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继安听得要去看的是和尚已经不太高兴,再听得那和尚擅治妇人病,更不乐意了,道“真要吃药,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好的,还是等回了家再说罢。”
他想了想,又道“这几日我也没甚要紧事,日日炖些滋补的给她吃一吃,说不得下个月就好了。”
和尚、道士里头精通医术的不在少数,可若是单单精通妇人病,就由不得人不多想一想了,况且还要跟宫里扯上关系。
又不是什么大病,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吃,如若是回得宣县,大夫都是熟悉的,方子开得不对了,他还能拿去辩一辩,此时在京城,也不知遇得的是人是鬼,当真不妥当了,难道还能回来找他算账?
郑氏说不过侄儿,只好老实应了。
裴继安却是坐着出了一会神。
他也学过医,自然知道葵水是什么东西。
这是沈妹妹成人了,能生育,能嫁人了的意思。
眼下既然已经知道沈轻云人不在了,那这一位的婚事,就要落在自己头上去帮忙操持。
女子一过十八岁,便是宰相、皇帝家的女儿也不好挑选人家。
此时距离十八,已经没有几年时间剩,估摸着也就是一转眼的事情,可凭着他此时的能耐,想要帮着说一门好亲实在难得很。
沈念禾刚来家中的时候,裴继安先是打算自己娶了回家,后来听得对方话里话外,并无那个意思,便又想着在左近寻一户好一点的人家,那夫婿能不能出头不打紧,只要家风正派,人品上佳,能叫她过上安稳日子就不错。
可随着这一位在家中待的时间越久,他就越觉得这做法不妥当——自己原来想得实在太简单了。
这沈妹妹也不知道怎么养的,乖得离谱,从来没有什么话挑剔的。这样也说好,那样也说好,遇得不喜欢吃的也硬吞下去,被谢处耘那个不懂事的挑剔了也无二话,只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还想办法帮这样,帮那样。
难为她胸中自有丘壑,饱学多识之外,也不知道私下花了多少心思,色色都能帮得上忙。
这样一个女子,嫁给那等寻常人家,整日里围着婆婆丈夫小孩转来转去,困在宣县这一个小地方,他心中怎么过意得去?
而等到她在家里养得几个月下来,人也长开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招人得很,虽不知等到真正养好的时候会长成什么样子,可想想婶娘说过的沈轻云、冯芸这一对夫妇相貌,也知道生出来的女儿必定会是个好看的。
这样的来历,又是这样的容貌,还有这样的心思,一般二般的人家怎么配得上,又怎么护得住?
裴继安只觉得头疼。
他父亲一辈认识的门户虽然门第高大,可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多的是对裴家视若不见的,并不适合,也不能说与沈妹妹。而自己虽是这一向认识不少人,当中也有不少出色之人,可都是做兄弟好,做手下好,做丈夫并不好的人选。
只能再等两年,待他爬得高一点,见得人多一点,说不得才能遇上合适的。
不过说到嫁人,少不得就要攒嫁妆。
东西可以慢慢攒,信得过的人却是不能慢慢来。
裴继安想了想,问郑氏道“婶娘,你看咱们在京城里买两个人回去成不成?”
郑氏先头还在说问诊的事情,却不想侄儿这一个弯转得这样大,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裴继安就解释道“原是家中形势不好,没得叫人去外头乱说,而今我已经在衙门站得稳了,家里正该有个样子才行,有了做粗使的,婶娘也不必再去多做那等洒扫的活计,况且家中四口人,处耘又是个能折腾的,一个人围着他团团转都不够。”
又道“明年得要慢慢买几块田地才是,我也寻一寻,看有没有得用的人能去管一管,另有些家私物什也要看着卖了——家里那两个,大的不算,小的过不得几年就要出嫁。”
男子三十成亲都不算晚,况且谢处耘眼下这个样子,娶了人进门也是祸害人家小娘子,裴继安便把他放到了后头。
郑氏一向是个管小不管大的,原来听凭兄嫂照顾,后来听凭侄儿安排。她也没养过孩子,想东西还比不上裴继安细致,此时听得要买田,也不去想家中有没有银钱,买不买得起,就直直点头,又听得有人要出嫁,才想起来自己当年才几岁就家里就帮着攒嫁妆了,后来进裴府的时候,便是洗脸盆、刷牙子也有一季之数,至于旁的钗鬟衣料更是不必说了。
她想了想,道“东西我平日里就能慢慢买,见得好的就攒一攒,不过若是陪嫁,应当也要陪人过去罢?”
裴家虽然落魄了,沈家也只剩沈念禾一个,可不至于按着穷苦人家去发嫁,该有的排场给不了,至少能叫人过个舒坦日子吧?
裴继安点头道“宣县毕竟是小地方,牙人、中人带过来的多是左近村镇里的人,没得时时惦记着家里,我想着竟然已经来了京城,便找个没着没落的,以后能把念禾做个依靠也好。”
郑氏终于琢磨出点味道来原来这“买两个人回去”,不全是为了给自己做粗使活计,还要将来给沈念禾当陪嫁的。
这虽是应该的事情,可难为侄儿一个未成家的男子还能想得这样仔细,自己这个做长辈的都没有想到。
不过郑氏别有打算,她总觉得按这么处下去,未必陪嫁能做陪嫁,说不得也要陪嫁进裴家。
她不是自己孩子自己看着好,而是当真觉得被侄儿打点惯了,估计很难不习惯。
况且等到天长日久,人处出感情了,就算这一个忍得下心嫁出去,那一个还未必能像今日这样嘴硬,舍得把人发嫁哩!
郑氏也不说什么,只道“旁的东西都不打紧,只是她外公的宅子,不管那孩子怎么说,咱们也不能叫假的给贪了去,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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