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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公输传人,这酒保真吗?
    关市内颇为热闹。

    扶苏虽说有些不悦,但很快也打量起四周。县城的关市远远胜过小泽乡,光是关市小吏就足足有十余人,有穿着甲胄手持兵器的县卒巡视。只要关市内有矛盾,他们便会即刻赶至。

    作为一县核心,关市搞的还是很不错的。沿街而去,来来往往的商贾非常多。卓草甚至还能看到有贾人卖酒的,价钱还不低。

    “你们说这黄酒味道如何?”

    “应当是掺过水的。”

    卓草仅仅只是闻了闻便已知晓。

    扶苏面露古怪。

    真刑啊!

    还掺水?!

    这还能喝吗?

    他可是亲眼看过的,卓草就往酒里头掺水。分量还不少,一边掺水一边说着自己的道理。酿酒糟蹋粮食啊,反正酒都是有钱人喝的,贫苦老百姓也就一年估摸着也就喝个三五回。他掺的不是水,是粮食。他不是贪财,他是为秦国利益着想!

    又当又立,说的就是卓草!

    这其实也就罢了,卓草最缺德的莫过于把陈米掺到新米里头。他还有套自己的法子,按照二八比例掺。掺完后还让奴仆用铁锹翻过,自外面看压根看不出来。

    陈米斗米两钱或两钱半,新米最起码得三钱。这一来二去后卓草又按照新米价格卖,又是捞的盆满钵满。

    这就是缺德!

    现在倒好,别人接着掺水!

    这是酒还是水呢?

    “你这酒,保真吗?”

    “当然!”

    胖商贾坐在酒肆内,显得很认真。旁边还有钱罐子名为钱銗,其实就是钱箱,里面放着不少铜钱。类似于酒现在还属于官营,因为是公家的钱,自然得要算的清清楚楚。付账后,商贾得当面把钱放进钱銗,并且还得有契卷。契卷就是小木板,一分为二后一份给客人,一份自己留存。

    每日结束后,会有专门的斗食小吏来此对账。若是商贾敢从中贪钱,哪怕只是一个铜板都会受到严惩!

    酒价以木牍写好,就挂在前面。

    斗酒五十钱。

    这价格相对来说高了许多。正常酒价都是斗酒三十左右,但这价钱也算是卓草定的,高些也属实正常。

    “你这酒,掺水了吧?”

    “我开酒坊的能给你掺水?”胖商贾眉头微蹙,话里话外透着几分冷意,“汝买是不买?若是再敢胡言,老夫便告你个诬告之罪!汝懂酒吗?我这酒乃是皇帝钦点的草酒,乃秦国国酿。耗费周折方有这几坛,若是买不起就赶紧让开,休要打扰老夫做买卖。”

    卓草掏半天自怀里取出竹片,丢至他面前。

    “小泽乡啬夫,卓……卓草?!”

    胖商贾顿时大吃一惊,连忙作揖行礼。

    “逄,见过卓君。”

    “现在,你说我懂不懂酒?”

    “懂懂懂……没人能比您更懂!”

    旁边斗食小吏纷纷把利剑收回。

    “老实交代,捞了多少油水?”

    “额?”

    卓草以匏瓜水瓢舀上些许,浅尝一小口。酒味淡了许多,还透着股酸涩感。按他的估计,少说又掺了三成的水。

    好家伙,可真是够狠的!

    他掺水撑死掺两成,这胖商贾少说三成!

    这酒还能喝吗?

    “通知县卒,将其抓起来吧。另外看看他家中地窖,想来是藏了不少黄酒。黄酒好歹也是国酿,你往里头掺水,对得起皇帝吗?”

    “??”

    扶苏满脸不可思议。

    这话别人说也就罢了,卓草怎么好意思的?

    论掺水,谁有你会掺?

    一边掺水,一边说的头头是道。什么节约粮食,什么反正他们喝不出来。又或者是什么掺了水口感会更好,也是为他们着想。

    啊呸!

    在胖商贾惨叫中,卓草拂袖离去,深藏功与名。扶苏走在他身旁,不解道:“小草,你为何知晓他家中藏着酒?”

    “你傻吗?每日酒的数目是固定的,他通过掺水便可存下不少黄酒。这些黄酒便成了他的私人财产,再卖给些富商巨贾,自然就能得利。”

    “只不过,最后坏的是黄酒口碑。我掺水,那是因为我把握的住,我知道该掺多少。这家伙玩了命的掺水,黄酒柔和醇厚的口感都被破坏,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你是主角,你说的都有道理。在扶苏看来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碍于卓草面子就没直言。掺水了就是掺水了,都是触犯了秦律,反正都不是好人。

    不光是黄酒,甚至还有贩卖粉条的。想都不用想,那都是从小泽乡拉过去的。价钱方面稍微贵了些,销量却还是不差。商贾刚刚摆好,便有一票人下手抢购。

    其实粉条数量并不算多,产量也有限的很。更别说现在禁制食用红薯,全都是靠着卓草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卓草只看个两眼便知道,这些粉条储存时间只怕都超过了三年。

    不过无所谓,反正买得起的都是非富即贵。从古至今的人皆是如此,越有钱越有权就越想吃些常人吃不到的玩意儿,来彰显自己。猛虎熊罴这种,这年头很多人都吃吐了。恰好,这时候粉条出现填补了这片空白。

    甭管好吃不好吃,反正稀缺的很。

    能买的到的,那都是有能耐的。

    在咸阳更是如此,没点好东西宴请宾客还会被人暗自诽腹。李斯寿宴便是如此,草酒粉条一应俱全,口感味道都是其次的。能有这么多数量,李斯的能力关系可见一斑。

    “这县城的确是比小泽乡更为热闹。”

    逛了许久,韩信忍不住感慨开口。关市内可谓是应有尽有,包括女闾都有。饶是他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毕竟是京畿县,远远要比淮阴县繁荣许多。

    “这是自然的。三年前,皇帝迁天下富商十二万户于咸阳。诸多贵胄皆在关中,自然是富饶的很。就说这泾阳,单单我所知晓的富商就不下百人。他们经营着不同的买卖,根本不缺钱。”

    “小苏,你懂得可真多。”

    “咳咳!”

    扶苏干咳两声,“听说,都是听说的……”

    “食肆客舍少了些,还都是官营的。”

    卓草顿了顿,无奈叹气。

    这年头想要做点买卖是真不容易。

    很多产业都属于是秦国官营,未经许可一律不得开办。食肆就是饭店,由斗食小吏负责。不同爵位者享受的饭食都不同,还都得掏钱。若能爵至八级以上,则能享受免费的饭食。如果是无爵者,那只能享受到粟米菽豆饭,别指望能见到荤腥。就算再有钱,那也没份!

    自商鞅变法后,秦国就有规定:所谓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爵位在秦国才是硬通货,其他那都是虚的。好在只要足够有钱,捞个公士爵位还是不难的。只要纳粮千石,便可爵至公士。就算是最低级的,那也比没爵位强的多。

    “食肆客舍,素来如此。”

    扶苏理所当然的开口。

    “素来如此,就一定对吗?”

    “这……”

    “楚人有刻舟求剑者,小苏也想如此?”

    三言两语,扶苏就被怼的说不出话。

    韩信则是拍拍扶苏肩膀,笑了笑。沿途逛过来,就没看到些合适的工匠。制陶器的的确不少,可炼铁冶铜的却没几个。好不容易碰到几个铁匠,要么技术不到家,要么是没法去伏荼亭的。就算卓草开出很高的条件,人家也不想走。

    在县城呆了几十年,说离开就离开?换到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包括口音方面,很可能都有些区别。所以卓草心情很不好,见人就怼,千万别招惹他。

    “再看看。”

    卓草无奈叹气。

    再找不到合适的工匠,就只能看喜的了。

    他想的是自己招揽,省的欠人情。况且喜要出手,很可能就是强制征调。卓草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更希望能让他们主动到他这干活,这样也能更有激情些。

    好不容易相中个铁匠,任凭卓草说破了嘴皮子人就是不答应。说是祖祖辈辈都在这县城当铁匠,换别的地方不自在。

    老天爷,来回估摸着也就百里路。

    我tm给你专车接送,成不成?

    不好意思,不成!

    “小草,其实你不用着急。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铁匠到处都有。说不住再过几日,就有一大票铁匠跑来咧。”

    “行啊,你现在给我找!”

    卓草恨得是牙痒痒。

    电视里不是这么演的啊!

    那不都是主角虎躯一震,登高一呼则百应。一大票铁匠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求包养,怎么现在出高价都挖不动人了?

    这什么情况?!

    “现在不行,再等几日就好。”

    “咋滴?等几天铁匠下崽?”

    “其实交给喜君就好的。”

    “处处都劳烦喜君,这人情债你还?”

    “……”

    “消消气,都少说两句。”

    韩信只得走出来打圆场,同时拼了命的使眼色。

    你这家伙怎么就如此不懂事?

    都说了卓草心情不好,还偏偏往人枪口上撞?

    “你小子也别在这装好人。”

    “卓君,你怎么连我也怼?”

    “你们俩都不是好人。”

    “……”

    “……”

    韩信是哭笑不得,早知道他还是闭嘴的好。

    卓草重重的哼了声,继续朝前方走去。他都是循着打铁声往前找,看到有铁匠就凑过去问问。先是自报家门,然后……就会被直接赶出去。有人听到他出自卓氏后,更是当场就让他赶紧走。

    草!

    我tm就不信这邪!

    这家铁铺倒是听好,门口挂了块葛布旗子。上面画着个镰刀,就听到那清脆的打铁声响起。有个古铜色皮肤的壮汉浑身是汗,光着膀子正在打铁。

    “有何需要的,自己先看。”

    瓮声瓮气的响声夹杂着叮叮当当的砸铁声。

    卓草顺手拿起把剪刀,而后修了下指甲。

    唔,很锋利!

    没错,这时期就已有剪刀。他记得先前听谁说剪刀是明朝时期才有的,后来他才发现压根就不是。只不过这时期的剪刀并非是支轴式,而是交股式。中间没有轴眼和支轴,就是一根弯成S字形的铁条,两段被锤炼成刀状。

    “咳咳,这剪刀怎么卖?”

    “三十钱一把。”

    没毛病,价格很公道。

    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便宜了。

    剪刀上面还有相关信息:二十九年民匠,刯。

    看到民匠二字,卓草就高兴。这就说明这人属于是私人工匠,除非是受县寺调动,否则就不必前往考工室干活。如果是吃公家饭的话,那就是寺匠。

    就冲这把小剪刀,卓草就断定此人技艺绝对不俗,当即笑着道:“足下有此本领,为何没去县寺效力?吃上官家饭,总比这每日打铁要强些。”

    “老妻病逝,独子失踪,没这心思。”

    铁匠放下大铁锤,来至他们面前。此人留着络腮胡须,浑身肌肉如虬龙般隆起。腹部还有八块结实的腹肌,睁着浑圆的双眸宛若牛眼。光站在这,都透着股摄人心魄的威势。

    韩信微微蹙眉,右手按在宝剑上。他看的出来,此人必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寻常铁匠可没这凶悍的气势,显然是来者不善。

    “这剪刀,你要不要?”

    “自是要的,帮我包起来。”

    “好。”

    卓草取出铜钱,放在钱銗内。里头有些铜钱都已生锈,铁匠也没挑三拣四。这同样是秦法的规定,不管钱币好坏一律不能拒收。除非是已经损坏的那种,否则就必须得收。要是不收,那他这店也不必再开了。

    “足下听口音,似乎并非是当地人士?”

    “先祖曾为鲁人。”

    “鲁人?莫非出自公输氏?”

    “某的确为公输后人,只是技艺不精。”公输刯颔首点头,淡漠道:“昔日战火吾独子失踪,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找。某几乎是走遍各地,却无其踪迹。最后便先定居在泾阳干起匠活筹钱,毕竟来往商贾颇多,某也能打探消息。”

    好家伙,牛人啊!

    卓草顿时面露惊喜,双眼放光。

    这铁匠有前途,看看能否拉他那去当个工头。公输氏最出名的莫过于昔日的公输班,可谓是工匠鼻祖。很多人称其为鲁班,就因为他是鲁国人。实际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皇室旁支,乃姬姓公输氏。

    关于他的故事很多,其中真真假假便不去考究。但其论工匠技艺,的确是相当高超。虽说在军棋推演上输给了墨子,但论匠活绝对不逊于墨子。很多工匠器具,其实都是出自公输班之手。

    卓草是没想到,竟还能碰到公输后人。

    公输刯看向卓草,他知道这是领头的。另外三人都配剑,唯独只有卓草未曾配剑,显然卓草是出自豪门,边上这些应该都是他的家将奴仆。

    “足下是?”

    “泾阳卓氏,草。乃小泽乡乡啬夫。”

    “卓草?”

    “对对对,就是我!”

    卓草扬起抹纯真的笑容。

    想着凭自己的名头,应该能把这人拿下吧?

    “快滚!”

    “把这剪刀放下,老夫不做你的生意!”

    “……”

    卓草只觉得脸是火辣辣的疼。

    天地良心,他还是头遭看到公输刯!

    二人也没任何矛盾,怎的就突然发难?

    望着眼前这幕,扶苏顿时意识到有些不妙。见这其发难,连忙将卓草护在身后。“小草,你还是先别说的好,赶紧先撤。”

    “不是,我做什么了我?”

    卓草此刻也是相当委屈,他现在算明白了。他足足跑了一上午询问工匠,却无一人愿意去他那干活的。想来不光光是因为不想离开县城,怕是还有这公输刯的缘故。

    公输刯的技艺摆在这,他看到有几个铁匠的手法和他都有些类似。如果不出他所料,肯定是都曾在他手下学习过。匠人同样也有自己的圈子,谁的本事高谁就是老大。像公输刯这样的大匠,更是有着相当高的话语权。

    他要封杀个人,那绝对不成问题。

    除非说卓草动用关系,强制征调。

    否则的话,这些民匠绝对不会屈服!

    “汝做过很多好事,吾也都曾听说过。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好人。”

    “好人就活该受欺负?”

    “因为你出自卓氏!”

    “卓氏又如何?”

    “老夫不做卓氏的买卖,就是如此。”

    公输刯态度极其坚定,没有半分商量的语气。收起剪刀后便回到后面,继续卖力敲打着铜胚。连看都未再看卓草一眼,仿佛一切与他无关那样。

    握了棵草!

    卓草此刻火气也上来了,当即便要讨个说法。就算和卓氏有仇,那也总该说清楚说明白吧?究竟是临邛卓氏,还是他泾阳卓氏?

    这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显然不可取!

    “小草,咱先走的好。”

    “对对对,先走再说。”

    秦国是禁制强买强卖的,公输刯既然不愿意卖给卓草,那他可不能抢。如果说追究起来的话,卓草作为县吏还要罪加一等。就算有爵位傍身,都可能会因此削爵!

    韩信和扶苏对视了眼,直接拉着卓草离去。

    继续留在这也没必要,没看人压根就不理会吗?喜好歹是当地县令,公输刯又在他治下,直接问他不就完事了?

    出了关市后,卓草当即愤愤然的挥手。

    “草!这事绝对和我那傻老爹有关系!”

    “额?”

    扶苏愣了愣神,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