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了一锅饺子，两个人吃了一半，已经撑得不想动了。就把桌子简单收拾一下，爬进被窝里并肩看电视。

    靠在冯大夫身边，沈含玉身体暖暖的，心也是暖暖的，从小她就想着有一天跟妈妈这样一起看电视，想不到郑素梅没给的温暖，冯大夫给了。

    初一要拜年，走许多家。沈含玉没敢睡懒觉。

    冯大夫先她一步起床，自己包了十来个饺子，已经煮好了。

    “有旧的热一下就好了。”沈含玉知道这是冯大夫怕她饿肚子，娇嗔道。

    “新年新气象，一定要吃新的。你先吃，快走。剩下的交给我。”冯大夫都安排好了。

    沈含玉刚从楼道里出来，就听头上炸开了一串鞭炮，劈哩啪啦，响得热闹。

    她跑得急，头上身上也落了些红纸屑，就当是彩头儿吧。

    她第一站要去宗家，这是跑不了的。宗老爷子一定在等着呢。

    宗家门口已经停了车，穿着墨绿夹袄的简芝正在门口迎客，鼻尖都冻红了，看到沈含玉就露出一个笑容。

    只是脸冻得紧，这个笑容有些木然。

    “阿姨多穿点，别感冒了。”沈含玉上前就握住她的手，冰冷的，刺骨的寒。

    都说沈含玉的手凉，简芝的手更凉。而且她的手凉的很有特点，别人的手凉能暖热。她的手却像冰块，会从别处吸来热量。

    沈含玉自己都暖不了，怎么能暖她？

    好在简芝已经挽着她进了院子，向花厅一指说，“快去看爷爷，今年没在大厅。大厅有些冷，老爷子身子还弱，要将养。”

    沈含玉答应一声进了花厅，宗家子弟都在，还多了一副生面孔。

    那是宗家唯一的姑奶奶，宗尔姗。

    这是宗子文和宗子修的大姐，因为嫁的远，难得回来一次。

    听宗青时讲，她是三十晚上到的。

    曲芳苓正好从外面进来，抢着跃过沈含玉，把一个小手炉送到宗尔姗的手中。

    “姑姑，手凉了，先用吧，这是我的，别嫌弃。”

    “怎么会。”宗尔姗好像跟她已经熟悉了。

    想来也是，曲芳苓从小就赖在宗家，这肯定不是第一次见宗尔姗。

    “这是你姑姑，第一次见吧。”宗老爷子见简芝不在，就主动给沈含玉介绍。

    “姑姑好，我叫沈含玉。”沈含玉忙上前笑道。

    “听说了，是青时的媳妇吧？长得不错，爸你好眼力。”宗尔姗这几句称赞只是场面上的话，曲芳苓一个不留神，已经露出不屑来。

    沈含玉只做不懂，照单全收了。

    “我还小，不懂事，望姑姑多提携。”

    “这是给你的红包，昨夜就包了的，以为你能过来。”宗尔姗挑了一下礼。

    沈含玉知道，按规矩，昨夜她是应该过来点个卯。是宗青时心疼她没有车，叫出租又麻烦，所以不肯的。

    “那是不知姑姑在，若是知道，多大的雪也要来。”沈含玉酒窝一闪，把宗尔姗看得心神一荡，这小女子长得是真美，女人都会心动。

    宗家已经陆续上来人了，第一波儿都是嫡系，像小舅妈这些人，与宗家是千丝万缕分不开的关系，所以也格外亲厚。

    后面又有一些领导过来拜年，还有记者跟着，这是走过场。

    沈含玉见这些人多起来，时针也指到十点了，就找个机会跟简芝请了一个假。

    “阿姨，有几家我必须去拜年。”

    “你去吧，今天吃饭要晚，下午三点左右，你一定赶回来。”简芝送到门口，不忘嘱咐一句。

    沈含玉叫了出租，直奔顾厂长家。

    她没给顾厂长带礼物，这也没法带。顾厂长家现在人应该是最多的时候，她带礼物就是打脸去了。

    顾厂长为官清廉，从来不收礼。沈含玉直升分厂厂长，被多少人盯着呢，背地里也难保要猜测，是不是送了大礼的。

    她也是想着，趁乱把这个年拜了就算，不想给顾向北单独相处的机会。

    果然，厂长楼外又是轿车又是自行车，进人都要侧着身子了。

    沈含玉刚随着人群进到院子里，就被吴姥姥看到了，她兴奋的扎着手迎出来。

    “小玉啊，你来了！”

    沈含玉本来还核计呢，这顾向北是吴姥姥一手带大的。现在因为她远走国外，吴姥姥会不会恨她？

    想不到现在不仅好言相迎，还乐成这个样子，还真是个纯朴的老人。

    化工厂的人，一直都在猜测沈含玉跟顾家的关系。

    所有人都眼见着呢，沈含玉从一个文员到厂长，好像就是一步的事儿。

    这一步放在寻常人要走上十年，她凭什么？

    有人怀疑是顾向北占过沈含玉的便宜，顾厂长这是在做补偿。

    可是这话马上被人拆穿了，沈含玉是要嫁进宗家的人。宗家难道会要个名声被污的女人吗？

    要是说顾厂长是给宗家面子，还是说不过去。且不说那传统人家，愿意不愿意让媳妇出来工作，就是真给面子吧，又有点犯不着，明明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事儿。

    沈含玉被簇拥着走进客厅。顾厂长正跟两个副厂长说话，见沈含玉进来，许明兰先站了起来。

    “小玉来了，快进来坐。坐车来的？”许明兰多问了一句。

    “阿姨我是坐出租来的，司机放假了呢。”沈含玉的手被许明兰死死攥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楼上有动静，顾向北风一样卷了下来。许明兰这才把手一松。

    沈含玉心里不舒服，可是脸上没带出来，淡淡的跟顾向北打了个招呼，就坐到顾厂长身边，听他讲单位的新年计划。

    这顾厂长嘴碎，一讲起来就收不住，知道的是在闲聊，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厂里讲工作计划。

    “老顾，你又把自己当成主场了？这可不是你在做报告！”许明兰瞪了他一眼。

    “知道了！你不早提醒我！来来，今天都别走，在我这儿吃饭！”顾厂长这句吃饭，倒似送客，当时就跑了一部分人，还有一部分陆续告辞。

    因为领导太多，许明兰和顾厂长明显忙不过来了，沈含玉趁机打了招呼就跑出来。

    门口的自行车有点乱，她被堵在那里。

    “你就是小玉吧？”身后有动静，她回头一看，是个高个子女生，长得恬淡文静，没有顾向北的五官那样立体，跟顾厂长有些像，这是顾向南，顾向北的亲姐姐。

    沈含玉一时摸不清她的来历，也没敢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果然是我弟弟没福气。”顾向南笑了笑。

    “过奖了，哪有什么福气不福气的。是我配不上他。”沈含玉要把人情送足。

    “小北说，要跟你做普通朋友，如果可能，就答应他吧。把他带给你爱人，让他们自己解决，这样可好？”原来是顾向南心疼弟弟了。

    “好，青时最近身体不大好，等他大安了，就让他们见一面，有些话谈开就好了。”沈含玉见自行车挪出空儿了，点了点头，像一条鱼般，三下两个就游出去了。

    下一站是柳奶奶家。上次听郑素梅说了，春节时要备厚礼去柳奶奶家，感激她作证，救了沈肖。

    她们是她们的，沈含玉就没想跟她掺和。

    再者放着郑素梅的厚礼，只怕也就是几个苹果，几个橘子，两包陈年点心。

    她给柳奶奶买的是营养品，满满一大包，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柳奶奶为人豪爽，辈份又高，家里拜年的人多，早就挤不开门了。

    沈含玉进屋就让众人一时失神。

    这漂亮的新厂长，跑来做什么？

    沈含玉被众人盯得身上发毛，把礼物留下，客气几句就跑了。

    “小玉，你看这些人，想留你吃顿饭，又怕你太忙。”柳奶奶送到门口。

    “有时间一定过来吃饺子。柳奶奶放心吧。”沈含玉怕沈厚白万一出来看到就麻烦了，匆匆从胡同里钻出去。

    她看了下时间，赶回宗家园子时间正好。

    只是没想到，下午的出租车突然少起来，她在路边站了半天，只好上了公交车。

    车厢里的人不多，冷冷清清的。

    她看到车厢后面有座位，挤过去，刚坐下就弹起来，太凉了。怪不得宁可站着也不坐。

    又过了两站，宗青和走上车来。

    沈含玉看了一下他上车的站就明白了，这是去祭拜母亲的。

    沈含玉不知如何跟他打交道了，就低下头，摆弄着手指。

    “你为什么淌这趟浑水，好好活着不好吗？”宗青和突然开口。

    沈含玉差点哑然失笑，这口气跟相认前的宗青时倒是一模一样。

    谁不想好好活着？可是也要可以啊？

    她抬起头，用清亮亮的眸子盯过去，盯得宗青和像一块暴露在阳光下的冰块，慢慢融化。

    “你不要再做什么了，有时仇恨解决不了问题。”

    “你在跟我说话吗？我怎么听不懂？”宗青时瞬间就警觉起来。

    “好吧，听不懂，我知道了。”沈含玉站起身，离开宗青和的身边，也算是表明立场吧。

    车开得很慢，车上的人越来越少，到宗家园子站时，沈含玉先下的车。

    宗青和在车上纹丝没动，直到车开了几步，才又停下来，在售票员的骂声中，宗青和大摇大摆下了车。

    沈含玉是掐着时间回来的，饭桌刚摆好，还没入席。

    原来沈含玉没跟宗青时订婚时，在宗老爷子那里有特权，一直坐在他身边。

    如今她的身份不同了，所以就顺位坐在简芝和宗青时中间。

    现在的简芝和过去不同了，沈含玉对她也不排斥，这么坐还是很安心的。

    曲芳苓一直阴着脸，不顾文萱左一个右一个的眼神，不知哪件事惹得她大怒。

    上次宗老爷子中毒的事儿后，宗时慧和曲芳苓的塑料姐妹情终于瓦解了。

    宗时慧有些落寞，只是没有再挑沈含玉的毛病。

    宗时仪跟沈含玉熟悉了一些，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她心里酥酥的，这个妹子倒是蛮可爱的。

    宗时珍出来的有点晚，被简芝狠瞪了一眼。

    宗时珍倒没在，坐到桌边时，偷眼看了看沈含玉，嘴角弯弯的一挑，这是有多开心啊？

    “大姐，你打电话时间太长了，我同学的电话都打不进来了。”宗时仪嘟着嘴说。

    “知道了，下次让你先打吧。”宗时珍倒没气，脾气很好的说。

    “大姐，我真要说几句了，这电话是宗家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这占了一个小时，要误多大事儿？”曲芳苓趁机发难了。

    “对不起，下次我注意了。”宗时珍不卑不亢的说。

    “你也有占着电话没完没了的时候，为什么要说大姐。”宗时慧抢着说道，这还是她第一次向曲芳苓开战。

    “好了，一个电话，你们吵来吵去的，有什么意思。”简芝只好开口道，这桌上还有别的亲戚在，她们三个实再有点不好看了。

    “家里姐妹多，也是热闹了呢。”沈含玉打了个圆场，用公筷给宗老爷子布了一道菜。

    “小玉，你最近来得少，不知道，这家里现在可是热闹得紧。”宗老爷子欲言又止，沈含玉会心一笑。

    “我说接姐夫过去休养一下，我们家里的暖气足，温度平稳，适合老年人调理身体。”老舅妈笑着说。

    “我也习惯了，曲亲家说今年要给给装暖气，到时候就好了。”宗老爷子说着看了一眼宗子修。

    这是曲院长亲口许诺的，大概是想利用手里的权利给宗家谋点福利。

    正好宗家园子后面的一块地被中医院买去了，明年继续盖家属楼，也是顺手的事儿。

    沈含玉和简芝交换了一个目光，曲芳苓借着娘家有用，倒是在宗家慢慢站稳脚了。

    吃过饭，宗青时就回房了。

    沈含玉陪着宗老爷子在前面跟宾客聊了一会儿，就扶着他回房休息。

    老人家刚刚病过，身子还弱，进屋就睡下了。

    沈含玉和简芝出来，很默契的进了简芝的房间。

    “我瞧着，文萱和曲芳苓要有矛盾了。”沈含玉冷笑道。

    “你说的真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四人不是要抱团的吗？”简芝不解的说。

    “阿姨，其实你想想，文萱和曲芳苓是有冲突的呀，她与我们可是不同的。”沈含玉一句话点醒了简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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