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退下,莫平初跪在灵床前的拜垫上,拿起纸钱轻轻放入火盆之中。过了一会儿,一个极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莫平初头也不抬的低声道:“你来了!”
一身素白长衣的李恒慢慢走到莫平初身旁,拿起桌上的香点上插入香炉之中,拜祭后和莫平初并排跪在一处,拿起纸钱慢慢放入火盆中,看着火苗将纸钱一点点吞噬,李恒看了眼神色憔悴的莫平初低声道:“平初,节哀!”
“二哥亡故已成现实,大伯和大哥、大嫂、二嫂还在北疆与敌激战,我们自然是要节哀的。”莫平初声音低沉的听不出来一丝情绪。
李恒看在眼中,心里越发自责不已,他想到了北疆一役若想取胜定会付出代价,可没想到这代价来的这么快这么惨痛。莫平贤的灵柩刚到邢国公府,他便已经过来了,看着小九眼泪汪汪满脸无措的样子,李恒的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可事已至此,便是后悔也是无用,李恒决定还是坦然面对,想了想低声道:“有一件事,你知道兴许会怪我,可若是重来一次,我只怕还会做此安排。”
莫平初面色未变,只抬头静静注视着李恒,李恒有些艰难的开口道:“蔺询是我的人。”
莫平初面色丝毫未变,只低低的“哦”了一声以作应答。
李恒苦笑道:“看来你早就猜到了,那你不怪我吗?若不是蔺询提议,你大伯也许此刻还在御史台,你二哥也不会......”
“你我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不管是将军还是兵士,只要上了战场,生死便不是自己说了算。若是我因此怪你,那我莫平初也未免太糊涂了些,再说,便是你不下令让蔺询提议,难道我祖父和我大伯、哥哥他们会眼睁睁看着罗刹军在北疆肆虐不管不问吗?今日哪怕结局如此,我也只能说他们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说到底,我还要谢你,给我邢国公府也给我大伯一个亲手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说着,莫平初起身,冲李恒深深做了个揖道:“多谢了!”
李恒愣了下忙扶住莫平初,深深回了个礼。
莫平初看着李恒沉声道:“一事不烦二主,我也不不跟你客气了,现在有一事急需你的帮忙。”
李恒愣了下沉声问道:“何事?”
莫平初从衣袖里掏出一物递给李恒,李恒接过仔细看了看,皱眉微微皱起低声问道:“这是我军使用的箭矢?”
“的确是我军的箭矢,也是我二哥身上被射中箭的箭矢!”莫平初眼眸里闪过一丝凌冽的杀气,李恒听到这话不由面色一变,他想了想沉声问道:“你是怀疑二哥非敌杀而是被奸人所害?”
莫平初摇头道:“马邑城一战中,我二哥身边近卫尽数阵亡,所率兵士也十死九伤,幸存者寥寥无几,没有被身侧之人出卖的可能性。这枚箭头是我大伯亲眼看着军医从我二哥身上挖出来的,除此之外,马邑城不少受伤的将士身上也发现了这种箭头。”
李恒脸色大变,难以置信的道:“如此说来,竟是有人私自贩卖兵器给罗刹军不成?”
莫平初点头道:“我大伯发现箭矢有问题后,便立刻派人探查了一番,结果发现不光是箭矢,马邑城一战中罗刹军还使用了临冲车作战。”
“临冲车?你确定这个消息属实?”李恒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顿时难看至极,临冲车是先帝令工匠制造出来的一种巨型攻城战车,车高数丈,长数十丈,车内分上下五层,每层有梯子可供上下,车中可载几百名武士,配有机弩毒矢,枪戟刀矛等兵器和破坏城墙设施的器械。
进攻时众人将车推到城脚,车顶可与城墙齐,兵士们通过天桥冲到城上与敌人拼杀,车下面用撞木等工具破坏城墙。临冲车非常庞大,体型笨重,受地形限制,一般在山地难以发挥出威力,但是它在平原地区却有着非常大的震慑性和杀伤力,先帝就曾用它攻破过不少城池。
但是临冲车的制造图样一直保存在工部密卷中,从未外泄,而且临冲车制作复杂,工部除了几个前朝的老工匠,别的工匠便是拿到图纸也无法制造出来。
这样难以制造又极为保密的临冲车,罗刹又是如何造出来的呢?
李恒不由看向莫平初,莫平初也正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李恒皱眉低声问道:“你是怀疑朝中有人私通罗刹卖国求荣?”
莫平初摇头道:“有没有私通卖国我不清楚,但是很显然,有人贩卖了我们的兵器甚至绝密图纸出去是显而易见的。我们的将士为了百姓国家在前线浴血奋战,可有人却踩着他们的血肉挣那些黑心的银钱,可笑我的二哥不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却是死在了自家箭矢之下,李恒,若你是我,你能不能忍?”
李恒看着莫平初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的眼眶,心中百感陈杂,他没有丝毫犹豫,沉声对莫平初道:“此事交于我,不管是谁,我都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多谢太子殿下!”莫平初深深的看了李恒一眼,跪下郑重行了个大礼。
李恒没有劝阻没有躲避,生生受了莫平初这一礼。这不光是他们朋友之间的承诺,也是他作为储君对臣子的承诺——还死者公道替亡灵讨回公平的承诺!
九月初,邢国公府门上的白幡尚未摘下,兵部接到北疆八百里加急战报:莫太武率兵夺回博陵,留徐世绩镇守,带领莫平安继续追击敌军至曳咥河西,与罗刹军交战,大败罗刹军,追击五十里,斩获数万人。莫平安率轻骑追击溃逃罗刹大将木昆屈律时遇暴雨,在双河一带失去踪迹,至今生死不明。
邢国公府内,莫平初也收到了莫平云寄来的密信:曳咥河一战中大伯腿上中箭,虽无性命之忧,但行动受限。大哥自双河失踪之后,数月查找无果,定北军大营内士气低沉,大伯为了鼓舞士气,不顾伤痛亲自带兵上阵,旧伤未复又添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