,一杆利箭从她鬓边掠过,只差分毫就能伤了她。
朔风猎猎,纪蓉猛地低头,看到那些流民和乞丐,并着聚在一旁等活的脚夫齐齐暴起,朝城墙处杀了过来。
此时宁山城的兵士大部分已经随着景飞鸾去南面应敌,城门守兵虽然不少,但军营中的军队之有平时的十分之一,除此之外就是景飞鸾给纪蓉留下的一营士兵,和温峤带来的两千人。
城内变故忽起,城外状似平静的西蕃大军也猛地吹起了雄浑的号角,那些西蕃人举起刀枪大声呼喝“杀!杀!杀!”声浪滚滚而来,喊声震天,直冲万里云霄,冲醒了宁山城所有人的好梦,刀枪的寒光在阳光下反射刺眼的光芒,西蕃军竟然早就做好了准备,直接摆出了进攻的阵型,朝着城墙冲来。骑兵冲在最前面,马蹄声阵阵,纪蓉站在城楼之上,只觉得脚下轰隆一片,似乎大地都在跟着西蕃人的脚步震动。
这般声势,已经将城内从上到下的人都震住了。温峤在这时候临危不惧,立刻吩咐“守住城门!所有人拦住城里的那些乞丐!谁都不许靠近城门半步!弓箭手准备,一旦西蕃军靠近,立刻射箭!”
纪蓉浑身发冷,她万万没想到西蕃人居然在这种时刻,这种条件下派人出兵,那些乞丐等人当然是西蕃人混进来装扮的,这伙人个个骁勇善战,城门下的士兵几乎不是他们的对手,很快朝后退去。纪蓉心里一急,再也顾不得别的,对温峤吼道“你顾着外面,我守着里面!”
温峤一双利目朝她看了过来“纪还真,城门若是从里面被破开了,咱们就全完了!”
纪蓉头皮发麻,咬牙道“你放心,我死也不会让他们破门!”
温峤一双眸子冷若冰寒“你若敢死,这城门不守也罢。”
纪蓉被他这糊涂言语弄得呵呵了一声,带着嫣红和柳绿就冲了下去,城下寻常戍守的士兵有近百人,但那些悍不畏死冲过来的乞丐等人足是这些人的两三倍还要多,也不知道这么庞大数量的西蕃人是如何混入城里的。纪蓉这时候直接冲到一个校尉身边,朝他喊“结阵,结阵,给我围住城门,其他地方都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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