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蓉摇了摇头，冷冷说“公主是不是也以为我是个傻子？”

    安乐公主站在她面前，殷殷切切的望着她，一副柔弱女子的模样，一点儿都没有了刚才的癫狂，安静的摇了摇头。

    纪蓉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了，但还是能够分辨她的动作，她自从认识安乐公主那天起，便一直觉得这个人聪明的让人害怕，现在看她这个样子，才知道她也有普通人的一面。

    自己身上的毒让她和景飞鸾都很痛楚，但她又怎么会为了解毒，让景飞鸾接受这个女人，又怎么能大义凛然的将景飞鸾分出去一半。

    安乐公主就算再凄切的哀求，纪蓉也不可能动摇分毫。

    心里暗叹一声，一点点得胜的快乐都没有。

    “我不过是贱命一条，何苦让安乐公主如此费心？纪还真这辈子也算是活够了，没有什么多余的所求，公主提议，恕我不能从命。”

    安乐公主整个人都晃了一晃“你的命早就该被收走了，你为什么还不死？你死了，他就会一生一世的痛苦，哪怕我的脸变成这个样子，和他相比起来，我的痛苦又算什么呢？纪还真，你不是想死么？你忍心让他比我还苦，那你就赶紧死！”

    纪蓉冷笑“公主太不知所谓了，就算是再美好的感情，也终有完结的一天。没有了我，还会有更好的人陪在他的身边，我已经不期待自己能陪在他身边太久，但以后能陪在他身边的，终归不是你，此生此世，永远都不可能是你。”

    安乐公主站在那里，像是变成了石头。

    纪蓉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她有所回应，转过身径自离开。

    一路上郝连申已经忍不住问她“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纪蓉点了点头。

    纵然她穿越而来，与景飞鸾一见钟情，又拼尽全力嫁给了他，也不过是她死缠来的美好时光。她何德何能能够陪伴在景飞鸾这么久，能够在他的心里呆了这么久。即便她知道景飞鸾是重情重义的人，但没有了她，她不相信景飞鸾会一蹶不振，不相信他会像是安乐公主说的那样，一辈子都痛苦难捱。

    她将这想法当做一种赌注，只有这么想，才能让她的心脏稍微好受一点。

    话虽然这么说，可她现在已经不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起景飞鸾来。安乐公主说的那些话都像是毒液一般在她心里生了根，让她凡是醒着的时候，眼里脸上都是愁容。嫣红和柳绿看着从来都尽量不显露心情的年轻主人竟然满面沉郁，心里一日比一日的急了起来，柳绿冲动之下居然想自己跑去再抓着安乐公主审问一番。

    景飞鸾这段时间来的很勤，他早就从亲卫口中得知了纪蓉那一晚和安乐公主说的话，却没有任何质问责怪纪蓉的意思。事到如今，他恨不得将这个人捧在手心里，连大声同她说话都觉得会让她受伤。

    莫正阳有时候会跟着他一起过来，实际上，现在审问安乐公主的时候，景飞鸾已经不愿意出面，反而是莫正阳去问的比较多，这一日他依旧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回来看到景飞鸾居然趴在院子里的石头桌子上不进去，担忧道“她睡着么？”

    景飞鸾点了点头，看着院子里姹紫嫣红的花朵，低声说“她越来越严重了。不仅看不清人，几乎看不清人影了。她不想让我担心，我就只能尽量不让她担心，可我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想要些什么。她想要将我推出去，我又怎么可能真的离她而去。”

    莫正阳终于看到了这个人忧伤的模样，他心里一直将这个明明比他小，却处处胜过他的人当做竞争对手，如今听他这么说，自己心脏也跟着一阵撕扯似的疼。

    至少，那个人临死之前，还是将景飞鸾放在心里的。

    可自己呢？

    只是个过客，在这种时候，几乎很少能够想起来了吧。

    他同纪蓉之间的感情还来不及积累太多，曾经以为还有漫长的时光，如今看来，天命果然如此凉薄，竟不许这个世上有一个完美到让他一眼钟情的人存在。

    莫正阳比景飞鸾大五六岁，身在皇家见惯了生死，对此倒没有那么慌张。

    “雨石和风林那边还没有消息么？”

    景飞鸾缓了一会儿起身说“有了些消息，还不能确定，只是我怕来不及。”

    莫正阳说道“你可从宣王那边着手调查过？安乐公主得到此毒的渠道，或许在宣王那里。”

    景飞鸾略微摇头“不用了，该查问的都查问过了，就连西蕃世子我都问过……红颜枯骨，从来都没有解药。只是传说寒间草能够解毒，但寒间草难得，能够配出解药的人，更加难得。”

    莫正阳笑道“这不是现成的有郝连申在么，据说他的师父居然是屠雪阑，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屠雪阑，活死人肉白骨，这种人的徒弟，想来也不会弱。”

    景飞鸾心里一直对郝连申都存有期待，此刻听莫正阳这么说，竟然叹息了一声。郝连申就算前阵子拆了他的台，也是世上唯一可能救得了纪蓉的人了。

    莫正阳见他愁容不退，只好提起战事“老滕王不惜兵力要帮你将西蕃打下来，如今消息暂时还瞒着那边，他们只以为你失踪了，等你将西蕃王都拿下，不知道飞尘将军那边要如何应对。不过西蕃王都已经内乱，我看一个月内，必然能将它拿下来。”

    这当然是一件天大的事，景飞鸾知道莫正阳的能力，这个人就算平时跳脱了一些，但没有完全的把握不会说大话，点点头，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莫正阳继续说“你这个身份，早晚也是件大事，你如今瞒着所有人，连蓉儿都要瞒着，等到哪一日东窗事发，你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么？”

    景飞鸾冷笑“我手里有兵，他们还能拿我怎么样？宣王不是厉害的很么？我将他的女儿和儿子都握在手里，不信他还敢对我出手。这人威胁太大，早晚都要除了，不如就死在我手里。”

    莫正阳知道他心里恨着宣王和平王那一干人，当年废太子之事，这些人都有插手，所以几乎个个都逃不脱景飞鸾的报复。

    他们两个在院子里小声说话，即使知道纪蓉在屋子里面睡得沉不会醒来，也仍旧是小心的放轻声音。莫正阳说了一句这件事，便不再谈论此事。景飞鸾忽然说“我打算选一批好手，建一个能打听消息的组织。”

    莫正阳一点就透“你是说要将安乐公主手里的消息探子全都替换下来？”

    景飞鸾点点头“她已经是一步废棋了，所以我要让她感受一下失去所有东西的滋味。”

    莫正阳没有再说话，景飞鸾的恨意已经一点点侵蚀到他这个人身上，莫正阳觉得他变了很多，但他不敢提起这件事，他知道景飞鸾会变成这样的根由。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莫正阳正打算起身告辞，谁知道屋门轻轻一声被打开了，景飞鸾一下子站起来，看见柳绿正往外面走，对景飞鸾说“将军，主人醒了。”

    景飞鸾快步冲了进去，柔声说“蓉儿。”

    纪蓉坐在床上刚穿好衣服，抬头看见景飞鸾，笑道“飞鸾，是你来了。”

    景飞鸾见她今天精神还好，大为高兴。莫正阳许久没见纪蓉了，顶着景飞鸾的目光也走进来，两人各自坐在她的身边，莫正阳问她“你最近怎么样了？”

    纪蓉眨了眨眼睛“正阳也来了，好久都没见你了，听说你带兵打仗越来越厉害，人家都管你叫莫疯子，哈哈哈哈。”

    莫正阳一点儿也不生气“都怪我太厉害，总让敌人闻风丧胆，所以才给我起了这个难听的绰号。”

    纪蓉说道“话虽如此，他们也说过你打起仗来不要命，你就算身手厉害，也该多加小心，莫要叫我们挂念着。”

    莫正阳开心说“好，我一定万事小心。”

    唯有景飞鸾一个人见她这幅故作轻松的模样轻松不起来，见她说着这种话竟然带着些暮气沉沉的意味，胸口锥心一般刺痛。抬头看到亲卫已经站在门外面，却不敢进来，深深呼吸了一下，将脸上的一切神情遮掩住，站了起来问那亲卫说“有什么事？”

    亲卫声音很小“风林将军回来了，是好消息。”

    景飞鸾伸手扶住门框，竟是大喜过望之下，心神激荡，很快他控制好了情绪，等稳定下来了才说“正阳，你跟我出去一趟，有些事情要同你说。”一边又吩咐嫣红柳绿“照顾好你们主人，一刻也不许离了人。”他不再说话，心里一时喜一时悲，一时期冀一时害怕，竟愣了一会儿，才能迈步走出门。

    莫正阳还以为是什么事情，跟着他一路走出了院子，果然见到像是从血水和汗水泥水里捞出来一样的风林，他身后跟着不少精锐铁卫，仔细一看，竟全都是景飞鸾亲手选出来，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亲随。

    这些人不说个个狼狈，却也都没有了人样，都是一副又累又惓又杀气腾腾的样子。莫正阳都不用猜就能知道他们遇到了多少危险，但看着这些人脸上，却又诡异的个个带着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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