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二年七月末,将军府后院。
钰舒拿着手中的绣品递给福嬷嬷,一面又道“福嬷嬷,您看我今日绣的如何?”钰雅闻声也探过头,看着福嬷嬷手中的绣品,笑着说“妹妹大有进步!”钰舒探头,看着钰雅手中的绣品,笑着说道“四姐的才是精品!”
福嬷嬷看着两位小姐,感叹道时间一晃,六年了!已有六年未曾见到小姐,她知道我们要回京了,定会非常开心!笑着道“两位小姐,你们慢慢绣,嬷嬷我呀!去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回京。”说着便起身,走开。钰舒见她起身,连忙放下手中的绣品,走了过去,要帮她一起收拾。
福嬷嬷连忙拦住她,道“小姐,这可使不得。您是主子,这活就应该是我们下人做的。”一面说一面推着她往桌边去。钰舒停下脚,回头看着她,道“嬷嬷,您又来了,什么主子下人的!”福嬷嬷拧不过她,只好答应了她。双眼欣慰的看着她,五小姐真是长大了。不仅性格活泼,模样俊俏,还如此体贴下人,像极了小姐小时候。
数月,长善携家人抵达京城。马车刚进城门,钰舒便忍不住探出头,迫不及待想瞧瞧许久不见的北京城。街上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商铺是门庭若市、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街道两边的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摆着物品的小商贩,正在大声的吆喝。
他他拉府在街道东边方向,马车一路过来让钰舒饱了眼福。街道走完,她放下布帘。有些意犹未尽,不太过瘾。
福嬷嬷微微一笑,看着她问“五小姐,还未看够吗?”钰舒靠在马车上,小嘴嘟囔着道“嬷嬷,我只看到街道的一边,另一边并未能瞧见!”
钰雅执起她的手,严肃的对她说“妹妹,如今我们回到京中,这是天子脚下,你不能再那样胡乱非为了,行事务必规规矩矩的!”钰舒点了点头,自己向来胆大妄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每每犯错被伯母罚,姐姐都要跟着自己遭殃。看着钰雅,她竟有些心疼的攥着她的手。
福嬷嬷道“两位小姐,侍郎府就要到了,想来你们的额娘已经等在门口多时了。记得等下见到她们定要好好施礼,你们的额娘数年不见你们,定是非常想念你们的!”
两位姑娘异口同声道“知道了,嬷嬷!”
马车停在侍郎府门口,街道两边冷冷清清,不似一路过来的街市热闹,想来也是因大户人家的宅第,静谧适宜居住!
刚下马车,便瞧见门口站满了人。钰舒一眼便瞧见站在门前台阶上,一张芙蓉秀脸,双颊晕红,星眼如波,眼中尽是怜惜。她身着一件深黄色的锦缎长袍,长袍图案秀丽,色彩和谐,精细的绣工看上去栩栩如生。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是要滴出水来,只见她抿着嘴,笑吟吟的瞅着马车这边。
钰舒从头到脚打量着这位清雅高华的妇人,这位国色天香的妇人就是自己的额娘奕静儿,她真美!突然,一声“五妹!”拉回钰舒的思绪,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展露出笑容,唤道“哥!”志凌走上前,微微一笑,道“路途颠簸,妹妹们一路可好?”钰舒笑着答“不好!马车太慢!”志凌呵呵一笑。
钰舒看向人群中多年未见的阿玛,那乌黑深邃的眼眸,浓密的眉,高挺的鼻,还似当年一样的冷峻。见他走下台阶笑着对伯父道“兄长,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家中已命下人们收拾干净,即日便可居住。”
长善笑着道“长叙,为兄恐要先面见太后娘娘和皇上,家中妻儿就先有劳兄弟了。”
长叙略思了一下,点点头道“兄长放心,你尽管去!”复又拉着他往边上无人的地方,小声的道“兄长,面见太后切记谨言慎行,如今,慈禧太后一人独大,千万要当心!”
长善和颜悦色的笑了笑,道“长叙放心,为兄一无过,二无功,只述职,不碍事的。”长叙见他有说有笑,便也笑逐颜开。和他交谈几句,便让他进府梳洗更衣,前去面见圣上。
觉罗氏道“这就是小雅和舒尔吧,长这么大了!”她一面说一面走下台阶,打量着钰舒和钰雅。看了一会,她回头,看着台阶上的众人,笑着道“舒尔还真是个美人胚子,你们瞧多好看呐!”
福嬷嬷对她福了福身,道“老奴参见夫人!”她甩了一下锦帕,道“福嬷嬷免礼!”
钰舒打量着她,一身绣着大朵金边芍药的绿色长袍,衬得肌肤胜雪。白玉一般双手,放在腹前。钰舒微笑的向她福了福身,道“舒尔见过额娘!”她笑容绽开,伸出手扶起钰舒,道“乖,免礼!”说完她指了指奕氏,慈眉善目道“舒尔,你的额娘在那,她可想你了,快去!”又对钰雅说道“小雅,快去你额娘身边。”
钰雅挪着轻轻的步伐走向沈氏,沈氏走下台阶,执起她的手,微笑看着她,问“小雅,可有想额娘?”钰雅对她福了福身,又点了点头。她牵着钰雅走了进去。
志凌执起钰舒的手臂,将她拉向台阶边。奕氏走下台阶,看着她,微微的笑。
钰舒停在台阶前,福了福身,道“舒尔见过额娘!”奕氏忍住泪水,蹲下身子,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乖,路上累坏了吧?”钰舒抿嘴微笑,点了点头。奕氏执起她的手,又看了一眼福嬷嬷,便回了静雅阁。
房中,福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奕氏的面前,哭着道“小姐,老奴终于见到您了,五小姐可以交给您了”
奕氏见状,急忙扶起她,道“嬷嬷,你说的哪里话,这些年要不是你一直照顾着舒尔,我怎能放心?快起来,别哭了!”福嬷嬷起身,掏出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笑着道“小姐,老奴这是喜极而泣,是高兴!”
奕氏扶着她坐下,笑着道“嬷嬷快坐!”又看向钰舒,道“过来,让额娘好好疼疼你!”钰舒被她的温柔感动,一头扑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这样的亲情多年不曾感受,心中甚是想得慌。
志凌见状不免感动,低头,侧身坐在她们身旁。过了一会,见钰舒敛声,笑着打趣道“妹妹,如今已经十岁了,还这样哭鼻子,羞不羞?”钰舒转过头,看着他,努了努嘴。志凌微微一笑,轻轻的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奕氏放开钰舒,喃喃的道“来,额娘给你备了一些点心,快尝尝!”
钰舒见桌上摆满了各种花样的糕点,忍不住拿起一块白色的桂花糕。尝了一口,满脸兴奋的道“好吃,嬷嬷快尝尝!”她拿起一块桂花糕,便往福嬷嬷的嘴里塞。福嬷嬷笑着接下桂花糕,看着手中的糕点,打趣道“还是这个味,在广州一直念着这个味。可老奴我不会做,这些年没将小姐这手艺学会,实在可惜!”
奕氏莞尔一笑,道“嬷嬷你不需要学,以后天天都可以吃,我做给你们吃。”福嬷嬷连忙站起来,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奕氏扶着她坐下,嗔怪道“怎么几年没见,竟和我生分了!”福嬷嬷略笑了笑,坐下,将桂花糕放入口中。
忽闻一阵脚步声,福嬷嬷连忙放下糕点,起身立在一旁,奕氏眼角含笑,看着门外进来的人。
长叙一面跨进来一面道“我闺女呢?让阿玛瞧瞧!”钰舒对他福了福身,道“舒尔见过阿玛!”见他此时和蔼可亲、和颜悦色的,倒是和伯父有点像。想来只有在额娘房中,才能见到他这平易近人的模样。
长叙微微一笑,对钰舒招了招手,道“过来!和阿玛说说这些年在广州都做了些什么?”钰舒见他嘴唇上方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眉毛上浅浅的皱纹,还有那一双笑眯眯的眼睛,让人忍不住想钻进他的怀里撒娇。笑着走进他的怀里,抬头看着他道“伯父给我和姐姐请了一位先生,他每日教授我们读书习字。闲来的时候,我与姐姐便在院中自由玩耍。”
他笑着放开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道“我们舒尔长这么大了,多年未见,阿玛都快不认识了。”又看向奕氏,道“模样像你额娘,倾国倾城!”奕氏微微一笑,嗔怪道“老爷,胡说什么!”长叙呵呵大笑,起身,揽着奕氏走进内室。
钰舒和志凌看着父母二人,心中甚是欢喜。志凌手杵脑袋,凝视钰舒。过了半晌,钰舒笑着问“三哥可是想吃我手中的桂花糕?”志凌抿嘴微笑,未语。
奕氏低声道“爷,八旗家的适龄女子都要给皇上挑选的,舒尔她”
钰舒与志凌隐隐约约听见内室里的对话,便知道,额娘是在担忧自己,再过些年便要参选秀女。如今小皇帝也到了大婚的年龄,选秀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长叙叹了一口气,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又是太后娘娘把持朝政,就这样将我的珍珠献上,只怕是龙潭虎穴!”
奕氏看着长叙,丹唇蠕动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三年后大选,小雅若是被选中,舒尔或可幸免。”长叙摇摇头,道“三年后舒尔已满十三岁,按规矩必须参加选秀!”奕氏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的透过屏风看着钰舒,心中叹道只剩三年的光阴,定要好好宠她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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