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前。

    某个时间游戏副本。

    燕菩带着人通关了。

    哪怕一开始,  这些玩家谁也没有将这个看起来年老又沉默的家伙看在眼里。在他们看来，如燕菩这样的老年人根本就撑不过第一个回合，哪怕是用来当炮灰都嫌掉价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老头子,  不但破解了副本里的谜题，正面弄死了oss,  而且还救了他们这么多人的命。

    现在，大家看着他的时候,  就不仅仅只是在看一个老头子了。

    但燕菩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很快就离开了副本。

    每一次都是如此,  他已经习惯了。

    燕菩回到现实,  看见的还是满目疮痍的世界。

    他不是不可以用道具将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但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个人的存活,  只需要一张可以休息的床,  和一碗能够填饱肚子的饭就够了，并不需要其他什么。

    与其成为众人眼中的异类，不如就老老实实的过自己的生活,  当一个孤僻又沉默的老头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燕菩已经这样活过很多年了。

    只是每当月圆之夜,  当其他人家都在庆祝阖家团圆，期待未来会更加美满的时候，他身上的伤痕总会是隐隐作痛。

    死而复生的体验并不算很好，要是没有这样的疼痛，燕菩恐怕都要忘记了自己以前的经历。

    可这浑身的伤疤,  却像是一个记忆体，在不断提醒着燕菩想要遗忘的过去。

    月圆之时,  他身上的伤疤会开始逐渐溢出血来。

    一直流，一直流，好像身体的血液永远也不会干涸。

    可是等到天亮,  这些血液又会重新回到他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常人一样。就算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他们也根本看不见燕菩身上在流血，只会以为他可能是风湿痛之类的。

    所以燕菩半点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异样会被发现。

    夜半之际。

    燕菩前一秒还十分清醒，下一秒就到了一个奇怪的空间。

    “你是死而复生的？我在你身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残余。你是被什么高级【仪式】复活的人么？”

    燕菩四处寻找，都没能找到声音的来处。

    这声音好像就是这空间本身所发出来的，也无从找起。

    燕菩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站起，狐疑着问道，“时间领主？”

    除去时间领主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可以让他悄无声息的就来到另一个地方。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游戏玩家，等级不算低，身上的道具也已经足够多了。

    能够让他毫无防备的就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的东西，现实和游戏加起来也没有几样。

    “你认识我就更好了。”声音的主人似乎更加开心了一些，“我不喜欢你这种模样。不如，你来试一试我的领主任务。我所独有的高级仪式【时间暂停】，你会喜欢的。只要你通过任务，和我契约，你就会自动获得这个仪式。时间会在你的身上失去效果，你可以永远将自己的时间暂停在你的最巅峰。”

    你将获得时间的部分权柄，有机会去探秘你所出身的【燕家大宅】，从而摆脱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状态。

    “好。”

    ——————————————————————

    “哇，路平沙你也太厉害了，你是第三个通关【旅途】的人，你的排名直接升到前50，卡在49位了。”李小萌见到路平沙出现在办公楼里，忍不住上前恭贺道，“时间正好，黑级碎片已经全部都收集齐全了！”

    李小萌话音刚落，正想要扑上前，就被旁边的庄故梦脸色惨白的拉住了衣角。

    “别……”庄故梦发出一声呓语。

    陈丰等人也要上前恭贺。

    “你真是给我们长脸，等会下班了我们一起去……”

    路平沙只是冷淡的看了他们一眼。

    靠的最近的李小萌和陈丰等人的身体好像突然被一股大力掀飞，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就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们身上的防御道具、甚至是李小萌身上的那个影子，都没能有一丝一毫的抵抗。

    悉数镇压。

    扑通。

    庄故梦冷汗直冒，难以控制的软倒在地。

    在场之中，只有她的感受是最为强烈的。

    “他……他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路平沙。”庄故梦生怕队友们再次上前，用尽所有力气喊道，“别靠近他！”

    路平沙的视线扫遍全场，轻轻的落在庄故梦身上，“如此灵敏，也算难得。”

    陈丰他们都有些不可置信。

    路平沙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对他们出手？

    不对，路平沙的力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恐怖了。就算升到了全球前50名，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让他们毫无反击之力啊。

    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不，他们时间审计部里有【屏障】，是可以免除那些不好的东西干扰的。

    这个人绝对是路平沙无疑。

    但为何会是这样？

    陈丰他们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还没有起身，心中的直觉就让他们停止了所有动作。

    会死的！

    只要他们现在爬起来，就一定会死！

    他们身经百战，在副本里早就锻炼出来了相当敏锐的直觉。

    而此刻，他们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有这么的弱小过。

    在副本里他们还能依靠经验和道具殊死一搏，可在这里又算什么呢？

    “游戏玩家都是这种水准么？”路平沙眼睛里闪过好奇，伸出手来似乎想要去触碰他们一下。

    陈丰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手指朝着自己越来越近，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

    只能被动的等待。

    冷汗和鸡皮疙瘩已经爬满了全身，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无比煎熬。

    “你是来找我的，何必对他们动手？”燕菩的身影闪现在陈丰等人面前，瞬间就让众人的压力大减。

    路平沙脸上毫无失望之色，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最强的那个。

    “你都这样说了，也行。”路平沙对燕菩很是宽容，“走吧，去你家，我们慢慢说。”

    “我办公室就在前面。”燕菩好似根本就没有听见路平沙说什么一样，自顾自的在前面引路。

    路平沙轻笑一声，也跟着上去。

    陈丰等人这才狠狠的松了口气。

    “我有点腿软，你们谁来扶我一把。”李小萌有点爬不起来。

    她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影子就是欺善怕恶。真遇见强敌了，屁都不敢放一个，有它没它一个样儿。

    “我自己都起不来，先坐一会儿吧。”

    “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我也是。”

    “路平沙他……他……”

    “他应该真的不是人吧。”

    众人突然一阵沉默。

    他们当初也听赵海洋提起过路平沙身世有异，也听燕菩主动提起过，路平沙有可能不是普通人的事情。但在实际相处中，路平沙怎么看都是一个正常的人，他们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将他当人看？

    可是现在，他们好像有一点懂了。

    不管路平沙是不是人，但起码他们刚才见到的这个，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人。

    燕菩很快就带着路平沙回到了办公室。

    “不用划定一片空间见我么？”路平沙扫了燕菩的办公室一眼，好奇问道，“对你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防御和保护，主要是针对那些弱小的人，以您的水准，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于能够伤害到您的东西。我的那些手下们，已经是现实世界里的强者了。”燕菩淡淡的回答道。

    路平沙从燕菩的口吻里听出了一些不悦。

    “我并没有想要杀了他们，只是我刚回来，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而已。”路平沙对着燕菩的冷脸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他当初认识燕菩的时候，对方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个性了。

    “您的力量，怎么会控制不住？”

    “因为人类的身体比较不好用吧。”路平沙微微歪了歪头，“我们怎么说也是契约关系，你见到我，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啊。”

    “你以为，魔药的力量不足以唤醒我，又或者说，你认为我根本不可能真的成为一个人类，路平沙这个身份最多只能算是我的一个化身而已，对吧。”

    “化身为人，进入游戏副本之中会被系统提高难度，还会受到其他高级npc和时间领主们的注意。一旦身为人类而死亡，就是彻底的死亡。我见过的领主当中，并没有愿意这么做的。”燕菩没有直接回答路平沙的问题，但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他当然不认为路平沙就是九星领主本身。

    因为九星领主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npc，他的思维、他的观念，还有他的为人处世，都是在践行时间游戏的法则。

    这样的家伙，就算真的重新变成人，也必定是一个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有血有肉会纠结会努力进步的路平沙呢？

    燕菩更加无法接受的在于，他明明已经亲自去了【旅途】，但似乎还不如不去。他的进入，只是在帮忙抹杀掉一个他认识的路平沙而已。

    可自己明明是为了去救他的。

    如果当初没有去的话，那么现在留在这里的，还会是那个熟悉的路平沙，而不是这个披着路平沙的皮，用路平沙的声音说话，却绝对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眼前这个路平沙，已经不是路平沙了。

    偏偏，造成这一切的人，也是他。

    这让燕菩如何能够心平气和？

    燕菩平生几乎没有做过后悔的事情。

    可现在，他却在后悔。

    后悔他过分相信于自己的力量。

    后悔他贸然介入到路平沙的生活。

    “你的力量本来大半就是来自于和我的契约，你对魔药力量的封印，又怎么可能能够对我有用呢？”路平沙单手托着下巴，用陌生又带着兴味的眼神看着燕菩。

    原来用领主的眼睛看人，和用人类的眼睛看人，得到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九星领主看来，燕菩不过就是自己看中的一个契约者，一个可以多加利用的棋子，一个可以为他去吸引其他领主们注意，而不会来寻找他的一个绝佳靶子。

    甚至连在未来世界里，神灵们也会将燕菩看成是要铲除的第一对象。

    但是现在他用路平沙的身体醒来，似乎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他们做不了，不代表我也做不了。”路平沙打了个响指，异次元口袋里的众多临时已经堆满了燕菩的桌子，“你不是喜欢吃这些么？随便吃好了，就当是我的感谢。”

    “您不需要感谢我。”燕菩看也不看这些零食一眼，“本来就是在您的意料之中不是么？”

    路平沙的身世，九星领主设计的实在不算好，但他分明是可以做到更好。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故意留下了这个破绽，从而让路平沙这个身份暴露在一些人的视野当中。

    毕竟，九星领主真的变成人的话，他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自己的安全。

    而一个来历清白的人，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到底哪一个的生存几率会更高呢？很多人以为是前者，但那是在和平年代。在这样的世界中，一个来历不明且没有任何踪迹留下的人，才是生存率最高的。

    因为这意味着他的身后隐藏着大秘密，而秘密往往意味着未知的力量和财富。

    不管神音教，还是时间审计部的人，若是有人发现了路平沙的不对，他们都不会第一时间选择杀掉路平沙，最多也就是将他囚禁起来而已。

    或许，九星领主还留下了其它后手，却不是燕菩现在能够知道的。

    “时间游戏完成全球公测只是早晚的事，而时间领主也无法阻止可以预见的未来，在真正的神灵面前，时间领主能够起到的效果也很有限。”路平沙缓缓的看着燕菩说道，“时间游戏的天平有两端，一端是npc，一端是玩家。npc的终点就是时间领主，那么玩家的终点又是什么呢？我想要知道这个答案，自然就只能自己试一试了。”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类玩家这么早就已经收集完了黑级碎片。原本在他看来，起码还需要花上几十年的时间才能做得到呢。

    燕菩干的真的不错。

    国家这种体制，看似无用，但实际上能够发挥的作用多了去了。若是一个混乱无序的玩家社会，黑级副本的开启起码还要往后再推一百年。

    燕菩的眼睛失神的在路平沙身上流连了一会儿，似乎想要找到某种熟悉的感觉，但终究得到的只有失望。

    “你想要问什么？”路平沙主动问道。

    “路平沙，在哪里？”燕菩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

    “我就在这里。”路平沙笑吟吟的看着燕菩，“你如果要看的话，就只能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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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他居然顶着我的脸去调戏燕菩？好大的狗脸，我生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路平沙简直要炸了，恨不得直接爬出去将这个家伙的脸蛋抓花。

    九星领主了不起啊。

    九星领主就能这么无耻直接占据他的身体，然后去获得他的一切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可恶，九星领主就是了不起。

    路平沙咬咬牙，生气的咬下一颗没有成熟的葡萄。

    酸的要命。

    但他心里更爽。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生气。”大燕菩（就是年迈的燕菩）有些好笑的看着路平沙说道，“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你的身体本来就是九星领主在和其他领主做交易的时候而产生的，当魔药入体，唤醒你的力量之后，属于九星领主的意识就会占据你的脑海。”

    “可明明我还在这里。”路平沙不甘心。

    “所以，我一直都在努力和你说，你的时间不多。”大燕菩也对这样的情况难以辩解，但这又是一定会发生的。

    大燕菩和路平沙说了不少东西。

    “时间游戏造成的每一次穿越、更改、都会造成完全不一样的时间线出现。【旅途】副本，不过是时间游戏觉得有趣，将其中一个的世界变成了副本，然后展示给你们看罢了。”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只有让你们看见了更加可怕的未来，玩家才会更加努力。居安思危，这个道理，很容易懂。”

    时间游戏能够提供给人类玩家的东西太多了。

    无穷无尽的道具，厉害的称号能力，还有几乎可以比肩神灵的【仪式】。

    拥有了这一些东西，人家的生活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管是混乱无序，还是秩序井然，所带来的都将是一个全新的生活方式。而在这个时候，自然会不可避免的出现不求上进，得过且过的人。

    可以不去副本送死，为什么还要去？

    可以好好地活着，谁想要去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可以选择的话，为什么不可以在低级副本里好好呆着，就算在游戏里过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这个时候，一个更加混乱，更加没有希望的未来，就会成为这些人努力奋斗的目标。

    就像是鲶鱼效应一样。

    时间游戏对人类的心里弱点知道的很清楚，它在尝试一步步的打破人类的底线。当人类玩家受不了的时候，自然就会更加努力，更加卖命的投入到时间游戏当中。

    “如果九星领主不觉醒，未来只会变得更差。”大燕菩十分肯定的看向路平沙，“能够真正杀掉神灵的只有神灵，可时间游戏没有神灵，那么最为接近神灵的九星领主，就必须要醒来。”

    哪怕，这会抹杀掉属于路平沙的意识。

    大燕菩只能悄悄的藏身于【旅途】副本里，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的告诉唐凝魔药的配方。

    当然，不是每一次都成功的。

    事实上，成功的几率只有三分之一。

    要么是燕菩没有来到【旅途】，路平沙没有赶得上拯救唐凝，所以发现不了魔药的存在。

    要么就是燕菩来了，但是和路平沙在对抗神灵的时候，魔药被抢走，又或者是魔药没有被路平沙喝掉。

    甚至还出现过魔药没有被燕菩过一道手，导致路平沙觉醒的力量太多，导致路平沙的意识不能完整的保存下来的情况。

    “九星领主觉醒的可能性有三分之一，但是你能够保持清醒完整意识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大燕菩的眼神有些飘远，“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你是第一个在九星领主觉醒之后到达这里的人。”

    路平沙不由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回答大燕菩的话。

    他又有什么样的立场去说呢？

    为了人类，为了未来，所以九星领主必须觉醒。路平沙不过就是人家觉醒前的过渡，是人家无数次失败里的必然，甚至连他这个人本身，都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怎么看，舍弃他而觉醒九星领主都是燕菩应该做的。

    何况不管是哪个时间线的燕菩本质上都是为了救活路平沙才使用魔药的，谁会想到最后醒来的却不是路平沙呢？

    “每个时间线上的我，都认识燕菩么？”路平沙沉默了许久，最后放弃掉了继续纠结的打算，而是直接问了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

    “不。”大燕菩摇摇头，“你们认识的情况很少。九星领主会下意识的躲避掉身份暴露的可能因素，这会阻碍到他的苏醒。因此，大多数时候，你都应该和燕菩分道扬镳才对。”

    可是没有什么是永远一样的。

    时间线越多，能够造成的可能性也就越多。

    就算是九星领主，也不可能保证所有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所以，不该认识的人，还是会认识。

    不该在一起的人，还是会在一起。

    “那之后呢？”路平沙执着的问道，“之后我会怎么样？我只能在黑级副本开启之后，另一个全新的身份，所有人都不认识我的身份进入到副本当中么？就算是燕菩，都不会记得我？”

    “我会记得你的。”大燕菩坚定的看着路平沙，“哪怕一开始不记得，后来也会记得。”

    因为在千千万万条时间线上，路平沙都永远的被抹除了意识，活在世界上的都只会是九星领主，而不是会是路平沙。

    那么，也会有千千万万个燕菩，会在事情结束之后，不顾一切的前来寻找到路平沙的完整意识，可以重新更改一次时间线，找到能够让路平沙成功活下来的方法。

    再困难的副本，时间游戏也会给出一份希望。

    燕菩无疑找到了这个希望。

    若非如此，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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