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与静芬等人已更换百姓寻常衣裳,正往钦安殿集合。
宫宝玉和宫琦等在钦安殿,见慈禧等人过来,便走上前请安。
慈禧看了一眼载湉的马车,低声问“皇上呢?”
宫宝玉俯首,低声道“皇上睡着了,此时正安静的躺在车内。老佛爷请放心,臣会一直守在皇上身边。”
所有人正疾步往马车走,翠元小声的问“娘娘,为何不见岑小主,难道老佛爷不愿带她出京吗?”
静芬看了她一眼,又回头巡视一圈,确实不见嫣然,便道“老佛爷都没问,本宫也不想管,她一个宫女,就让她留在紫禁城吧。本宫看一定是老佛爷的意思,方才老佛爷一句话没有说,本宫也懒得问。就让她留在这里守着珍妃吧,她们那么好的姐妹,她若知道珍妃殁了,也不会走的。”
翠元抿着嘴,低头略笑了笑,扶着静芬往马车走去。
钰雅也在好奇,为何不见嫣然和钰舒。今夜匆忙接到慈禧要离宫的指令,她还没来得及找嫣然说话。此时,又不见嫣然和钰舒的身影,她很担心,却见慈禧等人已往马车走去。
此时若是再折回景阳宫或者冷宫,只怕已来不及。所以,她追上静芬,焦急的说“娘娘,嫣然和妹妹还没有过来,能等她们一会么?嫣然肯定是去冷宫找妹妹了。也有可能是她们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臣妾这就让人去找她们。”
静芬一脸不悦,嗔道“老佛爷下令此时要出城,她们怎能不知,本宫瞧她们是不愿出宫。瑾妃,若是你也不愿出宫,你就回去找她们。本宫和老佛爷可急着要出宫,洋人说不定待会就打进紫禁城了。”
说完,也不等钰雅答话,直接往马车里走去。坐进去之后,她很不悦的瞥了钰雅一眼,催促钰雅快点上车。
钰雅回头看向东北角,希望能看见嫣然和钰舒的身影。但是静芬却一直催她上车,无奈之下,她只好快速走进马车。她坐在马车内,探出头看向越来越模糊的东北角。
然而,车队一直走到神武门,也没有等到钰舒和嫣然的身影。她焦急的坐在马车里哭泣,低声喃喃道“妹妹,嫣然,对不起,你们一定要保重。”
静芬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她,嗔道“瑾妃,老佛爷和皇上出京,本就不易多带人一起。她们留在紫禁城,想来洋人看在她们是皇上嫔妃的份上,也不会对她们如何的,有什么好哭的。你若是再哭,被老佛爷听见了,说不定她会把你也给留下。”
钰雅被静芬说了一通,又因溥儁坐在里面,便不好再低泣,微微点了点头,擦了眼泪。
坐在静芬身旁的溥儁,一直看着钰雅,也不敢说话,只静静的坐在一旁。
天还是那么闷热,夜空也并不宁静,还附带一些灰蒙蒙,到处是炮火散发出来的浓烟,弥漫在空中,污染了原本迷人的夜空。
慈禧一行人从神武门直达颐和园,在颐和园短暂的休息了一会,随后从德胜门逃出北京城,一路向西逃窜。
由于深夜出宫匆忙,也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轻车从简,也没携带随身物品。为了防止各国联军突然来袭,因此不敢走大路,只在庄稼地里穿行,随行的宫人和侍卫步行一侧。
载湉一路睡了很久,当他醒来之时,早已离京。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颠簸的马车里,顿时一惊,猛地一下坐起,掀起布帘,看见宫琦走在一侧,忙问“宫琦,这是已经出宫了吗?”
宫琦突然听见他的声音,倒是有些意外,往马车边靠了靠,道“皇上,我们已经出了北京城。您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眼看着天都快亮了。”
听到出宫了,载湉心中有些复杂,他明白再做挣扎也是枉然,只会被慈禧再度下令打昏,于是他问“随行的多少人,舒尔在哪?”
宫琦低着头,略微摇了摇,低声道“老佛爷只让带着娘娘和瑾小主,岑小主和珍小主,都被老佛爷留在了紫禁城。”
他话音未落,载湉大叫一声“停车”,接着掀起布帘,大声叫道“停车,朕不要逃跑,朕要回北京,回紫禁城。停车,你们听见没有,朕让你们停车,给朕停车。”
他一遍遍大声叫,可马车并没有因他的呼叫声而停下。情急之下,他跳下马车,只为阻止行走的马车。
赶车的宫人见他突然跳下马车,大惊,连忙停下马车。继而一行人渐渐停下,慈禧睁开紧闭的双眼,蹙眉问“为何突然停下?”
李莲英看了一眼载湉,掀起布帘对慈禧道:“皇上醒来,一直大叫停车,方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所以才停了下来。”
慈禧挑眉看了一眼李莲英,探出头看向载湉,怒道“皇上若是想引来洋人,只管大声叫喊,什么时候了,还如此的拎不清。”
闻言,静芬和钰雅也探出头,看向载湉。
宫琦连忙上前扶起载湉,载湉甩开他的手,跑向慈禧身边,大声问“舒尔呢?为什么把舒尔丢在紫禁城?朕要回去,朕要回去找舒尔。朕要回紫禁城,朕不要做一个逃亡的懦夫。”
“你把舒尔她们丢在紫禁城,洋人进城之后,那后果是什么,太后显然知晓,这是有意而为吗?朕不要和你们一起逃,朕就算死,也要死在京城,就算成为洋人的俘虏,朕也不要做个懦夫。”
慈禧呵斥道“一个废弃的嫔妃,哀家怎么可能带着她。”停了一下,缓和了语气,低声道“珍妃在冷宫里,又有侍卫看守,宫门都是紧锁的。洋人又不知道她在里面,能有什么危险。皇上,你想多了。”
载湉冲着马车里的慈禧大声道“就算如此,朕也不要和你一起逃跑,朕不做懦夫。你不就是担心朕和洋人联手么,那你下旨,此刻就废了朕,朕就不是皇帝了。朕回到紫禁城,只想带走舒尔。”
他略微带着乞求的语气,希望慈禧能答应他回到北京。
然而,慈禧却道“皇上即使现在想要回京,也是妄想。洋人早已攻破北京城,此刻应该已经占领紫禁城。就算哀家如了你的意,你也进不去紫禁城。”
载湉摇头,大声道“我不管,我要回北京,要走你们走,我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北京。”说完,他径自往回走,继而跑起来。
宫琦紧跟着追上去,一面追一面道“皇上,虽然臣能理解您此刻的心情,但是老佛爷说的对,这个时候洋人恐怕已经占领紫禁城了。若是您这个时候回去,只是将自己送入敌人手上,连珍小主的面可能都见不到。”
宫宝玉也跟上来劝载湉,让他不要冲动。
可载湉却听不进去,他好想回到北京,回到紫禁城。即使不能左右洋人攻入紫禁城,但至少可以守在钰舒的身旁。他们说过,生要在一起,死了还要在一起的。
他没有停下脚步,并且道“宫宝玉,你去保护老佛爷,让宫琦跟着朕就行了。你们不要再说了,朕无论如何都不会跟着你们一起逃跑的。这种将百姓丢下,自己逃难的行为,令朕不耻。”
宫宝玉见劝说不行,便折回慈禧身边,询问该如何办。
慈禧怒道“他不愿意走,就再给他打晕,再不行,就将他绑起来,哀家看他还能如何跳下马车。”
宫宝玉犹豫了一下,却见慈禧甩着布帘,大声的冷哼一声。无奈之下,他只好追上载湉,趁其不备,将他打晕,扛入马车里,并且听了慈禧的旨令,将载湉的手脚绑了。
宫琦看着被捆的载湉,心中有些难过,想他当年多么意气风发,如今却沦落到如此地步,实在有些不忍。可是自己身份卑微,也不敢上前帮载湉。
钰雅亦是心中难过,可因静芬坐在马车内,也不敢替载湉说话,也不想与静芬多寒暄。只好闭口不言,静静的坐在那儿不动。
天渐渐亮了,一行人饥肠辘辘,正巧路过一片玉米地。便让宫人向庄稼人买了几斤玉米,又借来一口大锅,煮了一大锅玉米,众人便拿着煮熟的玉米充饥。
吃完之后继续赶路,一路颠簸,加上担惊受怕,年迈的慈禧非常疲惫,她一路紧闭双眼,不愿和身边的宫人说话。偶尔李莲英问几句,也只是点头或者摇头。
到了傍晚,他们借了一户农宿。因奔波一日,大家也都没有顾着礼仪,直接相继躺下了。
载湉坐在屋内,看着门口站着的侍卫,想着也逃不出去,只好一直坐在那儿。
李莲英见他屋内还亮着烛火,便走了进来,问“皇上,夜深了,为何还不就寝?”
载湉本不愿理他,但是看他一直等在屋内,便对床上看了一眼,道“你看这屋里连个铺盖都没有,朕要如何就寝呢?”
李莲英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板,忙道“这都怪老奴,是老奴办事不周,老奴这就去帮皇上拿铺盖。”
没多大工夫,他就抱着一床被褥走来,一面铺床一面道“皇上,这是老奴的铺盖。如今,我们在宫外,自然不能与宫里相比,皇上就将就着用。”
这话让载湉有些触动,便问“你把你的铺盖给了朕,那你今夜要如何睡呢?”
李莲英呵呵笑了笑,道“老奴在哪里不能打盹,只要皇上和老佛爷休息好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就好了。”停了一下,又道“皇上可以就寝了,老奴退下了。”
载湉颔首,看着他走出门外。坐到床边,看着简陋的屋内,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这就是百姓们住的地方,如此简陋,真是苦了他们。”
他“呼”的一下吹灭了烛火,屋内黑了,窗外的月光昏暗的照进来。
他想起还在紫禁城里的佳人,心中担忧的很。他不知她是否知晓自己已逃跑,若是她知道自己跑了,会不会责怪自己呢!
“舒尔,你会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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