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把他们这些东宫旧部都叫到一起,问他们之中可有人愿意去邢州陪伴主子,无名无姓也不会有荣华富贵;无人应声,元十三站了出来,说他愿意。
很快,元十三便被送到了主子身旁,离开了宫廷,到了一个陌生的庙宇,主子依然还是主子,但已经完全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元十三一天天看着主子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淡然,越来越像那庙里供着永远都是一个表情的泥像,元十三不由心里沉甸甸的,他想到了主母,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她若是看到主子这个样子,一定会很伤心的。
可元十三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知道伤心和绝望都会随着时间渐渐从主子心中散去,但孤寂却无法排解,主子身上的孤独和寂寞,就像竹林里的竹子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带走了他所有的的轻松和快乐。
在西北的日子,每日忙忙碌碌,时刻准备着上阵厮杀,主子比在邢州时开心了些。可随着回到京都,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主子身边,主子好似不那么寂寞了,可在元十三看来,主子反倒比以前在邢州时更要孤寂几分。
主子在这些人面前,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如同飘在云端一样,哪怕是谈论这世俗的争名夺利,哪怕是经历着残酷的无形厮杀,他一直都游离在世俗之外,像一个看透一切的佛像一般,固执的等待着一个结果。
等到那个结果出现之后,主子又将何去何从?他会不会真的变成那庙中的泥像?
元十三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心乱如麻。元十三知道,自己愿意把一切甚至连性命都交到主子手中,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生来的使命,如同影子一样陪伴主子保护主子,只因为有主子才会有他元十三的存在。
可元十三更知道,他和这个徐家园子里里外外的所有人主子根本不会放到心上,因为主子连那个至高之位和坐拥天下的权利都不放在心上,一切仿佛对他来说都是过眼烟云。如果这个世上还能有谁让主子从云端下来,可能就只有逝去的主母吧,因为只有在主母的忌日时,元十三才会觉得主子和他们一样还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当莫家小九第一次走进静心斋,元十三就发现了主子对她的不同,在这个小女孩面前,主子好似变得温和柔软起来,他不是那个杀伐决断冷酷冷漠的太子爷,也不是那个对一切淡漠的庙中泥像了。
刚开始元十三不知道主子为何会对一个小女孩这般另眼相看,的确,莫家的孙辈唯一的女娃娃非常出色,可主子是太子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他什么样出类拔萃的人物没见过,更别提这不过是个天真的小女娃娃了。
今天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说笑声,听着小九毫无顾忌的话语,元十三忽然想明白了。正是因为莫家小九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在京都权贵圈中难得一见的干净孩子,她热情开朗单纯天真,却又有着天生的乐观正直,这样一个孩子毫无目的相信一个人,依赖一个人,任谁都会忍不住对她心软喜欢的吧。
元十三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不由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侍从快步上前小声道:“十三哥,门外来了一个小公子,吵着要见九小姐,是上次和九小姐一起来的东平郡公府上的那位公子,是否让他进来?”
元十三想了想,听了听屋内依然欢快的说话声,轻轻冲这个侍从摆了摆手,低声道:“主子说了这几日不见客,不论是谁,一律不见。”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腥风血雨,可元十三只希望主子这一刻难得的温馨美好不要被任何人打扰。
侍从得了吩咐,立刻去告知门口守卫,门口守卫二话不说立刻将程名睿拒之门外。
程名睿看着紧紧关闭的木门,不由目瞪口呆。
今日休假在家,程名睿得知府里买了一些精巧的羊皮小灯,便想着给小九送去些,等到中秋夜的时候他便可以去邢国公府和小九一起放灯玩了。
哪知祖母和娘得知他中秋要去找小九玩,竟然不约而同的说他不懂事,大过节的还要去邢国公府什么的,还不许他给小九送灯。程名睿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连过年还去过邢国公府呢,怎么现在好端端的就不让他找小九了,程名睿自然不愿。
可娘和祖母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死活都不肯让他去,程名睿气的不行,便耍起性子跟她们吵闹起来。正闹腾着,忽然祖父东平郡公进来了,听到程名睿嚷要去找小九,便告诉他小九现在不在家正在徐家园子做客,他便是去了也找不到人。
程名睿一听急了,小九对徐家园子里的那个主子可是喜欢的很,一口一个大哥哥的喊得别提多亲了,比对他都好的多,上次当着他面就只顾着盯着人家瞧,这次他不在,不定跟人家多亲呢。
程名睿不由越发闹着要去徐家园子,一听他这么说,祖母和娘顿时变了脸,说若是他敢再去徐家园子就把他腿打断什么的。
程名睿是什么人?那可是东平郡公府的霸王,从生下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今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拦着,程名睿早不耐烦了,一听祖母和娘威胁说要打他,顿时发起少爷脾气来了。只见程名睿一不做二不休,三下五去二把自己书房砸了个稀巴烂,东平郡公被闹腾的头疼不已,终于发话说随便他爱去哪儿去哪儿谁也不管了,祖母和娘见祖父发话了,没奈何便只能放程名睿出门找小九去了。
好不容易出了自家门进了徐家园子,却被拒之门外,程名睿如何能不生气?不由冲上去使劲拍打着木门大声喊道:“小九,小九,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