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蓉知道了这个惊天八卦,觉得自己哪儿都不好了,这天晚上就有些失眠。她前阵子一睡就睡几天,许久以来头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儿,居然不以为悲,反以为喜,第二天早上和嫣红柳绿迫不及待的分享了这个好消息,郝连申给她探脉的时候也提了一句,说了一车感谢的话。
要说嫣红柳绿这两姐妹和纪蓉着实投契,主仆三个都是一模一样的有些淘气,居然真的为了这件事庆祝了一回,煮了羊肉锅子吃了,那滋味香的院子外面的守卫都不好了,纪蓉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张罗着厨房也给那些侍卫们煮了几锅,一时间小院羊肉飘香,空气里都充满了膻味。
吃饱喝足没有事情干,就带着嫣红柳绿,加上雨石,四个人一起打麻将。纪蓉之前在这里养病,景飞鸾事事都考虑到了,早就让人给她做了一副麻将。这麻将纪蓉从前不过是和景飞鸾提起过一回,没想到他居然记得一清二楚,几乎分毫不差的做了出来,华夏最早的博戏叫“六博”,有六支箸和12个棋子,箸是一种长形的竹制品,后来演变成骰子,但麻将至少是明朝后才发明出来的玩法,托了纪蓉和景飞鸾的福,雨石等几个人在这个年代就见识了大中华的国粹,一时间都被迷住了心神,一直打到夜里点灯都意犹未尽。
这下子可算是入了迷,但纪蓉不提,他们还是能忍得住的,纪蓉一旦提起来要玩,几个人就欢呼雀跃,哪怕被纪蓉赢走好几吊钱了也没有人心疼,反而是风林牌技见涨,很多时候他坐在雨石边上嫌弃他打牌太臭,雨石嫌弃风林不玩牌乱指挥,两个人打一下午麻将,往往就要互相讽刺一下午。
这两个人说关系好嘛又总是互相讽刺看不顺眼,说关系不好更不像,纪蓉听他们两个斗嘴也当个乐子,渐渐的小半个月下来,她身上的毒已经基本全都解了,身心也放松下来,开始习惯和这些人相处的日子,习惯了景飞鸾偶尔来看她,两个人说上一车说不完的话。有时候景飞鸾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血腥味儿,纪蓉一般不怎么问,景飞鸾也不说。
如今她的身体既然已经好了,纪蓉的心思就又重新活泛了起来,外面腥风血雨她是知道的,而景飞鸾为她打造了这样的一个避风港,让她能在这里安稳的养病玩乐,这样的好日子谁不喜欢?但纪蓉知道眼前的一切都如同幻梦一场,这一切都寄托在景飞鸾身体健康,大权在握的基础上,若是有朝一日他出了事,怕是自己都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去帮忙。
这段时间她虽然不怎么和景飞鸾聊起战事,但风林和雨石这两个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会对她提起一些战场上的消息。
飞尘将军来后,景飞鸾就在一次攻城战中佯装受伤,传出卧床养病的消息,冷眼看着飞尘将军带兵和西蕃人、荒蛮人交战了几个回合,若是论起守城,西蕃人也颇有一套,几次战斗下来飞尘将军没占到什么便宜,而且荒蛮大军凶的厉害,好几次在城外直接列阵叫嚣,飞尘将军和他们打了一回,虽然消灭了一部分荒蛮人,但架不住还有西蕃兵远程弓箭支援,甚至可以说是吃了些亏。
纪蓉听说这些的时候就先松了一口气,怪不得飞尘将军没空和景飞鸾较劲,光是抢攻下西蕃王都的头功就够让他头疼了,俗话说只有打了胜仗才有话语权,如今朝廷里也较劲的厉害,主战和主和派斗成一团,那宣王也不知道知不知道自家女儿已经“失踪”了的消息,居然一力主和,想在和西蕃人和谈中争夺好处。
尽管觉得自己在这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过的日子十分自在,纪蓉也知道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里不出去。这一日深夜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她半夜里被轰隆的雷声惊醒,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嫣红看她醒来了,举着蜡烛过来她床边上坐着陪她,小声说“主子,您想什么呢?”
纪蓉叹了口气“我想着咱们在这草原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了,飞鸾的军队粮草怕是跟不上。而且天气也渐渐转冷了,那些西蕃人被困在王都里,不知道王都中的粮食还能让他们撑多久?以后的仗怕是越来越难打,拖不得了。”
嫣红听她这么说,也跟着说“是啊,我前阵子还听说朝廷的粮草已经运送的不及时了,如今都是靠老滕王给将军支援,至于飞尘将军那边倒更宽松一些,毕竟这里离洞朗州不远,而洞朗州又在他的手下。”
纪蓉点点头,和飞尘将军不同,老滕王算是个清流王爷了,一心都是护卫边疆的事情,根本不像是飞尘将军那样将整个洞朗州当做自己的私产,这样僵持下去,反而对景飞鸾十分不利。
两主仆聊了几句,门外面有了响动,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面敲门,纪蓉还疑惑谁大半夜的上门,等那人进来之后才看清居然是景飞鸾回来了。主仆都大吃一惊,纪蓉从床上披着衣服走下来,嫣红点起了好几盏蜡烛。
景飞鸾身上已经湿透了,身上带着潮乎乎的雨气,还有草原上青草的味道,他没有穿盔甲,所以衣衫几乎都贴在了身上,纪蓉怕他着凉,连忙打发人去烧水催着他洗了个热水澡。等景飞鸾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了一碗面,汤头是今天中午纪蓉掏到的鸟蛋摊了做的蛋花,加了些肉丝,味道十分不错。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这时候纪蓉才来得及问他前因后果。
景飞鸾喝了一口汤,说道“我来看看你,这一回我已经整编了军马,做好了完全的布置,有九成的把握能趁其不备把王都攻下来。飞尘将军被荒蛮人引到科古琴山附近,被他们给拖住了一时赶不回来,我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将王都拿下。有西蕃世子在我们手上,不怕他们不投石忌器。这一仗怕是一场苦战,我专门回来看看你,明日早上就走了。”
纪蓉眉头一跳,已经有话要说“我……”
她一开口,景飞鸾就能猜出来她要说什么,短促的笑了一声说“蓉儿,这一回我怕是真的顾不上你。”
纪蓉蹙眉说“你手里兵马比不上西蕃军和荒蛮,又有飞尘将军在一旁虎视眈眈,这一回真的没问题么?”
景飞鸾点头“西蕃人的精锐竟被飞尘将军磨没了大半,他们城中的粮食不多了,就算我们不攻,他们只怕也要忍不住挑个日子偷袭我们从而发起进攻,还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若是能将西蕃王都打下来,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老滕王回京的事情就有了眉目,我也可以光明正大的领兵不再受飞尘将军辖制。如今我们两个还没有撕破脸,我名义上是他的手下,事事掣肘,再过阵子他怕是也容不下我。”
纪蓉听他简简单单说这几句话,几乎立刻能够猜出飞尘将军这些天给景飞鸾下了多少绊子,或是说了多少重话。她知道有些事情不冒一些风险是不可能成功的,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坚定道“既然这样,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吧。”
景飞鸾听他这么说,脸上就露出笑容,笑道“等我打了这一仗,带你风光入京,从此以后你就是将军夫人了。”
纪蓉不用看他的表情都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满满的踌躇满志,男儿家国天下,果不其然,凡是好男儿总是逃不过保家卫国的热血和情怀,那副雄心万丈的样子既伟岸又可爱,看的纪蓉也忍不住跟着他笑出来“好,那我就等着将军得胜归来,带我共享荣光!”
景飞鸾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一下,说道“你睡不着?”
纪蓉点点头,笑道“看来我的毒已经全解了。”
景飞鸾点点头,居然有点喜不自胜的味道,问了她好些身体上的事情,吃了面漱口后又陪着她躺了一会儿。
拂晓之前雨水渐渐停歇,天刚蒙蒙亮,景飞鸾早已经在回营的路上。眼前的西蕃王城像是一个巨人正等待着他去征服,他将用这一场大胜作为踏脚石,向整个西原宣布,他,太子殿下的唯一儿子,当年被两个叔叔逼得不得不暂时逃离都城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经再一次踏进了那一片土地。
身后旌旗在风中猎猎飞舞,马蹄声阵阵,号角仿佛吹开了云翳,将阳光透出,他骑在马上指挥着黑压压的大兵朝着那一座青色的都城逼去,心中满是豪情,这其中还有被他暂时压在心底的一片柔情,那里装着一个人,让他牵肠挂肚,让他奋勇向前。
纪蓉是模模糊糊知道景飞鸾离开的,她本来想和景飞鸾提出跟着一起回大营的事情,可是看景飞鸾那样子,又害怕因为自己让他有了忌惮,无法全情发挥,只好明明心里十分在意,表面上却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的故作镇定。
嫣红和柳绿等人都知道她心里有事情,这阵子也不闹着玩麻将了,纪蓉闲着没事的时候已经让嫣红帮忙将整本的《红楼梦》抄誊出来。此刻又拿出梁羽生先生的《云海玉弓缘》给他们讲,讲到厉胜男和金世遗两人在海岛上过日子的时候,不自觉代入成了自己和景飞鸾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享受二人世界,心里充满了甜蜜。
虽然安乐公主的骨灰都已经滋养草原了,但这一处地方还有不少的侍卫把守,纪蓉深知景飞鸾很有可能在附近还藏了一小支军队以备不时之需,她因为最近的战事很是小心翼翼,连跑马都不敢往草原深处去了,就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小天地里,闲着的时候练剑打拳打麻将写书,倒也过的非常充实。
夏天已然过去,草原的秋天是有些凋敝的。这里的人民没有垦田的条件,自然没有收获的喜悦。唯一让他们高兴地是牛羊越发肥美,但从前这些牲口和毛皮都可以卖一小部分到西原和其他相邻的国家,如今战事四起,再也不能换取西原国的东西,牧民们已经对这一场战争厌烦至极,甚至有不少部落都起了退却之心。
这种情况下,景飞鸾的攻城战就越发好打了一些。纪蓉这几天都没有打听那边的消息了,这一日看着往日郁郁葱葱的草甸上花儿全都凋败了,心里头正感慨着,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音。她回首望去,就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犹如天神一般端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路朝着她而来,在她面前停下来,景飞鸾也没有从马上立刻下来,而是伸手一捞,将她带到怀里,直接驱马疾驰,一路朝着某个方向奔去。
纪蓉都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天才能组织语言“飞鸾?你……你……”
景飞鸾低头亲亲她的头发“蓉儿,你这将军夫人已经实至名归,第四日上我们杀进西蕃王城,如今飞尘将军已经带兵朝这里赶来,还有一天的路程,却不知道这一天足够我将整个西蕃王城掌握在手心!”
纪蓉侧头看他,阳光正盛,他面上泛着一点意气洋洋,这是青年得意的将军该有的朝气,这男人也不顾劳累,居然就这么带着她一路朝西蕃都城飞奔而去,纪蓉的发丝被风儿吹乱了一些,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庞然大物,心里也泛起了无数波澜。她几乎可以听到无数士兵呼喝杀敌的声音,可以感受到那股勃发的血气……虽然附近的打扫工作进行的很快,但还是能从不少残桓断壁中判断这一场仗的激烈程度。
景飞鸾目光如炬的回望着她,他身上的盔甲闪亮,一身从战场上带来的杀伐之气还未散,这样的一个人,还是她之前在晔湖村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高贵雍容的书生么?也许他天生就是领兵的料子,不然不可能这么威仪天成,他身上红色披风随风翻飞,阳光在他身后撒下来,像是将他的马蹄下撒下金辉,能够想见他在战场上会是多么的潇洒雄臆,引人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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