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了几天的雪,天终于放晴。今日阳光普照,阴冷的天随着午后的太阳,渐渐暖和起来。殿外滴滴答答,挂在屋檐上的冰锥时不时的掉下一两个。
倦勤斋里的载湉无心看书,放下书本,拿起画笔。想这是多少次画她的像了,柜子都快盛满了。可只要自己闲下来便想作一张她的画像,以解自己的相思之苦。距上次相遇已五月有余,不知她是否还记得艾湉?
小宁子微微躬身进来,见皇上又在作画。说了一句“皇上,奴才瞧这天色不早了,早些晨昏定省,也免得被寒风吹着。”
半晌,载湉放下笔,看着自己作完的画,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去慈宁宫!”
“皇上起驾!”小泉子见皇上携小宁子走出书房,高呼。
慈宁宫的门口,停着一顶轿子,应是刚到的,轿夫还未来得及将轿子抬走。其中有位轿夫,看上去较其他几个年轻些,身材瘦小,模样瞧上去,倒是白白净净,看样子不似做粗活的小厮轿夫。他一直抬头看着御辇上的皇上,眼中似有一些憎恨。见天子的轿辇落地,这才俯首趴在地上。等皇上走进慈宁宫,起身看着皇上的背影,另几个轿夫唤了他一声,才匆忙的将轿子抬起,离开慈宁宫。
“姑妈,静芬好久未见您,可想您了!阿玛他不让我进宫,不然我早些时日就想进宫看您。”屋内传出一女子的声音,载湉缓步走在门口,有些犹豫。这是表姐来了,许久不见她入宫,此刻竟来的有些不是时候。略停了一下脚步,却见慈宁宫的宫女已然掀起了暖帘,又听门口的太监高呼“皇上驾到”,便大步跨了进去。
殿内的静芬见太监通报皇上驾到,匆忙的起身,低头向皇上请安。道“静芬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载湉瞟了她一眼,对着慈禧道“儿臣见过皇额娘,皇额娘吉祥!”
慈禧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静芬便也起身了。载湉转过脸,看着静芬,多年未见,她还是这幅骨瘦如柴的样子。道“表姐也来看望皇额娘?表姐多年未进宫,今日进宫便多陪陪皇额娘说说话。”静芬未开口说话,许是因为自己很快便是他的妻子,有些害羞,一时不知作何答,略抬头,点了点,复又低下去。
载湉不再看她,转头看向慈禧。太后今天心情看上去不错,满脸笑盈盈的,许是因为表姐的缘故。心中便盘算,想再出宫一次,道“皇额娘,儿臣想在年前去一趟颐和园,此前皇额娘说等儿臣大婚后便要搬出宫去,儿臣有些不放心,想亲自去看看。”
本以为慈禧会拒绝,未曾想她竟一口应下,道“皇上有这孝心,哀家实感欣慰。皇上多历练历练也好,只是这天寒地冻的,皇上要注意身体,别累坏了。”慈禧的口气甚是温馨,像极了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儿的叮嘱。
这让载湉有些始料未及,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微笑着,看着她,道“皇额娘放心!”慈禧笑着微微颔首,道“皇上哪天去自己定便好,不用亲自过来,让小宁子他们来告知哀家一声便可。”
“儿臣遵旨,皇额娘和表姐叙旧,儿臣就不打扰了,先告退!”载湉抱拳俯首说道,慈禧挥了挥手,便让他出去了。
回到倦勤斋,憋了一路的小宁子,见殿内人都退了出去,这才走上前,问“皇上真要去颐和园?”
见皇上只是抿着嘴笑,又摇了摇头。小宁子傻眼了,俯身低声的问“皇上您这是又要溜出宫?”
“是微服出宫!”载湉说道。对他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道“明日你将这张纸送入他他拉府,陈舒的手里。”递给他一张纸,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宁子点点头,将纸揣进怀里。
他果然没让皇上失望,次日便成功将纸张送入他他拉府守门小厮手中,叮嘱他务必亲手交到陈舒小姐的手里。小厮有些不明白,正巧被文生撞见,文生因七夕那夜认得他。便替他将纸张送去后院,交到芊禾的手中。复又回到大门口,告知他东西已经交到小姐手中,让他放心的回去,小宁子这才放心的离开。
芊禾拿着文生送来的纸,走进钰舒的闺房,道“小姐,这是前院文生送来的,说是门外有人送来给你的。”
钰舒放下手中的书,接过那张纸,打开,铺在桌上。芊禾看着铺在桌上的画,不懂的道“小姐,这幅画真有意思!如此单调,只有月和日,一位老伯和一个舞剑的。”她抬头看着小姐,问“小姐,这是何意?”
钰舒仔细端详,画的末尾署名为‘柒’。原本并未看懂,被芊禾这一问,立刻懂了,道“舞剑的是项庄,老伯是周公。你看这末尾署名为‘柒’,画的上方是先有月再有日。按自然常理,日应在月的前面。作画之人却将它们颠倒,是想向我传达,七夕那夜相遇,七日之后梦庄见!”她指着画,一点一点对芊禾解说。
芊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那是艾公子还是岳姑娘他们呢?”
钰舒摇摇头,道“我也不知约我的人是岳姑娘他们还是艾公子?”不过,从画的精美程度来看,画画的人极其用心,这每一笔无不透露他的认真。作画水准极高,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力,恐怕作不出。
‘他的画更是一绝’脑中闪过三哥的这句话,此话加上此画,如此用心,岂不就是——他!是他约我去梦庄酒楼?他即将亲政,大婚,怎会有空来找我!
钰舒端详着画,七日后,梦庄,我定赴约。
“芊禾,快去帮我准备一套男装,我要最新款式最好看的那种。”钰舒说道,接而又道“不,你现在就让府里的绣娘们帮我赶制一套出来,我要蓝色的,快去!”
志凌在廊上就听见五妹在交代芊禾,赶制一套男装,这丫头溜出府溜上瘾了,掀起暖帘,便问“妹妹这是又要去哪儿?”芊禾对他福了福身,便退出房中。
她抬起头看着走进来的三哥道“三哥,你来的正好,你真是我的解语花!”大步迎了上去,扶着三哥坐下,伺候着茶水,陪着笑脸,又道“我想再出府一趟,三哥您大人有大量,就再帮妹妹这一次,这次我清晨便去,绝不让哥哥担心。”舒尔眨着大眼睛,杵着脸,等着哥哥回答。
“不行!快年下了,外面乱,这次不能再让你胡来。”志凌放下茶盅,抬眼看了一脸微笑的妹妹,淡淡的说道。
钰舒收回笑脸,趴在桌上,撒娇似的拽了拽三哥的衣袖,唤了一声“三哥!”
志凌推开她的手,起身走到她的书桌前,见桌上有一副精美的画,问“这是妹妹的新作,如此精美,看来妹妹的画又有进步!这画是何意?哥哥竟然不懂!”
钰舒不说话,趴在桌上,噘着嘴,道“哥哥来找我,就是为了看我的画吗?”
“妹妹冰雪聪明,当然知道哥哥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哥哥想借你去年临摹的《三希宝帖》。”志凌一面说一面在书桌前翻找,并未找到。
“不借!”钰舒小嘴嘟囔着说道。
“好妹妹!”志凌走到她面前,侧身坐下,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她坐起身,拽了拽他的衣袖,笑脸盈盈,道“好哥哥!”
志凌心里一怔,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好答应,道“谁让我有求于人呢!哪天出去告诉我,我带着你从大门堂堂正正的出去。不过,日落之前务必回来。”
钰舒欢喜的满脸飞霞,她那两只迷人的杏仁大眼睛,仿佛是夜空中高挂的明月。看着妹妹的满脸欢喜,志凌平静的脸上也荡起了几朵浪花,心情也好似浪花一样荡漾起来。这个妹妹着实让自己欢喜,只要和她在一起,处处有惊喜,处处有欢乐。
钰舒点点头,起身,边走边道“等我准备好了,自会告诉哥哥。”踮起脚将书架上的那本自己临摹的《三希宝帖》,拿下来递给三哥。
志凌接过字帖,有些好奇妹妹为何又要出府,便问她“妹妹,你为何又要出府?可是七夕那日与什么人结缘,故与他相约。”
钰舒眨眨眼,坐回桌前,与艾湉相约暂时不能告诉三哥,他要是知道我和男子相约,定会干预,便道“确实是七夕那日与人相约,梦庄酒楼的老板岳姑娘和她的未婚夫,便是他们约我见面,等那日哥哥送我过去,便知晓。”
志凌点点头,拿着字帖,起身走出钰舒的闺房。
她目送三哥走出自己的房间,起身走到书桌前。看着艾湉给自己的画,渺渺数笔,却被他演绎到极致。线条精细,栩栩如生,仿佛能置身其中。
她轻轻的抚摸着画,自言自语道“光绪帝的墨宝,这要搁现代,就是古董,我发财了!”光绪,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七夕那日见的温文尔雅气宇轩昂的艾湉,还是九五至尊应有的龙章凤姿。
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画。近日她醒来便只重复做一件事,那便是早起要端详此画,就寝前也要端详此画。每日总是要花上几个时辰端详艾湉的画。时而神采飞扬,时而目光呆滞。
这日午后,芊禾又见她盯着画,便悄悄的走过去,趴在桌上,低头看着她,问“小姐,这都快一周了,你每日瞧这幅画,不腻吗?”
钰舒趴在画上,瞟了她一眼,问“一周?”
芊禾道“对啊,小姐教过我,一周便是七日,现在已过六日,岂不是快到一周了!”
闻言钰舒顷刻抬起头,看着芊禾,问“你快去看看我的新衣服做好了没?快去快去!”说着推了推芊禾,芊禾起身小跑出门。
半晌才见芊禾慢悠悠的回来,拿着绣娘们新赶制的一套蓝色锦缎男装,照着三哥旧时的衣裳裁制的,想来应该是合身。
换上男装,梳起男式长辫,头戴新做的蓝色小圆帽,照着衣裳颜色配套做的。只见芊禾竖起大拇指,猛点头。透过铜镜,钰舒满意的笑,英姿飒爽,玉树临风!要是再来把折扇,岂不更完美,道“芊禾,给我一把折扇。”
芊禾笑着,弱弱的问“小姐,这大冬天的,你要折扇干嘛?”
钰舒一想也是,大冬天拿把扇子也着实不习惯,道“算了,那便不要了。”看着镜中的自己,接而又说“你去告诉三哥,明日清晨我便要出府,让三哥准备一下车辇。”
芊禾闻言,退出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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