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良久方才缓缓开口,目光之中略过万千景象:“你娘当初是未满十月生下的你。
我们当日中午还一起用了膳,之后我去书房处理公务,你娘便照常在床榻之上午休。不知过了多久,侯府突然进来一队黑衣蒙面人,我便出去应敌......”
云倾岫冷眸之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恍如罂粟,妖冶致命:“侯府的防卫便是如此不堪一击吗?都能让人杀到主人面前!”
云萧然长长叹了口气,抬眸望着那如洗碧空:“这也正是我一直忧虑的地方。
很显然侯府的防卫是绝对坚固的,那就只能说明侯府内部一定有人出了问题。但这么多年,我竟未发现一位可疑之人,到底是我太过没用了。”
他笑容苦涩,连连摇头。
云倾岫眯了眯凤眸,眼底略过一抹厉色:“那后来呢?”
云萧然忽的看向云倾岫,目光含着缱绻柔情:“我心中一直记挂着你娘,便以最快的速度脱了身赶去后院。
但当时,仅仅走到附近便能感受到那冲天的火光和炽热的温度。不知是谁点了把火,烧了她的院落......”
云萧然紧紧攥着拳,恨意与悔意交织在他心底:“我想冲进去,但奈何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施救。
我只能召集能召集到的人疯了一般去取水,试图开出一条通道。但那一盆盆水想要扑灭一场熊熊烈火简直难如登天。”
他疼爱地抚上云倾岫的脸颊,眼眶微红:“可上天到底眷顾了你我,降下了一场夹杂着电闪雷鸣的暴雨,将大火扑灭,我得以冲进几乎要坍塌的屋子,循着一声声啼哭,终于在衣柜里找到了你。”
“但我找遍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看到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几乎有种万念俱灰之感,之后找到了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我不信那就是你娘,于是几乎将侯府翻个底朝天,却依旧没有她的一丝下落。”
云倾岫澄净如水中月杯中泓的眸子紧紧盯着云萧然,一字一顿道:“所以,您才这么多年绝不提娘亲的事情,还在密室里放了一个无尸冰棺和娘亲的一张画像。”
他云萧然身子僵了僵,目光有些躲闪,心口一紧道:“你......都知道了?”
云倾岫颌首,负手开始缓缓往前走。她声音很轻:“嗯,也是先前才知道,慕容大小姐就是我亲娘。”
她忽的转身,望着云萧然略有颓然的双眸,嗓音清冽如泉:“爹,娘现在对您和柳姨娘之间有误会,她如今最不想见的人是您,但她最想见的人,一定也是您。她躲,您便将她找出来。”
她也只能帮她爹到此了。
云萧然整愣了须臾,愉快地笑起来,笑得恣意而放肆,他点了点云倾岫的眉心道:“我明白。你啊,真是人小鬼大。不过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公主邀你到府里赏花。”
云倾岫神色一滞,眸中不掩震惊之色:“啊?哪个公主?”
他微微含笑,柔声道:“便是那皇后的独女,五公主容栀夏。”
“???”容栀夏一直视她为死敌,怎么可能好心邀请她赏花?
云倾岫唇畔的浅笑当场僵在嘴角:“如今侯府还处于特殊时期,所以爹,您拒绝了吧?”
云萧然笑得无奈,丢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神情:“不能啊,那来送请帖的小婢女可是专门说明了,五公主怕你痛失至亲哀伤过度,强调一定要去赏花来舒缓心情。话已至此,没办法拒绝。”
不过历经了这般多的事情,云倾岫也愈发让他放心,他知道她已经长大了,并且心思缜密聪慧过人,不过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小公主,他相信她应付得过来。
云倾岫:“......”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到流芳阁,已是夜晚,点点繁星缀在夜幕上空,如同钻石镶在黑布之上。
她点燃了蜡烛,坐在铜镜之前,卸去青丝中的簪子发钗,梳理垂顺的黑发问:“可查清楚赏花宴究竟是做什么的?”
惊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姐您太高估那傲娇公主了,她哪有那么多点子,不过是前些日子从西域那边得到了些京都没有的奇花异草,虚荣心大发,请同龄的小姐们来参观罢了。”
惊影沉声道:“但据我们了解,将军府林大小姐并未受到公主邀请。并且云轻舞一直称病,连老爷子的葬礼都没来,这次的赏花宴,她亦是拒绝了。”
“哦,”她摆弄着指甲,轻轻吹了吹上面沾染上的灰尘,不点而赤的朱唇微微勾起,“那当真是,减少了些许乐趣。”
“不错,”惊影垂眸,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小姐可要休息?”
“嗯,你们下去吧。”云倾岫淡淡的出声,慵懒的眸子覆着一层困倦之意。
惊影拿起剪刀,挨个儿剪短了烛心上被烧成黑色的部分,屋中除了那清冷的月光,再没了光亮。
翌日,公主府门前热闹非凡,不少小姐结伴而来,谈得异常欢快。
云倾岫气质冷艳,高贵慵懒,平日里没怎么与那些个世家小姐多打过交道,故而只是与惊鸿惊影一起说些什么,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几位小姐见了纷纷上前。
“看这样貌,怕不就是传说中忠义侯府的千金大小姐了吧?听闻前些日子令祖父驾鹤西归,我们甚是惊诧,只是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何缘故啊?”
“不错,传闻令祖父身子极好,怎的忽然出了事?人究竟是怎么没的如此突然呢?”
“是啊,况且云大小姐不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御医么?藜城县的百姓都救活了,怎的救不回自己的爷爷呀?”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彻底挑起了惊鸿的怒火:“住口!我还想问你怎么长得如此丑陋,到底吃了什么能将你养成这般残样!”
那些女子纷纷捂着嘴:“哎哟,你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关心云大小姐。”
容栀夏见此,方才不慌不忙地走来道,笑容得意放肆:“行了,你们这不是在往人家伤口撒盐吗?云大小姐,她们不会再追问了,您心胸开阔,自然也不会计较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