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裳郡主闻言眼眸微闪，一旁的闵氏开口了，“郡主不如去院子坐坐？”

    “也好。”

    元瑜凑上前乖巧的和临裳郡主打了个招呼，“见过郡主。”

    临裳郡主瞧着元瑜有几分眼熟，一时还没认出来，微微蹙眉，元瑜轻笑，压低了声音，“我母亲是元夫人，曾在钟山寺祈福几年，我叫元瑜。”

    “原来是你呀。”临裳郡主恍然，对着元瑜顿时亲切了几分，拉着元瑜的手腕，怜惜道，“听你母亲提起过你，没想到你也长什么大了，好孩子。”

    元瑜笑了笑，可以感受得到临裳郡主对自己的善意。

    几人出了门，元瑜陪在临裳郡主身边说着话，时不时逗的临裳郡主笑声连连，临走前元瑜冲着宋婧眨了眨眼。

    宋婧忍不住笑了笑。

    屋子里只留下了一个嬷嬷伺候，画眉本来还要留在宋婧身旁，可宋婧却执意要让画眉退下，画眉拗不过只好退了出去。

    嬷嬷给二人添了茶水，退至陆老夫人身后。

    “琅华，你是个聪明懂事又让人心疼的孩子，从小你母亲就没陪伴在你身边，以至于你也受了不少委屈。”

    陆老夫人说着眼中闪现一抹怜惜之意，宋婧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不悲不喜。

    “你母亲对我这个老婆子也有知遇之恩，咱们两家本不该有什么牵扯，只不过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是曦儿未来的妻子，曦儿身体里还流淌着一半陆家血脉，又恭恭敬敬唤老婆子一声外祖母，将来你们二人成婚，算起来你就是陆家外孙媳妇，也得唤我一声外祖母，咱们之间也就有了牵扯。”

    陆老夫人的语重心长地看着宋婧，仿佛是在关爱一个小辈的语气，很是慈爱。

    “老夫人所言极是，您是长辈，琅华是晚辈，即便没有九王爷这层关系，琅华依旧会敬重您。”

    宋婧昧着良心说，陆老夫人表面看上去很慈祥，可城府太深令人不敢掉以轻心，头一次见面就给宋婧送了礼，宋婧自问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被人算计了还傻傻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味的讨好陆老夫人。

    她做不到。

    陆老夫人听着宋婧的话满意地笑了笑，陆老夫人身份摆在这，所以宋婧若识相，就该聪明点，不要忤逆陆老夫人的意思。

    “虽然你从小受了很多苦，但你依旧是个聪明的孩子，那些贵族千金虽然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可将来的福气未必比得上你，前半辈子吃尽苦头，后半辈子就该享福了。”

    多少贵女击破了脑袋也未必能入得了九王府半步，偏偏宋婧一飞冲天直接飞上了枝头，在陆老夫人看来，宋婧虽然有福气但是未必能压得住这份福气。

    宋婧哪听不出这话的意思呢，只是该装傻的时候就不要机灵，必须时时刻刻警惕着，不能被陆老夫人洗脑了。

    “在宋家的时候并不如外面说的那样不堪，只是琅华那时性子喜静不喜热闹，否则琅华也不能平平安安长大。”

    无论宋家对宋婧如何，宋婧始终都姓宋，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况且宋婧已经离开了宋家，就更没必要当着外人面前诋毁宋家。

    陆老夫人听着脸上的笑意减退了不少，语气开始变的凝重。

    “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宋家女狼狈的名声，宋媛嫁入许家几年无子嗣，陷害姨娘差点被许家休弃，宋怡出嫁没几个月就死了，在闺阁时名声就极差，宋柔虽是个庶女在二房却颇受宠爱，心思不正多少次背地里算计姐妹，被曦儿生生打断了腿。”

    说到此处陆老夫人看着宋婧的眼眸都凌厉了几分，宋柔之前一直和宋婧过意不去，又是被赵曦所罚，陆老夫人猜想这其中必然有宋婧的缘故。

    “四小姐宋婠犯了错被宋家送去家庙思过，六小姐宋姝小小年纪勾引男人珠胎暗结，前些日子被定北侯府送去了庙里，统共就那么几位姑娘，大房至三房可教养出一位德才兼备，名声不错的姑娘？”

    被陆老夫人这么一提，宋婧有些哑口无言了，虽然话难听了些但却都是事实，宋家姑娘几乎名声都不好。

    陆老夫人这话里带着刺，也顺带着提醒宋婧，全都是宋家姑娘，说明宋婧也好不到哪去。

    宋婧脸色仍旧平静，半垂着脑袋，看不出情绪，陆老夫人只当宋婧是自惭形秽。

    宋婧心里却是半点都不在乎，宋家姑娘的名声再差，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其实宋婧还想补充点，隔壁的宋芸给人做妾，嫡长女宋妩被人看光了身子，又害得定北侯世子得了花柳病无法生育。

    宋家姑娘就是如此，那又如何？

    陆老夫人清了清嗓子，慢悠悠的端着茶抿两口，润润喉咙。

    “若不是九王爷用了什么法子，太后娘娘也不会答应让你做九王妃，只不过是顾及母子两情份罢了，有些话不便明说，今儿趁着这个机会咱们也能好好说说话。”

    陆老夫人这是在变相的提醒宋婧，今儿谈话极有可能是明肃太后授意的，只不过明肃太后不方便言说，只好让陆老夫人代劳了。

    宋婧静静地听着，有预感重头戏要来了，只是面上依旧不卑不亢，低声道，“老夫人尽管直言不讳，琅华洗耳恭听。”

    陆老夫人又是安慰又是威胁，换做胆小的早就被陆老夫人糊弄过去了，步步紧逼却又拿捏着恰到好处。

    “倒也没什么，看你母亲的份上再加上你从小可怜，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忍心对你做出什么来。”

    陆老夫人说着话锋一转，有几分无奈，“琅华，你该清楚如今是什么样的局势，九王爷处于什么位置又是什么样的身份，

    宋京兆尹府上时，你惹出了于家的事，紧接着又是淮安伯府，前些日子的宣王府，一件件一桩桩哪一个不是针对你的，你这样的容貌和性子只会给九王爷带来麻烦，太后娘娘喜欢的是知书达理，乖巧柔美的女子。”

    瞧，终于说到正题上了，明明是临裳郡主救了陆老夫人一命，却变成了知遇之恩，不值一提了。

    甚至让人觉得，若不是临裳郡主救了陆老夫人，宋婧绝对不可能和赵曦扯上关系。

    宋婧挑眉轻笑，“我这样的女子怎么了，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寻一个陆小姐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九王爷吗？”

    陆老夫人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只是一听宋婧的话，口气有些不对劲。

    “琅华，以你的身份根本不足以匹配九王爷，容貌才情都是暂时的，九王爷即便现在对你很看重，图的不过是一副好皮囊罢了，天底下又有多少女子的容貌比你更甚，日日瞧着一张容貌，早晚也会腻的，男人么，不过就是一时的新鲜，等得到了自然就不会再放在心上了。”

    宋婧忍不住想要冷笑，她到了陆老夫人嘴里反成了玩物了。

    “琅华的年纪和两位陆小姐相仿，两位陆小姐也总有芳华逝去的那一天，老夫人又该如何打算？”

    宋婧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只不过笑意未达眼底，对上了陆老夫人的眼神。

    忽然间被质问，陆老夫人噎了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说了这么多，傻子都知道什么意思。

    陆老夫人本就想让宋婧知难而退，将九王妃的位置拱手相让，所以陆老夫人早就猜到了宋婧的反应，毕竟是九王妃的位置，濒临挣扎一下也情有可原。

    所以陆老夫人并不生气，反而脸上带着笑意，“琅华，陆家并不止有两位姑娘，若干年后的问题就不必让你操心了，你只要记的一句话，陆家是太后娘娘的母家，断然不可能将九王妃的位置让给旁人坐，瑕儿与璇儿都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即便是没有陆家，你也不会坐上九王妃的位置，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九王妃乃至九王府的姬妾可以有很多个，但是九王爷的母亲却只有一个，太后娘娘含辛茹苦将九王爷拉扯大，九王爷绝不会置太后娘娘于不顾。”

    陆老夫人深深地看着宋婧，似笑非笑，“你这样坚持只会让太后娘娘不喜你，让九王爷和太后娘娘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也让九王爷左右为难，琅华，你真的喜欢九王爷么，还是因为更在乎九王妃的身份，能给你带来数不清的荣耀？”

    说来说去还是奔着九王妃的位置来的，又这样的冠冕唐皇，宋婧不清楚明肃太后有没有参与进来，或者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只不过宋婧明白了一些事，难怪先帝对陆家谨防的这样厉害，陆家若是有心，可以直接让两位陆小姐中的其中一个，或是两位一起入了九王府做个侧妃。

    要是侧妃肯定简单容易多了，不必浪费口舌，可偏偏陆老夫人瞧不上侧妃身份，直接就盯准了正妃的位置，可见陆家的心思从来都是不甘心平淡的，一直是个有野心的。

    与其说宋婧在乎九王妃的位置，倒不如说是陆家更看重的是九王爷这个位置能给陆家带来什么样的利益，而不是关心在乎赵曦这个人。

    “琅华，你若真的是为了九王爷着想，就让出九王妃的位置吧，你放心，只要你去跟九王爷自愿自请下堂做侧妃，将来陆家绝不会亏待你，我也会对你视如己出，太后娘娘更会对你的懂事乖巧而倍感怜惜。”

    “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不必要争一时半刻，这条路太难了你又何必孤军奋战呢，将来有一日九王爷对你的喜爱淡了，你可想过未来的日子又该如何度过呢，最是无情帝王家，冷宫里又有多少蹉跎一生的绝色美女呢。”

    陆老夫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叫人想回避都难，大概的意思就是，太后不喜欢宋婧，宋婧要是坚持不肯退让将来就是自讨苦吃。

    陆家两位小姐都是明肃太后的亲侄女，就算没了宠爱，将来一样身份尊贵，两个人代表的就是陆家。

    而宋婧不一样，宋家是扶不起的烂泥，临裳郡主在厉害也是个女子，终究没有依靠，唯一依仗的容貌也会衰老。

    陆老夫人很自信，将问题都抛给了宋婧，眼睛直勾勾的等着宋婧的回答，脸上带着微笑，似乎已经想到了宋婧的答案。

    与其做个不受宠的正妃，四面受敌，倒不如做个顺畅的侧妃，只管享受荣华富贵即可，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多谢陆老夫人好心提醒了，琅华受教了，只不过这件事琅华恐怕无法答应陆老夫人，人各有命，琅华从小就告诉自己，宁做商人妇不做高门妾，偏门小轿抬进门一身粉衣的妾，如何比得上八抬大轿迎进门一身凤冠霞帔的妻？若哪一日琅华命不好，有什么什么好歹，至少琅华占着一个原配的名头，足矣。”

    宋婧拒绝了陆老夫人，陆老夫人脸上的笑意顿了顿，语气不善。

    “即便九王爷现在护着你，也拗不过太后娘娘那里，你母亲是因为陆家才被放出来，能赦免自然就能再囚禁起来，你难道可以为了虚名连你母亲都不顾了吗？”

    宋婧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慵懒的靠在座椅上，一点都不见怒气，甚至都没有将陆老夫人威胁放在眼里，她要义无反顾的相信赵曦。

    “陆老夫人有这个想法，倒不如直接去找九王爷来的快，九王爷若点头，自然会有人将赐婚懿旨送来陆家，陆老夫人又何必来勉强我一个弱女子呢，就算没有我，九王爷未必就会娶陆家小姐。”

    陆老夫人闻言脸色猛然一变，“你说什么！”

    宋婧干脆也懒得装了，人家巴掌都伸到嘴边了，她才不会伸过脸白白让人打呢。

    “陆家来京都城的事，九王爷不是不知情，还不是无动于衷的亲自求了赐婚懿旨么，这么多年陆家对九王爷并没有什么帮助，倒是陆家一进京都城就惦记上了九王妃的位置，我还听说陆家的主子逼着陆大人辞官呢，陆家当真是九王爷的外祖家么？”

    宋婧眨动着无辜的双眼看着陆老夫人，仿佛又看见了了另外一个宋老夫人，自私护短，倚老卖老，看重的只有利益没有亲情。

    宋婧甚至肯定，陆老夫人对两位陆小姐也是一样的薄凉，只不过恰好姓陆罢了，能给陆家带来荣耀。

    “你放肆！”陆老夫人铁青着脸，手指着宋婧，宛若是被宋婧踩到了痛处，怒瞪着宋婧。

    “你敢这样对我说话，这就是宋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吗，陆家与九王爷之间的事，还轮不着你说三道四，你还没嫁进门呢，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不知收敛！”

    陆老夫人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光，被宋婧那一副不知所谓的态度勾起了怒火。

    陆老夫人越是生气，宋婧脸上越是淡定从容，不急不缓。

    “老夫人消消气，这几日身子才刚刚好转些，太后娘娘日日派人来问，若是出现什么差错，可如何向太后娘娘交代啊。”

    冷嬷嬷说着给陆老夫人递过一盏茶，陆老夫人直接将茶拍在了桌子上，砰地一声响，动静很大。

    在宋婧看来这就是恼羞成怒了。

    “琅华郡主，老夫人年纪大了经不起生气，您就少说两句吧。”冷嬷嬷看向了宋婧，虽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眼神却有些责备。

    宋婧一脸无辜，“老夫人，我性子直爽说话有口无心，老夫人可千万别动怒，我只是说了心里的想法，要不，我说些阳奉阴违的话？”

    陆老夫人哼了哼，看着宋婧的眼眸冰冷如刀，十分锋利，“你如今只是未来九王妃，并不是真正的九王妃，八抬大轿抬进门固然风光无限，只是也得有那份福气才是，若是连进门的福气都没有，别说九王妃了，就是侧妃也是一个奢望，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到时候坐上九王妃之位的依旧是旁人而不是你，又何必呢？”

    宋婧沉默不语，眼看着陆老夫人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今日你走出这个门，我就被气倒了，你可有想过是什么后果，不孝的人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陆家两位小姐都是个好相处的性子，将来你们几个也能相处的像姐妹一样，所以，你乖乖的去找九王爷把事情说清楚，我相信九王爷一定会答应你。”

    宋婧吸了口气，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若不呢？”

    陆老夫人顿了下，“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好歹！”

    宋婧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裳，仿佛对陆老夫人的话恍若未闻，很平静的将衣服上的皱褶抚平，语气似是不经意道。

    “看来陆老夫人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陆家小姐温婉可爱，陆大人又深受九王爷器重，可偏偏陆家的长辈是个看不清的，当年若不是先帝顾及着九王爷，早就容不下陆家了，陆老夫人不知悔改反而想更进一步插足，我猜，今儿根本就不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而是陆老夫人您自己的意思吧……。”

    宋婧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再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今儿要是换成明肃太后，宋婧肯定会收敛些，换成陆老夫人，宋婧能容忍到现在已经也是好脾气了。

    陆老夫人噎住了，见宋婧不仅没有收敛，态度反而愈发的嚣张跋扈，陆老夫人一愣，紧接着就是怒气更甚。

    “陆老夫人，宋家小姐名声差是事实，宋婧脾气不好性格坏，也是事实，更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这么多年没有陆家，九王爷依旧过得好好的，陆家想坐享其成未免也太容易了些，今儿九王爷的态度足够明显了，陆老夫人又何必折腾那点本就薄淡的亲情呢？”

    宋婧心里何尝没有怒气，甚至后悔熬了几日虔诚写下的经书，到头来莫名其妙就被人算计和威胁了，这份怒气，宋婧并不打算忍了。

    有一就有二，保不齐日后还有别的动作。

    宋婧不断的刺激着陆老夫人，一点都没惧怕陆老夫人的威胁。

    “你！”陆老夫人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想过多少种可能，唯独没想过眼下这种，她居然被一个少女气的说不出话来。

    “好，别怪我没提醒你，是你自己选的这条路……”

    话还没说完，宋婧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极快的冲着门口方向跑去，扯着嗓子。

    “救命！”

    宋婧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脸色十分难看。

    陆老夫人惊住了。

    冷嬷嬷更是一头雾水。

    “不好，快阻止她！”陆老夫人捂着胸口，忽然意识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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