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子文乍见儿子这般粗鲁,还真吓到了,没敢反抗。
沈含玉走到简芝身边,扶着她的胳膊,算是声援一下。
简芝的情绪很激动,身体还在颤抖,沈含玉想了一下就懂是什么刺激到她了,暗自叹息,倒也多了两分同情。
宗青时回来时,桌子已经摆好,众人落座。因为知道宗老爷子心情不好,没人敢撞枪口,都很小心。
“爷爷,喝一点酒吧,冯姨说让您活活血呢。”沈含玉见宗老爷子呆呆的,没吃上几口东西,忍不住说道。
“那就喝一点吧。”宗老爷子给沈含玉面子,总算开了口。
宗子修忙把酒壶拿来,给宗老爷子满上。
“爷爷,钱家说……”宗时瑾说到这里,脸上飞起一抹红云。
这是钱家提出会亲家了,只是这话让她一个未婚的女儿家说,有点不好意思。
最近简芝一直忙着跟文萱婆媳斗,对家里的事应接不瑕。宗时瑾也提过两次,简芝转头就给忘了。
“啊,对,钱家要会亲家,想问我们家什么时候合适。”简芝知道这是女儿怨她了,忙把话接过去。
“出了十五吧。”宗老爷子脸上又缓和了一些,不过目光落在宗时珍的身上。
大家都懂,这是无声的逼婚。
弟弟订婚了,二妹也要谈婚论嫁,这个长姐要做出点样子。
“老舅妈给时珍介绍了一个男朋友,过两天找机会相看一下。”简芝忙说,她也发现自己忽略太多了,内斗太消耗能量。
“那就赶紧安排,不能拖太久了。长幼有序是必须的。”宗老爷子心情不好,说话就像训斥。
宗时珍鼓了一下勇气,什么也没说出来。
“爷爷,吃菜,喝酒太急了。”沈含玉一直盯着宗老爷子呢,这会儿工夫他抿了几口了,一钟酒下了一半。
“大嫂也是不容易,孩子多,尤其是四个女儿,陆续要出阁了,也真够操心的了。”文萱说得很体贴。
“孩子们都省心,放心吧,一个一个的,都能很快就安稳下来。”简芝忙说。
“我才不要那么早结婚呢,我要做我的事业。”宗时仪马上嘟着嘴说。
“小妹是想留在外面,还是回家来?”沈含玉借机换了话题。
“看情况吧,不想回来了,在外面闯一下也挺好玩的。”宗时仪笑着说。
其实现在沈含玉挺羡慕宗时仪的,这一世走到现在,她突然想要自由了,跟宗青时脱离这个家庭,也许会更幸福吧?
可是她看了一眼白色苍苍的宗老爷子,马上打消了念头,太自私了。
到顾厂长家吃饭,沈含玉多少有些别扭。好在她到顾家时,已经高朋满座。
沈含玉是坐出租车过来的,没有穿羽绒服。从路口到厂长楼,有几步路,也不知这一天为什么这么冷,把她的呢子大衣都吹透了。
“穿这么少呢。”许明兰正好看到她进门,忙伸手迎了,一把拉过来。
“今天好冷。”沈含玉搓了一下手。屋子里暖气足,外套是穿不住的。
她留个心眼,进屋就要挨个打招呼,只怕要热出一头的汗,不如现在先把外套脱了。
吴姥姥在厨房忙着,听说她来了,也掀帘子笑道,“小玉来了啊,漂亮丫头。”
“可不是,穿什么都漂亮。”许明兰是满眼的欣赏。
沈含玉外套下穿的是羊毛衫,淡青色的,浅浅淡淡,看着人就很干净安逸。
她一推门,屋子里就安静下来。
今天顾厂长请的都是各厂的厂长,沈含玉握了一圈手,大概也有点数了,她独独对玛瑙玉器厂的郭厂长感兴趣。
不知是原来做过珠宝行业,有亲切感,还是关心这个行业,她多问了几句。
“我要多跟郭厂长取经呢。”
“沈厂长,别笑话我了,我那厂,怕是要黄了。”
“老郭你说这话为时尚早!”说这话的是绣品厂的王厂长,他刚去南方考察回来。
“老王,你考察得怎么样?”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这市场经济一放开,咱们都得饿死?我去南方一看,远不是那么回事儿。等着吧,以后是一个更好的时代,只要你胆大,只要你敢拼,全是你的!”
这王厂长说的还真对,沈含玉点头,被顾厂长看在眼中。
“小沈,以后靠你了,我这把老骨头,守还行,攻不动喽。”顾厂长叹口气。
“我听说分厂的事了,沈厂长干的不错,只可惜了,要是男的就好了。”王厂长口直心快。
“为什么是男的就好了?我们女人就不能当厂长了?你这话说的可不在理。”许明兰是送果盘的,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把众人说得哈哈一笑。
“嫂子说得都对。在外面,咱听顾大哥的,到家,听顾大嫂的!”王厂长这话,又让众人哄笑。
“小玉,你来一下,看看我新买的衣服。”许明兰给沈含玉使了一个眼色,她起身跟了出去。
“这些人都是大烟筒,这抽得屋子里都看不见人了,你在里面陪着多难受。”许明兰想得周到。
沈含玉有心去厨房帮吴姥姥,可是许明兰就没那个心思,她是习惯了,并不觉得吴姥姥需要帮忙,径直带着沈含玉进了他的卧室。
上次过来沈含玉没进这个房间,这还是第一次。房间跟客厅是一样大小的。
客厅十五米,有点小,卧室十五米,就很宽敞了。
那年代的家具也不算高大,床只有一米五,所以一间卧室五脏俱全,收拾得整齐利落。
“小玉,这是送你的。”许明兰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呢子外套,正是当初她送了沈含玉,又被退掉的。
“许阿姨……”沈含玉不能拒绝了,接到手里,百感交集。
“你穿着好看,我觉不想让它落到别人手里,可是巧了呢,这个码就这一件。”许明兰的神情像个天真的孩子,找到了至爱的宝贝。
“谢谢许阿姨。我也是真喜欢。”沈含玉恭敬不如从命,接了过去。
“你饿了没有?我这有点心。”许明兰又去取铁盒子掏饼干。
“我又不是小孩子,许阿姨别忙了。”沈含玉按她坐下。
“可不是,你应该是那屋子里的厂长那伙儿的呢,我还当是儿子的同学来了……”许明兰自知失言,马上闭上嘴。
“许阿姨,你们对我真好。”沈含玉拉过她的手,款款看过去。许明兰眼圈一红,拍了拍她的手,说不出话来了。
“妈,我回来了。”顾向南开门走进来,看到沈含玉一愣。
“大姐。”沈含玉起身打招呼。
“坐吧,我去楼上换衣服。”顾向南一向不在家,回来就在书房睡折叠床。
这一餐吃得热闹,沈含玉看出来了,顾向北是肯定不会回来,所以也没急着离开。等客人陆续告辞,沈含玉就偷着溜进厨房,帮着吴姥姥收拾起来。
“你快别动手!你是客人!”吴姥姥吓得护住碗盘不许她动。
“顾厂长对我也当自己亲闺女了,我是哪门子的客人。”沈含玉说完一扭身,正见许明兰在门口,知道她听到了,尴尬一笑。
“小玉说得好,你以后就是我们家女儿了。”许明兰进了厨房,里面就挤得转不过身来。
“你又来添什么乱,出去。”吴姥姥撵许明兰道。
这许明兰虽然不会干活,有点懒,可是跟吴姥姥的关系还真不是雇主和保姆,更像是老母亲带个不懂事的女儿。
沈含玉收拾好厨房,端着茶水进去,许明兰和顾向南已经把客厅清理出来,窗子洞开,在通风。
“有点冷呢,我看顾叔出汗了,不要吹感冒了。”沈含玉过去把窗子关好。
“小玉啊,全指着你了。今天晚上聊的你听到了,我让你来就是让你听这个的,全指你了!化工厂,全指你了!”顾厂长酒量不行,今天晚上喝的有点多。许明兰怕他胡说,沈含玉会尴尬,忙不迭跟顾向南把沈含玉架出来。
到外面帮她叫到出租,才肯回去。
沈含玉是回招待所住的,不知是送礼的风头过了,还是服务员收拾的及时,她门口还挺干净的。
她刚进屋,把外套脱下来,就听敲门。
来的是鲁姐,今天她当班。
“沈厂长,我是来感激你的。”鲁姐笑道。
“谢我什么?我也没把你调过分厂来。”沈含玉奇道。
“你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把我给救了。”鲁姐把手里的一袋花生放在桌上,这是给沈含玉的,这东西不值什么,可以收。
“怎么救的?你到是说说。”沈含玉一听也有兴趣了。
“你让我找刘军嘛,我就去了,直屋还想跟他多絮叨几句,不想他一挥手,说过年了要弄个买卖,正好缺个至亲的人经管,就让我去了。”
“这可是好事儿,什么买卖?”
“在图书馆附近,开个饭店。”鲁姐一句话,把正喝水的沈含玉呛的三魂出窍,呛了半天才缓过来。
“图书馆附近开饭店,这可是下了血本儿了。”沈含玉喃喃自语道。
图书馆没有食堂,那里的人又都比较清高,不像女工能对付,所以一年到有二百多天在外面吃饭。附近的小饭店不少,可没有太上档次的。
这刘军要做什么,一目了然。这是要抓住夏玫的胃,这丫头还真是有口福了。
“下什么本?他说不让我投钱,就让我管着,算我一半的股儿。”鲁姐没听清沈含玉说什么,解释道。
“好啊,以后我去吃饭,就不用花钱了。”沈含玉卖了一个关子。
鲁姐听了眼睛立了一下,这酒店还八字没一撇呢,沈含玉就惦记着白吃,她也不敢作主啊。
可是转念一想,沈含玉也不是那爱占便宜的人,真去吃一顿,她也能请得起。
鲁姐这脸一阴一晴的,沈含玉都看在眼中呢,也不说破,笑着送她出去。
以后夏玫去吃饭,刘军恨不能用八抬大轿去抬,肯收钱就怪了。
沈含玉洗澡出来,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拿起电话,这时间用电话的少,正好给宗青时报个平安。
可是宗家的电话一直占线,也不怪宗时仪生气,大姐是有点过份了。
这么一混就到了破五儿,沈含玉才轮到去冯大夫家再吃一顿饭。她早早起来,换好衣服就想往外走,走廊里正撞见两个服务员上来巡逻。
没看到有送礼的,她们返身往下走,看到沈含玉没打招呼,只顾说自己的。
“那家人够狠的,这丹秋不是要惨了?”
“可不是嘛,自己辛苦生养的孩子,怎么舍得扔下呢。”
“你们说丹秋怎么了?”沈含玉一听不对,忙追上几步问道。
“有个男同志跟丹秋的男人是老乡,一个镇的,提前返回来了。他说丹秋男人家是骗她回去,想要把孩子留下的。”
沈含玉一听这话,头皮发乍。
本来发现丹秋就是二师父,她满心欢喜的,只等着人回来呢。
现在突然节外生枝,她担心起丹秋的安危来。以丹秋对冬儿的爱,如果真有人敢抢冬儿,她就能拼命。
难道当年就是因为抢孩子,害冬儿离世,二师父才杀人的?
沈含玉沉不住气了,直接跑到车间,找到男职工,把丹秋的地址要来。
小镇不大,谁家什么事大概都知道,沈含玉把情况摸清,已经快到中午了。她给冯大夫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听说她要帮助的是上一世的师父,冯大夫马上支持,只是不大放心。
“让青时跟你去吧。”
“好,我给他打电话。”沈含玉其实并不想带上宗青时,他头疼病刚好,万一再犯了就麻烦了。
可是不打招呼,只怕他要生气的。
宗青时听她说明情况,二话不说就去订车票了。
沈含玉跟他在火车站汇合,宗青时买的最先开的一班车,现在火车站人少,他们溜达着身检票口走。
“有一次我在火车站,差点让人群给带进检票口……”沈含玉想起了往事。
“是我。”宗青时看了她一眼,满眼的同情,好像她就是个小白痴。
“是你又怎么样?你就知道伤我,气我!”沈含玉委屈的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哎哟!”宗青时叫了一声,捂的不是胳膊,是头。
“你没事吧?”沈含玉当时就吓到了,忙扶住他。
“怕我有事,就不要再动手了,听话。”宗青时在她的头上乱抚了一阵。沈含玉气得想动手,终是没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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