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夸奖本王可是不认的,你自己办事不力,还要本王相助才能成事,怎么还能不让本王看好戏呢?”
莫顷廷明显话里有话,苏悟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苏悟?这个名字耳熟,好像是曦国人吧?苏尤的女儿?”莫顷廷看着她缓缓说道。
苏悟在此刻才明白他说的好戏到底是什么。
“呵本王不过是着人将魏童送回去而已,没想到刚巧碰到好戏连台,便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将戏看完了,你说本王是不是运气太好了?”
他竟然在那里看戏?
“那么,殿下应该已经验证过,小人所言非虚,不知殿下如今坐在这里又是为何?”
既然事情已经被他得知,她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还不如当面问清楚他的目的。
莫顷廷品了一口茶,无比享受的闭上眼睛,片刻之后睁开
“本王向来公平,你让本王看了两出好戏,本王自然要还你两场好戏,才算公平。”
苏悟皱眉,她不觉得宁王会这么好心的让她看他笑话,这其中必定有陷阱。
莫顷廷见她表情严肃,不禁笑道“怎么?觉得本王没安好心?”他慢慢凑近苏悟几分,“你猜对了,本王就是没安好心。”
“你到底想怎样?”苏悟瞪着他,这人怎么能如此阴险?
莫顷廷不理会她的愤怒,“本王先说一个你比较在意的事情,说一说苏尤的行踪,如何?”
苏尤的女儿来亘都找苏尤,这件事亘都很多人都知道,也都默默看着她被冤枉而死。
其中缘由,他想告诉她。
苏悟闻言瞬间来了精神,他知道?
“苏尤死了。”
此言如一把剑直接插在她的心上,她无力的揪住自己的胸口,“你说什么?”
“死在大理寺的死牢里。”莫顷廷道。
苏悟感觉自己有点儿喘不上气来,这个人在说什么?他说的一定不是真的,他是在骗她。
“一年多之前,曦国盛传苏尤变卖家产投身恒国,此言并非传言,而是确有此事。
由于苏尤身份特殊,他刚一踏入恒国境内,便被皇上派去的亲卫秘密护送至亘都。
期间,皇上发现异常,苏尤刚踏入亘都不久便被秘密关押至大理寺。
皇上将其在恒国的所有踪迹通通抹去,还刻意在恒国与曦国的交界处留下不同的线索。
经过长达半年的拷问,几个月前,苏尤终于承认自己是曦国派来的奸细,意在扰乱恒国现有的经商格局。
被关押之前,他曾经去过梁府,与梁锦发生争执,后不欢而散。
此事由太子监管,所有审问都秘密进行,鲜有人知,而莫顷延是知情人之一。”
莫顷延?他知道她是苏悟,还故意引她去寻父亲的踪迹?
“莫顷延也是对苏尤执行死刑的监斩官。”
莫顷廷的这句话,让苏悟再也坐不住,噌的一声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罪名是他国奸细,扰乱恒国朝纲。”莫顷廷慢慢的说。
他国奸细?呵她死的时候被安的罪名同样是他国奸细,没想到他们父女二人在异国他乡被人用同样的罪名斩杀。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本王说了,本王很公平,看了一出戏,便还你一个真相,不急,本王这里还有一个呢。”莫顷延笑得开心。
“你告诉我这些无非是要挑拨我与莫顷延之间的关系,我告诉过你,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所以你白费心机。”苏悟对着莫顷廷吼道。
莫顷廷摇头,“怎么会是白费心机呢?本王想做什么,你根本猜不到。”
苏悟想继续与他争辩,莫顷廷不耐烦的说“还有一个故事呢,别急啊。”
苏悟强压着自己心中的怒火,重新坐回石凳上,除了这个,她不信他还能说出什么让她震惊的话。
“接下来呢,本王便于你讲讲我这三弟的故事。”
“莫顷延的母亲是焱妃,焱妃是卜阳世家大族梅家的嫡长女,因自小娇惯,所以养成了个火辣的性子,就算是在皇上面前也不假辞色。
所以他叫莫顷延,皇上是在用她儿子的名字告诉她,让她少言。
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怎么能是说改就能改得了的呢?
莫顷延三岁的时候,在一次宴会上,皇上遭遇刺杀,焱妃奋不顾身的为皇上挡下一剑,重伤身故。
皇上为了弥补莫顷延,下旨将他养在皇后名下,待他十岁,便册封为礼王。
他与太子一同长大,所以关系十分亲厚,却不知为何,他总不愿与皇上亲近,所以虽然有着王爷的封号,却没有一点儿权势。”
“民间传言,恒国三皇子莫顷延,样貌出众,才华横溢,在太子与宁王之间左右逢源,怎么可能只是个没有权势的闲散王爷?”苏悟道。
莫顷廷噗嗤笑出声来,“左右逢源?莫顷延的确与各府的公子走的近,那也只是为太子拉拢人而已,与本王何干?
本王向来做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之所以能与他维持表面平和,不过是因为皇家颜面罢了。”
“你与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带着目的的。
“梁锦的案子也是太子监管,你与你父亲死在同一人手里,不知你此刻作何感想?”
苏悟恨不得一拳打在那张笑脸上,揭别人的伤疤竟然能揭得如此心安理得,他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想让我怎么想?”
“杀父之仇加上杀己之恨,你不应该做些什么吗?”莫顷廷玩笑般说道。
苏悟忍不住笑出声来,
“殿下,您真是机关算尽啊,让我先挑拨礼王与太子的关系,然后再挑拨我与礼王的关系,最后让我将仇恨全数记在太子头上,您就是这般夺权的?连我这不起眼的人都不放过?”
莫顷廷笑道“你怎么能是不起眼的人物呢?礼王、梁家、李崇乔哪一个不重视你?如此重要的人物,本王若是不趁机利用一番岂不可惜?”
“殿下太看得起小人了。”
“本王看人一向很准。”莫顷廷得意的笑着。
苏悟吃了修岚给的药虽然好了一些,但听到莫顷廷的这些话,身体又开始不舒服,坐了这许久,也累了,没耐心再与他说下去,“要我做什么?又要用什么来威胁我?”
“很简单,本王让你将庆祥居的事一字不漏的告诉给莫顷延。”莫顷廷道。
“我与礼王已经断绝来往,殿下应该是知道的。”
“那是你的事,本王要的只是他知道这一切,若不然你的兄弟已经死了一个,另一个不知道能活到几时?”莫顷廷似笑非笑,仿佛眼中已经有了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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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苏悟的小院儿外
“这么巧啊,三弟也来了?”莫顷廷满脸堆笑,看着脸色铁青的莫顷延。
“二哥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莫顷廷眉毛上扬,“许别人走错地方,就不许本王走错?”
“二哥还是莫要再走错为好,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三弟是在威胁本王?”莫顷廷满不在乎的说道,“一个女人而已,莫要伤了我们兄弟的和气,改日二哥多送几个到你府上。”
“不必。”莫顷延眯着眼,狠狠道,“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莫顷廷冷笑一声,从他身边走过。
莫顷延在门口呆了片刻,转身离开。
————
“人呢?”苏悟拿出玉石唤珞魅现身。
“走了。”
“怎么又”
“不是那种走,是离开亘都了。”珞魅打断她的话。
“真的?”
这憋屈的一日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真的。”珞魅肯定的说。
“为何不选择留下来?”
珞魅摇头,“交换魂魄之后的人是不能留在他原本生活的地方的,他带有之前的记忆,不能像魏童一样活着,更不能像魏常贵一样活着,所以见了妻女一面之后,离开了。”
“那我呢?”她不是生活在良子原本生活的地方吗?
居住的地方,周边的人,一切都没变过啊。
“你是我的信使,不一样。”珞魅道。
苏悟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她知道很多事情珞魅没有办法跟她解释,也不可能跟她解释,就当她是不一样的吧。
“你在阴阳道上看到牧虎了吗?”
他还有可能活过来吗?她从醒来便想着这个问题。
“看到了。”珞魅道,“他走的很安详,没有执念。”
珞魅是不是在暗示她什么?
“他还能活吗?”
“自然是可以的。”
“当真?”苏悟激动的站起来,想要去抓珞魅的手。
珞魅躲开,“不是你想的那种活着,而是转世投胎。”
苏悟闻言跌坐回石凳上,双臂撑在石桌上,双手抚上额头,双眼紧闭,悲伤的气息,瞬间覆盖整个小院儿。
“想哭可以哭出来。”珞魅轻柔的安慰着。
“为什么要哭?”闷闷的声音从苏悟的双手间传出来,
“我该高兴才是,他一直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也不喜欢他干的差事,更不喜欢我。
他离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后不会再有人挖苦我,揍我,我怎么会为了他哭呢?
若是不服,下辈子让他还来找我,看到时候谁斗得过谁。”
啪嗒一声,眼泪落在石桌的边缘,四散到地面,安静的渗进土里。
‘牧虎,我欠你的,下辈子,你一定要找我讨回来,要不然,我追着你不放,还要给你找一个厉害的媳妇儿。’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苏悟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想离开这里,可以吗?”她暗哑的声音从指缝间流出。
“可以。”珞魅道。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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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她简单洗了把脸,脚步匆忙的来到威子家。
嫂子说威子已经出门了,去了衙门。
苏悟快速跑到衙门。
衙门口一辆马车,一口棺材,一个人,静静的等在门口。
看到苏悟到了,威子轻轻抽打马腹,马儿拖着马车上的棺材一步步往前走。
苏悟跟在最后面,右手抚上棺材,手下冰凉,如同昨日牧虎的身体。
两人一路无言。
偏僻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天空慢慢飘下雪花,一片片雪花落在他们发顶,将所有的悲伤一并压在心底。
威子将马车停在衡雅山下的一处溪水边,他递给苏悟一把铲子,自己拿起另一把铲子划出一片地来,开始挖。
两人挖了一个时辰,终于挖出一个能装得下棺材的坑来。
他们借着马的力量将棺材稳稳的放在挖好的土坑里。
威子蹲下身子,右手抚上棺材,轻声道,
“他第一天当差的时候说过,若是有一日他死了,一定要留个全尸,然后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这样下一世才能投个好胎。
可好风水的地方向来葬的是权贵,我们这种人就算能再活一世也是同样的命,所以我帮他选了这个地方。
这不,有山有水,他应该不会怪我。”
苏悟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难受的很。
“我”
威子伸手打断她,
“不用解释,他既然做了救你的决定,我就没有资格说你什么。
如果你们之间总要离开一个,他希望那个人是他自己。
当时若是我在场,我一样会挡在你身前,所以什么都不用说。”
苏悟鼻子一酸,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为什么?”
“人们都说做刽子手有损阴德,注定孤独无依,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刽子手也不过是份差事而已。
别人可以看轻我们,可我们不能看轻自己。
平日里与我们一起当差的那群人,也如别人般,将自己的差事当做天大的耻辱,赚着这份银子,却厌弃着自己的差事。
不是我们也会是别人,我们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又何惧恶鬼敲门?
天上人间总要讲个理字,我们哪里理亏?
你,我,牧虎都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们可以像家人一样互相扶持。
若是我们换了位置,相信你也会做出与他一样的决定。”
苏悟问自己,若昨日梁亦念的剑指向牧虎,她会不会挡在他身前,她不知道答案。
她可以说会,可她怕死。
若说不会,她不想妄下定论,不到那一刻,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会做怎样的决定。
不,应该是会的吧?
她曾为莫顷延挡剑,若换成是牧虎,她应该也是会毫不犹豫的冲在他面前的。
是啊,她会,她会跟他做同样的决定,她会。
“啊”她痛哭失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