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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夜蒙蒙、一生休
    从那日皇上在御花园中宣布端午举行拔河比赛的那刻起,宫人们听闻皆是期待的眼神相互交谈。尤其是被钰舒选中参赛的,那更是欢喜雀跃,心花怒放。他们自打入宫以来,宫中何时举办过这样的活动,以往不是唱戏便是舞曲,年年看早就看厌了。

    每日午休后钰舒带着他们在御花园中练习,御花园中每日下午笑声不断,大家对这位珍小主也越来越喜欢。嫣然总是坐在一旁陪着,看着钰舒耐心的指挥。

    希芸与静芬有时也过来看看,略坐一会说一会话便回去。钰雅不知在忙些什么,自从那日御花园分别后便没再来过御花园,每每经过御花园,听见笑声也不愿过去看一眼。

    这日午后,因没有练习。钰舒与嫣然便坐在景仁宫院里刺绣,宫人们都退下了。钰舒一面绣着龙纹一面低声的道“再过一个月便要去颐和园了,说实话,我现在真不喜欢过去。若是那里没有太后的话,我对那里还有点儿期待。”

    嫣然低着头,一针一线的穿来穿去,笑道“你只要想想那里的风景如画,气温宜人,便将那个不喜欢的人放到一边了。”说着抬起头看着她,笑道“你都敢上她那仪鸾殿宣战,还敢说你怕她,这话我自是不信的。”

    钰舒笑了笑,道“那日确实有些冲动,不过我不后悔。杀我孩子的人,我又怎能好言相对,即使是皇太后也不行。”说完,她看了一眼院内,见四下无人,凑近嫣然,低声的道“现在唯一能吸引我去颐和园的,只有她与李莲英的风流韵事。你不知道,当年我不小心闯进去的时候,那李莲英的脸色,简直白的如宣纸。”

    嫣然哈哈大笑,半晌,她叹了一口气,愁眉不展的道“这样难为情的事被你撞见,即使你尽力装作自己不知,她也不会放过你。不过,她已经狠心的将你的孩子杀了,想来只要你不对外说,她暂时也不会对付你。但是万一哪天你将她的丑事抖搂出去,以她的狠辣,她绝不会放过你。”

    钰舒低着头,苦笑一下。嫣然放下手中的衣料,拉着她的手,惴惴不安的道“舒尔,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我就睡不好也吃不好,我们斗不过她,你何必非要和她斗呢,我们就这样安稳度日不好吗?”

    钰舒抬头略笑了笑,道“如今你觉得她还会让我们安稳度日么,即使我们想要安分守己,她又怎会放过载湉。她杀了载湉的孩子,便想到载湉一旦掌控大局,那么便是她的末日,她又怎会轻易的将自己置于险地。”

    嫣然诧异的看着钰舒,惊讶的问“可是皇上毕竟是皇上,她只是皇太后,难道她真的想当女皇不成?”

    钰舒冷笑一声,道“她可不就想当吗?只可惜她没有那个本事,大清最终会葬送在她手里。”

    嫣然连忙看了一下四周,嗔道“这样的话你也敢说,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你的小命只怕要不保。”

    钰舒笑道“早晚的事,怕便能躲过去吗?”

    嫣然略笑了笑,这样的话自己已经听她说过很多遍了,早已习惯,便没有追问。良久,看着她手中的衣裳,笑着问“今年你生辰的时候,皇上可是送了你一件珍珠披肩。怎么到了他生日,你只自己做一件衣裳,就这样将皇上打发了。”

    钰舒看着衣裳,停下手中的针线,略笑了笑,道“这可都是我一针一线做的,相比于他的珍珠斗篷,更加的珍贵!”

    嫣然瞥了她一眼,嗔道“怎么都是你有理。”静了片刻,又坐了一会,见太阳西下,便回了自己的景阳宫。

    钰舒一人坐在院中,想起自己被杀的孩子,哀思如潮。她放下手中的衣裳,起身出了景仁宫。院中只剩两把椅子和一张小桌子,还有那明黄色的衣裳孤零零的摊在桌子上。

    天幕的边缘盖上一层薄薄的红色迷雾,悬挂在寂寥冷清的紫禁城四周。若隐若现的夕阳笼罩着城墙一角,显得城楼阴沉惨淡。钰舒随着渐渐昏暗的那一束阳光漫步在甬道内,渐渐的,连那边缘的薄雾也随着夕阳消失。光线暗了下来,烛火亮了。

    她似是听见鬼魅的喘息声和嘲笑声,不禁敲了几下门。里面的人听见敲门声,好奇的拿着烛火走出来,想象着隔着一扇门外的场景,似是有些犹豫,便立在五丈外高声的问道“是谁?”

    钰舒没有回答,又敲了几下,接而推开门。还是像之前一样只能打开一道缝隙,透过缝隙她煞白的脸色苦笑了一下,道“星贵人,是我。”

    星贵人举着烛火靠近,等她看清那张脸后,接着笑容绽开,问“舒尔,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又看了一眼她背后,发现只有她一人,便好奇的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身边伺候你的人?”见她不说话,放低了声音,又问“你这是怎么了?深夜来找我,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钰舒转身蹲在地上,接着瘫坐下去,凄然泪下。星贵人焦急的看着她,将烛火对她照着,见她抱头似是在哭,便猜想她定是因皇上而伤心,问“可是皇上对你不好,你才如此伤心。哎,我就说过没有哪个皇上会自始至终只爱一个人,你却不听我的,怎样,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哭了一会,钰舒背靠门上,问道“贵人您当年失去孩子的时候,定是万念俱灰吧?”

    闻言星贵人心中一惊,将蜡烛放在地上,坐了下去,靠在门上,看向夜空,思绪回到三十多年前。她叹了一口气,道“那年我得知有了身孕,高兴坏了,恨不能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孩子的父亲。我为了保护孩子,只能日夜死守这个秘密,每日小心谨慎,生怕被人发现,我当时所有的希望都在它身上。”

    想起自己当年高兴的模样,她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喜悦,微微笑了笑。她敛笑,邹起眉头,又道“当我得知孩子死在我的腹中,我痛不欲生,涕泗横流,只想一死置之。身边的宫人却告诉我,我不能死,若是死了只怕我的族人会因我获罪。我终日以泪洗面,在此苟且偷生。每每梦中听见我那未出生的孩儿大哭,那哭声透骨酸心,叫我夜夜不得安宁。”即使过去了三十多年,一连串的泪水还是忍不住从她眼角滚落下来。

    钰舒听着她的话,抱着自己的双膝,颤抖着身体,无声的哭泣,她强烈的压制自己的哭声。许久,星贵人觉得她不对劲,便转身回头看着她,伸出手攥着她的肩膀,感受到她颤抖的身体,心中有些酸痛,连忙问“舒尔,你到底怎么了?你今晚怪怪的,为何突然问我失去孩子的事,你又为何要哭?”她焦急的一遍一遍重复问道“你说话呀,到底怎么了?你是要急死我老太婆吗?”

    钰舒回头看着她,她拿出腰间的丝帕替她擦了一下眼泪,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乖,别哭了,和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可是皇上他欺负你?”钰舒摇了摇头。她收回手,不停的追问“那是为何呢?”

    钰舒回过头靠在门上,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朦胧的月光下略有几颗星星闪着,许久,她滴落下最后一颗泪珠,道“两年前我曾有过一个孩子,他也是未出生就被人杀了,仇人就在那,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星贵人大吃一惊,连忙问“你的仇人可也是叶赫那拉氏?”钰舒擦去那一滴泪珠,冷笑一声,道“除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还能有谁!她杀了我的孩子,这个不共戴天的仇,我不会这样轻易的放过。”

    星贵人叹了一口气靠到门上,看着远方道“她如今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对她的恨不比你少。可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我们这样的人如何能动的了她,只怕你还未冲到她面前,便被她身旁的走狗吃了。”

    钰舒苦笑了几下,问“您知道她与李莲英的事吗?”星贵人转身好奇的问“那个阉人?”她笑了一下,又道“我曾经是叶赫拉那在宫中最好的姐妹,又怎会不知她与那个阉人的故事呢!”

    钰舒转身回头看着她笑,道“这样的丑事竟然被我知道了,您说我是该庆幸她有把柄在我手中,还是应该害怕?”

    星贵人哈哈大笑,道“自然是该庆幸,当今太后出了这样的丑事,若是你将此事公之于众,即使扳不倒她,也能将她身边那个阉人除了,那便是断了她的一个臂膀。”

    钰舒回过头哈哈大笑,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眼里闪着丝丝亮光。星贵人略笑了一会,道“你即已知道是她杀了你的孩子,那么皇上必然也知晓。这样一来,你们在她面前定要谨慎小心,切不可暴露自己的想法,没有把握能赢绝不能行动,这么多年她早就盘根错节,想要连根拔起,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舒尔,你们定要小心。”

    钰舒转身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道“您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主动出击。”星贵人颔首,抚上她的手,笑道“好了,你已把心里话都告诉我了,现在心情也好了,该回去了,不然小皇帝该着急了。”

    钰舒微微一笑,道“再过些日子,我们便要去颐和园了,等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秋天了。您要是缺什么,就和我说,在我走之前定帮您安排好。”

    星贵人起身,笑道“好,容我好好想想,你又不是明日便走,过几日你定还会过来看我的,我到时候再告诉你。”钰舒笑了笑,起身将门合上,便往回走。星贵人又将门打开,目送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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