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离沈含玉订婚的日子就剩下一周了,这个礼拜天要买的东西不少,夏玫说好要来陪她的,一个劲催她过来先商量一下,所以星期六晚上直接找宿管签名出来。
她没赶着人最多的时候出厂,怕人挤人的麻烦。
等她走出厂门时,外面已经黑下来,张师傅正拿着扫把扫浮雪。
天阴沉沉的,又在漂小轻雪儿,弄不好晚上又是一场大雪,这只是个开端。
“大爷,带上手套。”沈含玉没骑自行车,拎着包迈着小碎步走过来,路过张大爷身边时提醒一句。
“我不冷。小沈要回家啊,外面路滑,慢点走。”
“哎,我知道了。”
沈含玉轻快地应了一声,向公交车站走去。
“小沈!你等下。”
突然出现的人有些面生,沈含玉凝视看了半天,没认出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中年女人是谁,尤其是头巾下飘动的白发,看着有些怪怪的。
这张脸也就四十岁的样子,可这白发足有六七十了。传说的鹤发童颜?
“小沈,我是齐小红的妈妈,你在医院见过我。”庄桃花开口了。
“你找我有事吗?”沈含玉警觉地向后退了几步,离门口近,如果有意外,张师傅一定会救她。
张师傅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见她停下,也不放心地直起腰,向这边张望。
“我想求你,救救小红,这件事我们是真没招儿了,求你了!”庄桃花身量一矮,跪了下去。
“阿姨你快起来!”沈含玉还真受不起这一跪,怎么说这年龄也能做她的姨了。
“小红说了,就你能救她,你可得帮忙啊。”庄桃花这是真伤心了,哭得涕泪横流。
“我一个小文员,有什么办法救她?再说了,人赃并获,我也不能撤案,这是刑事案子。”沈含玉拖不动她,正好张师傅小跑着过来,两个人一起用力,总算把庄桃花给拖起来了。
“这是有事儿?去门卫房说吧,外面冷。”张师傅这个提意还真不错。
沈含玉看出来了,她想脱身也不容易。
这个庄桃花她见识过,挺牛气一个女人,现在都服软了,看得出来是真为女儿揪心。
这么一比较,虽然这家人三观奇葩,也不太讲理,可是父母子女间的感情是真深厚,就凭这一点,沈含玉还是有点敬意的。
她带着庄桃花进了门卫室。屋子里面有地中间烧的炉子,上面的大铁壶已经烧了一壶滚水,屋子里热气腾腾。
“小沈,我去看小红了。这孩子从小毛病不少,我也知道,嘴不好,还馋,又懒,又喜欢嫉妒,可是她不会偷东西!你那是金镯子,她都不会多看一眼。你那要是糖做的镯子,丢了只管找她!”
虽然说庄桃花这话说得情意真切,沈含玉还差点笑场。
张师傅忍着笑假装去喝水,还呛了一口。
“东西不是她偷的!”庄桃花又强调一遍。
“阿姨,这事儿我也没办法,说了,我不能撤案的。你给她找个好律师吧。”
“我找过了,说的很不乐观,律师说她偷的东西值钱,很可能要判上十年。那她可就废了!让狗咬能治,让水烫能治,关里面十年!她会疯的……”庄桃花泣不成声。
关十年,不会疯。
沈含玉在心底苦笑一下,这感觉她懂。
可是现在她也不能当着庄桃花说出齐小红不像小偷的话,她没办法让另外几个女孩子也卷进去。
“你问她当时的情况没有?”沈含玉还真没打听这些。
齐小红怎么交待的,保卫科那边也不清楚。
因为当时是公安的人给齐小红做笔录,之后直接带人离开了。
“她说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就肚子疼,回宿舍躺了一会儿,实再受不了,就请假回家了。到家时快九点了,叫出租回来的。你想啊,如果她真拿到手镯,直接带出来就完事儿了。再说了,她就是有时间偷,也没时间藏啊。”庄桃花这几句话说的,智商在线。
这确是很大的疑点,沈含玉也觉得藏东西这事儿有些蹊跷。
藏东西的位置,应该是需要很大动作的。这一个晚上,肯定有个时间段,屋子里只有小偷一个人在。
这事儿只能慢慢套话。沈含玉当然不会把推理结果说出来。
“阿姨,我跟保卫科的人反应一下吧。”沈含玉见天色越来越黑,担心赶不上末班车,也有些急了。
“小沈还要赶车,你女儿出事了,你不能也不管别人死活吧。这天寒地冻的,让个小女孩走夜路,也亏你做得出来。”张师傅开始碎碎念。
“那我先回去了,你帮我想想办法,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有事你就给我打。”庄桃花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早就写好的。
沈含玉接过去放在口袋里,快步向外走。
她从公交车下来时,雪已经大了,漫天飞舞。她看到夏玫的房间亮着的灯光,心里暖暖的,有种回家的答应。
因为她来得晚,夏家已经开过饭了,只有夏玫还没有吃,在等她。
沈含玉进门,夏玫的母亲出来打个招呼就进了书房。
夏玫帮着沈含玉扫身上的雪,帮她把外套挂好,又递了一个温热的水袋过来。
“放在肚子上暖一下,把凉气排出去再吃饭,不然胃会不舒服的。”夏玫体贴的说。
“我让齐小红的妈妈担误一下,这才来晚的。”沈含玉说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心里堵。虽然这事儿不是她的错,可是没有镯子,也不会害了这么多人。
“她找你了?这人也是,自己家孩子有问题,找别人有用?”
“还真不一定是齐小红干的。”沈含玉只敢跟夏玫说实话。她分析了一下,夏玫连连点头。
“确实,齐小红没有作案时间。那就是另外几个人中的一个?”
“我可不敢说,这要是再冤枉了别人,那可真是坑了。”沈含玉摇了摇头。
夏玫妈从书房探出头来,问了一句,“快吃饭吧,吃太晚的话睡觉会不舒服的。”
“好的妈妈。”夏玫嘟着嘴巴飞了一个吻,领着沈含玉坐到桌边。
粥还热在电饭堡里,是八宝粥,北方很少喝这种,沈含玉尝一口就喊真香。
两个菜都很清淡,夏家的伙食偏淡,就像他们一家人的风格。
躺在夏玫的床上,沈含玉深深叹息道,“我向往的生活啊。”
“等你嫁进宗家,应该也是这样的生活吧。”夏玫笑道。
“不知道。”沈含玉一想到宗青时,就心里发堵。他是铁了心不娶她的。
“你们还是那样?”夏玫看出来了。
“嗯。”
“我不懂,以你的条件,非要嫁给他吗?”
“是的。”
“我真不理解你的坚持。”夏玫摇了摇头。
“以后你会懂的。”沈含玉坐起身,把下巴搭到膝盖上,抱膝而坐。
“来,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夏玫说着跳下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首饰盒。
沈含玉打开来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里面是一根金项链,虽然很细,可是看得出做工精美。
“你送我这个?”沈含玉吓得马上把盒子盖上了。
“小玉,你别嫌弃,这条不是新的,是我考上大学那年爸爸给买的。我知道你没有合适的首饰,可是订婚仪式,总不能太寒酸,你带着吧,以后有好的再还我。”夏玫按着沈含玉的手,两个女孩僵持一下,沈含玉妥协了。
夏玫这份心意,她必须接受。
以后会还给她更好的。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沈含玉有这本事。
沈含玉把在乔师父家记下来的购物单掏出来,两个女孩子头挨头在一起研究起来。
“要打耳洞吗?”夏玫看到这一项,回手把沈含玉的耳垂掐起来看了看,“你这大耳垂又厚又大,像个佛。”
“我有点怕呢,不然这个就取消吧。”
“还是打一个吧,你带耳环好看,眼含秋水,配上耳环就是波光荡漾。”夏玫端详着她,笑嘻嘻的说。
“哪有你说那样。”沈含玉害羞得抬不起头来。
“口红,这个不要买,我有两只没用的,香港带回来的呢,一会你挑一下颜色。我们的肤色差不多,应该能用。”夏玫抬手划掉口红。
“你就全给我包了好了,我还买什么!”沈含玉知道她是想帮自己省钱,心里感激,又没法说感谢的话。
“要买,内衣就要买。我的你穿着尺码不合适。你这个有点大……”夏玫抬手一指,沈含玉吓得一缩身体滚到一边,两个女孩子咯咯笑起来。
“嘘……”沈含玉突然意识到现在晚上九点了,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夏玫吐了一下舌头也不敢笑了。
“高筒袜不要,别针?不要,手帕不要……”夏玫在纸上挨着划下来,最后需要买的就剩下几项了。
沈含玉到现在才明白,夏玫一定要让她提前过来住一天,不是为了商量买什么,而是为了告诉她不买什么。这可是给她解决了后顾之忧。
再看纸上简单的几项,需要一个手包,两套内衣,再有点零碎儿,基本上就这样了。
不用说,内衣必须去日月服饰买。第一百货和百货大楼的款式都松巴巴的,像大妈款。
她们睡了一个懒觉,起床时已经近十点,简单吃了一口饭,出门就直奔日月服饰的时装商厦。
夏玫没有拉她去坐公交车,出门一扬手,招了辆出租。
时装商厦还是那么热闹,门口还多了几份摆小摊的,虽然今天太阳不错,可是昨夜下的雪吸了热量,格外的冷。
沈含玉直奔主题,去了内衣柜台。服务员非常热情,给她们介绍了半天。弄得沈含玉挑花了眼,根本就没有主意了。
“这个好,你不需要太厚的衬垫,太突出就不清纯了。”夏玫在她的耳边小声说。
内衣搞定了,就要选包,她们走到专柜前,眼睛就不够用了。
包治百病,包有多少个都不算多。
“这是沈小姐吧?”身后突然有人叫沈含玉,她听着耳熟,回头一看原来是上次订婚纱时接待她的徐晴。
“徐总您好。”沈含玉忙打了个招呼。
“我还想给冯大夫打电话呢。您的婚纱设计图已经完稿,有时间请你们去看一下。”
“好啊,今天就有时间,我把冯姨找出来。”沈含玉兴奋得眼睛发亮。
夏玫也是女孩子,哪个女孩子也抗拒不了婚纱的诱惑,也急不可耐想开开眼界。
“那一会儿一起去吧。正好我有车。”徐晴对沈含玉很是客套,这是对高级应有的态度。
这个城市,一掷千金,花一万元买婚纱的人,真的不多。
“不用了,我们还要选一下包,一会我和冯姨一起过去。”沈含玉不打算扔下冯大夫自己去看婚纱,打算下楼去公共话亭打电话。
“是配褂皇的包吗?这里怕是没有合适的吧。”徐晴扫了一眼专柜上的包,摇了摇头。
“那也只能在这里选一下了,别处的更不好。”沈含玉也发现了,褂皇太出彩,一般的包有点镇不住。
徐晴打了招呼就先走了,她们选了半天,最后不了了之。
在一楼给冯大夫打了个电话,约在一个小时后日月服饰的高订室见面。她们就往外走。
“去前面的恒昌看看?我记得也有卖包包的。”夏玫眯着眼睛向远处看,雪光太亮了,晃眼睛。
恒昌离得不远,中间隔了一片楼房,再往前是四幢小别墅,是首富秦小鱼的老房子。
当然现在住在里面的主人早就换了,都是秦小鱼的一些亲戚,可院子还是打理得干净气派。
夏玫只顾向前看,没看脚下,觉得脚下尖硬,想收已经来不及了,她哎哟一声向前扎去。
还好沈含玉手疾眼快,夏玫瘦瘦的一条,还没半桶油漆重,被沈含玉一把抱住。
是夏玫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摊。
这个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的还算干净,白白的脸,不像是干粗活儿的。
地上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首饰,什么材质的都有,有塑料的,有玻璃的,还有叫不上名的。
夏玫一脚下去,踩碎了一个贝壳的手链。
“别走!踩碎了!赔钱!”女人拉住夏玫的袖子。
“好好,多少钱,我买了。”夏玫满脸通红,忙掏钱包。
沈含玉眼尖,一眼看出来,地上的一堆青白色的玉是仔料。
她拿起来看了看,光泽死板,手感凝滞,可惜是死玉了。
死玉是盘不活的,更别提养人了。
“这可是好东西,你要给你个开张价!”女人一见沈含玉有兴趣,马上凑过来,把夏玫踩碎她贝壳的事儿给忘了。
“不要。”沈含玉要放回去。
“是玉唉,好看,我看看!”夏玫对玉的知识很粗浅,不知何为死玉,何为活玉,只瞧出是玉了。
“这个不好,看看别的吧。”沈含玉不能当着摊主的面给她做科普,就拦住她。
“这个小姑娘真有眼光,我跟你说,这可是一个大官带过的。他还当过……”摊主扯着夏玫不放,还要絮叨,可是说着说着突然把嘴闭上了,看来这事儿还不能提。
“多少钱?”夏玫还是有兴趣。
“不多要你,三百吧。”
沈含玉抬头盯了摊主一眼,这家伙还挺敢要的。
夏玫明显活心了,犹豫起来。
沈含玉只好俯身用手在布上划拉一下,想再找块差不多的玉出来。
她的手指带出一串有些脏兮兮的珠子,珠径足有12厘米,珠子五彩斑澜,颜色不一。
她用手挑起来,搓了一下,珠子上有陈年的灰尘。
“那个便宜,玻璃珠,你给三块吧。”
“两块。”沈含玉脱口而出。
“两块五!”女人还了个价。
“两块!”沈含玉说着弯腰想把珠串送回去。
“行行你拿着吧,现在小姑娘真会讲价。”女人收了沈含玉两元钱,想继续忽悠夏玫,不想人已经被沈含玉拉跑了。
“柳姐,开张了?”旁边摊位的人问。
“开张了,两元就两元吧。”柳姐还挺知足。
“行啊,你那些反正不是钱来了,白薇薇的老家底儿都让你划拉来了。”
“怎么是我划拉的,是她给我的!唉!我哪知道她是抱了必死的心,要知道我也劝一下。”柳姐叹口气,眼睛一酸,还差点掉了泪。
沈含玉拉着夏玫一溜小跑,穿过楼区,到别墅那里才放慢脚步。
“你买那些玻璃珠干嘛,也带不出去。”夏玫皱着眉看了一眼沈含玉手里的珠串。
“这可不是玻璃珠,等回去我洗给你看。”沈含玉小心地把珠串包在手帕里。
一个小时后,她们在日月服饰的高订室看到了冯大夫。
周月已经办完事离开了,所以这一稿就是最终定稿,几乎没有什么可修改的。
沈含玉没有看到设计稿前,心里是忐忑的,她不知道周月连人都没见过,怎么能把握她的气质。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完全多余。
在送她的尺码过去时,徐晴简单描述了一下沈含玉。
“一个很单纯美好的女孩,身材几近完美,有一对酒窝,眼睛会说话。偶尔会有一丝忧郁,安静时美得像一幅画。噢对了,还是很古典的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