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虞双双无子,姬延昭似乎也打定主意要让她殉葬,但涉及到立储问题,话题敏感,黎落不好贸然回答,于是把皮球踢回给姬延昭:“陛下觉得呢?”
姬延昭看出她那点小心思,忍不住笑了:“双儿,你变聪明了。”
黎落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这储君之位,朕属意老三,几个皇子里他最聪慧,也最有主意,就是母族弱了些,幼年登基,就算有太傅从旁协助,怕是也压不住内阁那帮老狐狸。”
“可惜了,朕没能把兵符寻回来,若是兵符在手,这江山守起来便容易得多。”
姬延昭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体力渐渐不支,没过多久,他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黎落在一旁陪着,确定他睡着了,她往他身上投了张催眠卡,借着替他掖被子的动作,悄悄将扳指从他手上褪下来。
她背过身,动作迅速,从系统仓库掏出小瓷瓶,将剩下的毒药涂了一大半在扳指上。
刚把扳指戴回姬延昭手上,寝殿的门突然开了,有人走进来。
黎落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小瓷瓶,但慌乱间手一错,碰倒了瓷瓶,那小瓶子掉在地上,“当啷”一声,滚到了龙床底下。
黎落:“……”
进来的人脚步声愈近,现在俯身到床底下去摸瓶子是不可能的了,黎落只能作罢,故作淡定地回头,发现来人是皇后。
皇后穿了一身颜色很素的宫装,发髻上也只插了一支素簪子,不施粉黛,眼圈微红,明显是哭过。
她走到榻前,一言不发地看着陷入睡眠的姬延昭,眼里是深切的悲戚。
黎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她突然表现得这么悲恸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意识到姬延昭时日无多?
说实话,黎落并不以为皇后对姬延昭有多深的感情。
王嬷嬷私底下曾跟她说过皇后的事,皇后只比姬延昭小一岁,她八岁入宫,作为皇后备选人,在宫内受了七年培训,十五岁及笄,由姬玄夜做主,同姬延昭成婚。
因为是小户采选,加上为防外戚壮大,对于皇后母族虽有封赏,但都是一些没有实权的闲职。
皇后多年无所出,姬延昭跟她的感情也一直很淡,虞双双入宫前,每逢朔望日,姬延昭还会象征性到她宫中留宿。
但虞双双入宫后,姬延昭同这位正妻连面都极少见。
倒是皇后,虽然无宠,但一直兢兢业业,恪守大妇的职责和本分,这些年将六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除了个别妃嫔,比如虞双双这种没脑子且爱争风吃醋的,其他大多数妃嫔都跟皇后关系很亲近。
一个能将家务事打理得这么好,还跟诸多小妾相处得这般和谐的人,她无疑是个很尽职很合格的皇后,但同时,黎落觉得她心里大概没有姬延昭。
也许是从小入宫,看清了帝王无情的本质,所以对这个丈夫不抱任何希望了。
既然对姬延昭没多少感情,那她现在露出这副样子是为哪般?
黎落正百思不得其解,皇后突然偏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贵妃,你出来一趟。”
黎落一顿,点头:“好。”
黎落没注意到,她跟皇后一前一后刚走出寝殿,身后的姬延昭就因为加量的药物作用喘不过气,猛地呛醒过来。
醒来的姬延昭捂着心口,头晕眼花得愈发厉害,他憋了一会儿,俯身呕出一大口黑血。
这口血一呕出来,他胸口顿时舒畅了不少,只是嘴里发苦。
殿中无人伺候,贵妃也不知去处,姬延昭只能撑着手臂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想倒杯茶汤漱口。
可他赤着脚一下地,就踩上了一瘫水渍。
姬延昭一怔,他低头看去,榻下有一小滩水,不像茶汤也不像药,而且似乎还蔓延到床底下。
他心下诧异,忍着不适下床俯身一看,发现了床底下的小瓷瓶。
他摸出小瓷瓶,瓶子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药水,姬延昭心下起疑,将瓶子凑到鼻端嗅了嗅,无色无味。
可瓶子出现在他的寝殿,这本身就很可疑。
姬延昭心念转动,他拖着无力的病体到妆台前,打开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根制成金簪样式的试毒针,将金簪探入瓶中捻了捻,等再抽出来,簪头部分赫然成了黑色。
姬延昭心头一震。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殿门口,眯了眯眼睛,眼底迅速酝酿起一场风暴。
此时的黎落和皇后出了殿门,外面寒风呼啸,黎落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皇后虽然穿的也不多,但她好像察觉不到冷似的,木然地立在冷风中,背影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凄苦和落寞。
黎落直觉皇后有话要说,忍着刺骨的寒意耐着性子等她开口。
皇后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太医说,圣上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多则半月,少则七五天,你……”
作为伺候在姬延昭身边的妃子,黎落对此事最了解不过,她不解地看着皇后,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特意将自己叫出来说这件事,虞双双跟她的关系明明没那么好。
“嗯?”
皇后看着她天真又茫然的神态,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但笑容还没成型,她两腮滚下泪来。
黎落:“……”
她迟疑了一下,掏了手帕上前递给皇后。
皇后接过,拭去眼泪,表情讪讪的:“是本宫失态了。”
黎落摇头,表示没关系:“娘娘有话要说?”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下意识摇头。
黎落也不拆穿她,她心里惦记着那个瓷瓶,于是道:“既然无事,娘娘还请早些回去,外头天冷,冻病就不好了。”
说完,她对皇后福了一福,转身欲走。
皇后立刻叫住她:“贵妃。”
黎落脚步一顿,转身看着她。
皇后攥紧了衣袖,心里似是在剧烈挣扎,纠结半晌,她还是上前一步,握住黎落的手腕,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道:“陛下一旦驾崩,你我都是要殉葬的,你……好自为之。”
黎落愕然——这回不是装的。
她知道自己作为妃子,说白了就是一个妾室,夫主死了要殉葬,可她没想到堂堂皇后也要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