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正题吧。教皇阁下，您的实力晋升，朕甚为喜悦；部下在贵国添乱之事，朕深感惭愧；昔日乔治阁下对您造成的伤害，朕表示深切的慰问。然天下危机在前，朕等无法为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端，对亡灵天幕之事坐视不理，望教皇阁下能够理解。”

    “既然教皇阁下已经收复了一众大恶魔，在此，朕只有一个请求，便是请教皇阁下约束大恶魔些许时日，待高铎斯大帝将封印大阵修补完成，彻底平息亡灵天幕泄露的事端之后，再行解决双方恩怨。”

    “若是教皇阁下觉得朕这一请求偏向高铎斯大帝，对大恶魔一方有失公允，那么朕向你保证，届时朕将亲自主持，替尔等先行削弱高铎斯大帝的战力，以达到公平公正的结果。”

    话已至此，退无可退。

    本次会议的核心，是大恶魔挑战高铎斯大帝导致封印大阵失修，从而引发亡灵天幕泄露的危机，无论起因如何，真相如何，背后牵扯到多少阴谋，至少明面上的冲突止步于此。

    现如今，艾米莉亚女王以身为棋，强行破局，平衡制约了这场冲突，倘若教皇马丁就此收手，这也算是将流血和牺牲降低到可控的程度，无论是给天下苍生，还是给两方势力，都交付了一张勉强合格的答卷。

    前提是，教皇肯就此收手。

    “女王陛下兼济天下，为天下苍生谋求福祉，老朽心服诚悦。”

    不知何时，教皇又切换到最初怜悯天下的嘴脸，脸上的老人斑也恢复了之前熠熠生辉的模样。

    “不过，趁此次位面大会之际，老朽想占用诸位一些时间，与诸位讨论一个问题——尔等如何甄别，当下的自己是真正的自己？”

    嗯？

    这不是位面大会么？

    不是应该讨论事关位面存亡的大事情么？

    怎么抛出了这么一个异世界的哲学问题？

    “要我自己证明我是我自己？”

    不仅是乔治，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都无法答上这个问题。

    “教皇大人，您这个问题过于深奥，在座的信徒们很难答上来，请您解惑！”

    率先发声的，是常驻阿卡塔尼地区的红衣主教弗雷尔，虽然在国籍归属上，弗雷尔已经加入了伟大的阿坎，但作为光明教的信徒，他的虔诚毋庸置疑。

    “弗雷尔，你可还记得教义典故第十三章，旧国王历山德请大天使上身的神迹么？”

    “教义典故一直温故知新，逐字逐句，铭记于心，不曾懈怠。”

    光明教教义流传甚广，教会又不惜成本将教义绘本撒遍世间，这些光明教教义绘本，便成了一般平民的识字阅读启迪之作，类似于《伊索寓言》般朗朗上口又发人深省。不说红衣主教这般虔诚的信徒，就连乔治也能背上一二。

    马丁.路易斯提起的教义典故第十三章，乔治恰好是记得的。

    故事讲述了百年前，作为最早从旧世界逃亡来到这片大陆的第一批人类，历山德将军及其麾下将领的故事。

    当时的派拉达帝国，还处于刚刚穿越导致的混乱时期，盗贼占山为王，军阀自成一派。而就算是这般风雨飘摇的乱世，所有的贵族们也愿意臣服于帝国的王室血统，而这所谓的王室正统的认定方式，居然是以派拉达帝国的传世之剑，狮鹫心之剑为准——

    谁能拔出这把传世之剑，谁就是帝国纯正的王室血统。

    只可惜，当时的“王室血统”，恰好是一名欺世盗名的贼人。历山德将军为了废黜贼人，还世人一个真相，还王室一个清白，他毅然动身拜访全知全能的隐士高人——黎明圣贤。

    黎明圣贤给了历山德将军四场考验，穿越四座圣贤之塔，在穿越前三座高塔的时候，历山德将军分别忍痛割舍了巨额的财富，能破军千万的神器宝剑——诸神之剑，还有和能福泽苍生的神器法杖——圣徒瑞南之杖，以换来穿越贤者之塔的资格。

    然而，在穿越第四座的时候，历山德将军和一位名为泰.艾瑟隆的大天使互换了灵魂，历山德将军代替受到囚禁的大天使承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而穿越第四座圣贤之塔的条件，便是拯救历山德将军的灵魂。

    教义典故第十三章的最后，泰.艾瑟隆打开了魔法监狱，拯救了历山德将军的灵魂，而历山德将军和泰.艾瑟隆也成了永世的挚友，黎明圣贤的考验成功通过，历山德将军也得到了惑敌制胜的关键线索。

    根据教义典故之后的记录，在大天使泰.艾瑟隆的穿针引线下，派拉达帝国在狮鹫心帝都点燃了天坛圣火，一度获得了天使军团的庇佑，这才有了如今庞大的帝国领土。

    抛去典故本身的宗教色彩，这段历史本身也是非常精彩的一段佳话，不过教皇马丁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这段教义典故，着实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

    只是，当乔治瞥见高铎斯大帝那变得有些锐利的眼神之时，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历山德将军一度被大天使泰.艾瑟隆附身，老朽且问上一句，其后出现在世人眼里的历山德将军，是否还是曾经的历山德将军？”

    众人不语，谁也答不上这个问题，但所有人心中的答案，却是一致的——

    是，被大天使附身后，历山德将军依旧是历山德将军。

    “大流士诺克西亚，你常年为伟大的阿坎征战四方，老朽亲自为你接上无数次断肢，那些一度离去你身体的，腐坏伤残的四肢，破损坏死的器官，与你在战场上横刀斩断的敌人尸体又有何异？老朽且问上一句，当下的你，还是你么？”

    被教皇马丁当众点名，这位以铁血和严苛声名在外的掌管兵权者，手忙脚乱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愣是迸不出半句完整话语，最后，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般，他面红耳赤的、以极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没错，即便无数次在生死徘徊间被救下，无数次与原配四肢和器官分崩离析，但大流士诺克西亚坚持，这般缝缝补补了无数次的自己，还是自己。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一致的答案。

    嗡！

    伴随着一声及其微弱的声响，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能量波动猛烈迸发传遍全场，甚至，突破了议事堂的结界屏障，蔓延至门外的阿卡塔尼。

    这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约而同的集中在了教皇马丁的手心——

    极度不详的深色火焰，肆意的摇曳在众人的眼前，时不时冒尖的火苗，像是在挑衅着众人认知的底线。

    毫无疑问，这是暗系魔力凝聚而成的魔力火焰，其魔力凝练程度，绝不比乔治生平见过的任何死灵法师要逊色半分。

    “对死亡认知深刻，才能对生命理解透彻。身为光明教的教皇，老朽也对死亡系法术略懂一二，但这就意味着老朽堕落为凡人口中的黑暗牧师了吗？高铎斯大帝，您是在场之中对死亡法则理解最为透彻，这个问题，由您来判定最为合适。”

    同样是被教皇马丁点名，高铎斯大帝垂下了眼帘，略微思索片刻后，他举起了属于人类的那只手臂，随后，一股令人舒适放松的能量波动传遍全场，与教皇马丁手中暗系魔力的魔力波动分庭抗礼——

    光系魔力！

    竟然是光系魔力！

    拥有生命系阵营绝对权势的人类教皇，拥有着令众生望其项背的死亡系法术造诣；站在死亡系阵营至高顶点的亡者帝王，展现出令天下福泽安康的生命系法术力量，这般冰火两重天的冲击，令不少贵族当场呆若木鸡。

    毕竟，即便明面上作为政治斗争当中的棋子，贵族私底下也有自己的偏好和信仰，而其中光明教的教徒最为甚多，当高铎斯大帝展示光系魔力的时候，那些信仰越是坚定的贵族，受到的冲击越是强烈。

    高铎斯大帝这一手，无声的回应了乔治之前的疑问，回答了教皇马丁的提问，也打破了信徒们长年以来一直被洗脑的思维误区——

    教徒对光明教的信仰，与生命系法术的施展毫无关系，既然高铎斯大帝能同时施展光明系法术和死亡系法术，那么同样能施展两种法术的教皇马丁，也不能被简单的归类为黑暗牧师。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教皇，要做这般百害无一利的炫耀？难道只是为了给天底下所有的黑暗牧师正名？还是有别的什么，更为深刻的目的？

    隐约之间，乔治感觉在他的记忆之海里，有些线索即将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