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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断肠处、两茫茫
    一九零六年,正月,勤政殿,朝堂中。

    坐在龙椅上的载湉,好似听不见身后的慈禧在说什么,他一直盯着殿下的载沣。为了不让李莲英等人发现,他只是淡淡的看着载沣,并没有向他传递什么特别的眼神。

    而载沣因殿上慈禧等人的直视,亦不敢直接看向载湉。只是时而瞟他一眼,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便明白他定是想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对于慈禧和大臣们在说些什么,载沣此时也没有听进去。他想着要如何与载湉联络,却又能不被慈禧等人发现。

    载湉见他时而瞟自己一眼,心中笃定他明白了自己的眼神。但是他也和载沣一样,不知如何才能与他联络,却又不易被旁人发现。

    他想请载沣出宫找岳琴他们,因为除了自己,只有岳琴和杨路正知道有陈舒这个名字。

    最近半年来,载湉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因不能与外界联络,他只能将此事放在心中。每日,他除了瀛台便是勤政殿,连中海南的宫门他都见不着,更别说他想要见宫琦一面了。

    载沣因与载湉的胞兄关系,又与慈禧的特殊关系,有些两边为难。自当年前往东交民巷与各国公使签订《辛丑条约》之后,他便得到过慈禧的暗示,不许他与载湉联络。

    所以,近年来,他们也只是在朝堂上,相互看两眼,自然不敢说话。但是近半年来,载湉频繁的盯着他,令载沣有些好奇。他明白载湉有苦难言,亦有想要帮他之心。

    但是,慈禧挡在前面,他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更何况,他每日能见载湉的机会也只有朝堂那么一会,还是在慈禧等人的眼皮之下,那何等的难呐!

    回到府中,载沣便想着这个事情,一直琢磨,到底要如何才能与载湉联络。

    身边小厮青原见他坐在书房中出神,不禁笑了笑,凑近他,低声道“王爷,最近您怎么总是出神?小人已经多次见您坐在书房中出神,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听见他的声音,载沣回过神,侧脸看向他,眨了几下眼睛,又看向门,低声道“去把门关上。”

    青原立即笑着小跑过去,将房门合上,又小跑回到桌旁,垂眼看着载沣,又问了一遍,他为什么要出神。

    载沣想了一会儿,对他招了招手,低声道“最近本王总是见皇上盯着本王,本王想,他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本王。但是本王又不能单独见到皇上,所以本王在愁,要如何才能与皇上联络,却又不易被发现。”

    青原点了点头,瞅了一眼窗户,过了会儿,他凑近载沣耳边,低声道“王爷,小人有个妙计。”

    见载沣挑眉看着他,他又凑近载沣耳边,低声道“小人去给王爷做个盒子,王爷明日上朝时,趁朝中人未到之前,提前把盒子放在大殿中。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写在纸上,提前放入盒中。”

    “如此一来,王爷再给皇上一些暗示,皇上那么聪明,自然明白王爷的意思。等散朝后,皇上经过的时候,趁人不备,再取了盒中的字条。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王爷不就和皇上联络上了么!”

    载沣想了一会儿,觉得主意可行,便让青原立即做了一个这样的盒子,等明日上朝前,他要提前将盒子放在载湉的必经之路上。

    次日,天还未亮,载沣已经赶到勤政殿,并且将准备的盒子放在载湉必经之路上。但是他又在想,要如何告诉皇上,自己放了这个盒子呢?

    朝堂中,载湉趁别人不注意时,依然盯着载沣。他时而向他眨几下眼睛,看似是无心之举,实则是有意而为。

    载沣依然明了,趁慈禧与别人说话之时,先是看载湉几眼,然后对出殿之路看过去。意思是告诉载湉,他在那里放了东西。但是他不知载湉是否明白,所以整个朝堂上,他几乎都在向载湉暗示。

    起初,载湉并不明白,不懂他为何先看自己一眼,然后又看向自己出殿之路。良久,他好似有些明白,看向载沣,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转头看向出去的路。

    又回过头看向载沣,见载沣对自己闭了一下眼睛,顿时明白,他定是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做了手脚。连忙将眼神移到别处,不再看载沣。

    载沣亦是垂眼看着地面,静静的听着殿中的谈话。

    散朝后,慈禧缓缓离开大殿。载湉等她走的远了,才缓缓起身,见载沣也留在大殿,便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出殿的路。

    载沣点了点头,抱拳俯首,等着载湉离去。

    载湉虽然明白他的意思,却不知他到底暗示自己什么。起身在必经之路上缓步的走,眼神四处寻找,希望能发现什么。找了一圈,并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倒是有个精致的明黄色锦盒摆在一旁。

    他努力回想,这个锦盒是否以往就在这里。趁无人看见,便迅速低头看了一眼,果然,盒中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连忙拿起盒中的字条,攥在手中,又悄悄的塞入袖口。

    回到空无一人的涵元殿,他才感到安全,立即关上殿门,掏出袖中的字条,“皇上是否有事想要告诉臣,锦盒日后便为皇上与臣相传消息。只是皇上不能传递的太过于频繁,以防被发现。”

    载湉心中有些惊喜,看完之后立即将载沣的字条烧毁,又给他写了一个字条,“朕有两件事需要载沣帮忙,一,找守宫门的宫琦去城内找一家名叫梦庄的酒楼,那里有个女东家名叫岳琴,问她关于陈舒的事。”

    “二则是朕这辈子最痛恨之人,袁世凯!在朕没有出去之前,替朕看住他。若是朕还能出去,朕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袁世凯。若不是袁世凯,朕不会被太后软禁多年。朕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他。”

    其实载湉有很多话需要告诉载沣,但是事态窘迫,也只能将这两件事告诉他,其他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载沣收到载湉的字条之后,对于第二条,他很清楚。但是对于第一条,他很不解。不过,他还是按照载湉的要求,去宫门找了宫琦,将载湉的话转述给了他。

    只说让宫琦去找梦庄酒楼,并没有说明具体是什么原因,宫琦也很不解。但是他对于那个叫陈舒的人,有些好奇,因为这个人的名字和钰舒的名字相近,这便让他更加云中雾。

    虽然宫琦不解,但还是在休沐之日去找了梦庄酒楼。只可惜,他并不知梦庄酒楼在哪里,找了很多天,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以至于载沣多次找他,都没有得到结果。但是每日朝堂上,载沣见到载湉之时,见他总是盯着自己,只好把实情告诉了他。他给载湉的字条里说,京中没有叫梦庄酒楼的地方,又说可能被联军给毁了,早就不在了。

    载湉收到这个消息之后,痛苦不已,心中原本的一点点希望,再一次被扑灭。他拿出当年钰舒写的绝命词和书中发现的那张名字,久久凝视着,喃喃道“舒尔,我竟然以为你还活着,我是不是很傻。你明明被太后投井,我却还在幻想,你活在宫外的某个地方。”

    “舒尔,你等着我,等我杀了袁世凯之后,就会去陪你。你在那边等了我那么多年,是不是等的有些烦躁。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去和你相会的。”

    眼泪不禁流出他的眼眶,轻轻的抚摸着手中的纸张,抚摸着那个写着艾湉名字的笔记。虽然他不知这是钰舒何时写下的,但他清楚的很,这一定就是钰舒亲笔所写。

    殿外的雪花还在飘落着,那飞舞的雪花,似是漫天的蒲公英,在苍凉的瀛台岛上悬浮,随风荡漾。春天即将来了,雪花也该散场了,然而北风还在肆虐。

    半晌,载湉收了佳人的字迹,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在锦盒中,起身悠悠的走向殿门,看着殿外飘零的雪花,叹道“春天就要来了,这场雪到底还要下多久才能结束!”

    王九成听见载湉的说话声,连忙跑上前,打了个千儿,问“皇上,殿外风大寒冷,您为何又出殿了?还是回殿内吧,虽然殿内也有些冷,但是相比于殿外,还是好很多的。”

    载湉仰面看着阴沉的天空,良久,叹道“殿外再冷也比不上人心冷,朕早已尝够人心,对于殿外的冷,也就不那么在意了。”顿了顿,又道“你若是怕冷,就先退下吧,朕只想一个人待着。”

    见劝说无果,王九成只好选择识趣的退下。他明白载湉又是在想钰舒,所以也不敢提到钰舒的名字。上次,他就是因为提到珍贵妃三个字,便令载湉一个多月没有说一句话。

    北京的雪,下得很大,飘得很美,留的很久,这令七七很喜爱。每当下雪的时候,她不畏严寒,总是求着木英和高林,陪着她在院中玩雪。

    陈舒坐在房中,看着窗外玩耍的他们,想起当年的景仁宫,她和载湉,还有景仁宫里的宫人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的样子。

    不禁笑了笑,喃喃道“载湉,你一定也在看着这场雪的吧。其实我们都不孤单,至少我们同在一片阴沉的天空下,我们此时正在看着同一场雪花。而我们的女儿,她正在继续我们当年打雪仗之事。”

    “若是你知道我们有个女儿,你一定会非常高兴,我好想告诉你,可是我无法告诉你。你一人在瀛台那么多年,没有人陪你说话。六年了,我们已经分开六年了。”

    一连串的泪水顺着她脸颊无声的滑落下来,她笑了笑,擦了眼泪,喃喃道“你看,你又把我的眼泪给带了出来。你可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一想到我就会哭,那样我会心疼的。”

    “载湉,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进宫看你,一定要告诉你,我们还有个女儿,一定会的。”

    “额娘,您看这是我堆的雪人,这是阿玛,这是额娘,这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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