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说着,眼眶微微发红,眼中有晶莹泪水盈在睫毛、眼眶之中,却又被强忍了回去,正因如此,看起来却是坚强之中又带着两分脆弱,尤为可怜。
“我家虽然境况寻常,我这妹妹却从未吃过什么苦,今次她自求同来,谁料想竟如此遭罪,若是一直不好,路上出得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能对得起家中父母?今后又如何自处?既如此,便如同沈姑娘所说,等到得京兆府,若能有名医上门将楚凝治好,自然最好,若是实在有那万一,我便想着将她留在京兆……”
“沈姑娘也说了,京兆乃是大府,正合楚凝休养,总比随军辛苦要来得舒服,若是再有不好,只能将她送回京城再看。”
周元娘说到此处,本来强忍着的眼泪已是掉了下来。
沈念禾听到此处,不由自主就皱起眉来。
保宁郡主如此做派,又这般言语,比起其妹周楚凝高了不止一筹,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已是叫人觉得其中所求必定不小。
果然周元娘伸手擦了一下眼泪,又抬头同郑氏道“本不当这般强逼人相帮,只是今次随嫁的侍女、随从,俱是年纪轻轻,帮忙打打下手,做些不要紧的活计还好,一旦遇上事,却都是拿不定主意的,我看来看去,满营只有夫人一个稳重知事——我只这一个妹妹,实在不放心她独自一人留在京兆府,只求夫人怜悯一番,留下同她一并,也好教导旁人照料……”
这话一出,莫说郑氏,便是沈念禾的脸色都变了。
且不说周楚凝是个那样难伺候,留在京兆府照料此人,同自寻苦吃也没什么区别。
再说郑氏今次同行,明面上说是为了照料沈念禾,甚至她自家也是这般以为,可沈念禾却觉得那裴三哥用这样大的力气将一家人全数带出来,未必只是为了这个缘故。
周元娘说完之后,见得两人俱都不作声,又转去同沈念禾道“我晓得沈姑娘必定不舍得,只是我这妹妹实在可怜,你只当看在我的面子上……”
她顿了顿,先叹一口气,继而又道“两位不妨回去商量商量。”
沈念禾摇头道“此事却不是婶娘一人能拿主意的,少不得要问过裴三哥的意思。”
她说到此处,忽然又道“况且京兆府就在眼前,用不得两天,说不得有了名医,用不得两剂药就能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也未可知。”
周元娘原还想说什么,被沈念禾这样一回,脸上就生出些不自在的神色,忙举杯喝茶,掩饰了过去,笑道“是我太过担心了……”
从保宁郡主的营帐中出来,回得自己的住处,郑氏同沈念禾却都有些不得劲。
周楚凝确是病得厉害,周元娘所说也不错,可这般事情来得如此意外,叫人一时并不容易接受。
沈念禾越想越觉得奇怪,因想着此时才到安营之处,裴继安必定忙得很,不好叫人去打搅,只得暂且按捺下心中着急,叫得个婢女过来,让对方去保宁郡主帐中打听了一回。
那婢女去得快,回得也快,不多时就将一应事情探明了。
沈念禾听完之后,复又问了几样细节,最后等人走了,才悄悄向郑氏问道“婶娘,到得今日那周楚凝也不过看了三个大夫,还都是沿途请的,俱都摆不上台面,保宁郡主作甚那样着急,好似去得京兆府也治不了妹妹的病?”
郑氏摇了摇头,道“谁又晓得,只她毕竟是郡主,这般一来,却是叫我又怎好拒绝……”
又道“只盼能请个名医过来,叫那周楚凝赶紧好罢!”
周元娘嘴上说着让两人回来商议,可是当真有了那一日,郑氏难道真能拒绝?
郑氏在此处盼着周楚凝快好,与保宁郡主隔得不远的另一处营帐之中,却有人盼着她不要好得太快。
见得外头并无人留意此处,陈坚白进得帐子,看到周元娘坐在角落的毡毯上头,脸上顿时露出笑来。
他快步走得过去,变术法似的自怀里掏了个油布包出来,在对方面前打开,笑道“看我给你寻了什么过来!”
周元娘原本面上颇有些忧愁之态,见得陈坚白进来,已是把转为微笑,等到看到那油布包里装着的两个大绿橘,不由得惊呼一声,问道“这是哪里寻来的?”
此处乃是西北之地,绿橘乃是中原特产,本就十分难寻,最要紧这是周元娘自小就爱吃的果子。
她把那绿橘接了过来,嗔怪道“一路忙得厉害,你若是有空,就好生休息,却总为了我多费这许多功夫,实在没有必要。”
一边说,一边就去剥那绿橘,将橘子掰开,分成一片片的,又把上头白色经络撕去,自己吃,也喂给陈坚白吃。
陈坚白自进得帐子,脸上笑意都没有下去过,此时同周元娘分食一个橘子,旁的东西早已抛去脑后,只抢过半个帮着她一起剥皮去经络。
周元娘同他说了一会话,见得情人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便靠得过去,轻声问道“坚白,你那药粉里究竟下了什么东西,楚凝怎么病得这样厉害?若是当真出事了怎么办?”
又劝道“不如把那药暂且停一停,叫她缓两天罢?我看她实在病得受不住了。”
陈坚白原本脸上带着笑,听得周元娘这话,笑意却是渐渐收了起来,道“若是旁的事情,只要你提了,但凡我能做,从来都是依你的,便是我力不不能够,也未曾推脱过半回,可今日的却不行。”
周元娘慢慢将头低下,沉默不语。
陈坚白坐开一步,问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周元娘却是立时抬起头来,坚定道“你全是为了我,大好前程也不要了,我又怎么会后悔,我只怕你将来后悔……”
陈坚白脸上表情明明白白就是松了口气,道“既如此,你就不要再管,只交给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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