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立于白玉石铺彻的平地上,刘京苦笑低头:“有负圣恩,刘京之罪也”
他是极少会来面圣的,可也没有料到,足可影响一道三州之地,亿万民生的藩王更迭,在陛下眼中也是小事
“坏了寡人一日晨功,也罢,念在你心系国事的份上,此番,就不做处罚了。”
清灵香气中,传来缥缈之音:
“说来听听。”
“微臣谢过陛下,法外开恩。”
刘京恭谨叩首,不敢怠慢,将龙渊道之事一一道来。
从张灵峰暴起发难,占据王府,囚禁母侄说起,事无巨细。
“张灵峰心怀叵测,选择的封王之日为七月十四,这日实乃鬼节,夜间雾气蒸腾,似有鬼门关显化而出”
“等等!”
话到此处,道观之中又传来声音:
“你说,鬼门关?”
“是。任小枭所言,当不会假。”
刘京应答:
“相传,远古之年,人神相通,经由诸界门户,可往返仙、佛诸界。鬼门关,就是阴世、阳间之交界外,死亡的边缘,据说,通过此门,可面见阎君”
“又一起传说走进现实,或许一如薛地龙所言,远古,即将归来。鬼门关都出现了,传说中的天门,是不是也快了?”
道观中,声音少见的有着愉悦,似乎心情大好:
“此事,果然非小!刘京,你做的不错,到底是寡人的潜邸之臣”
“陛下”
刘京沉默了一霎,然后谢恩,得到允许之后,才继续说起来。
似乎是被鬼门关三个字刺激到了,道观中那位变得颇为宽容,允许刘京说完,并且让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张灵峰夺权失败,死则死矣,微臣所虑所忧者,实非此人,而是那万象山人王牧之,以及,此次在龙渊道声名鹊起的杨狱。”
刘京精神一震,难得陛下有了兴趣,他自然无忧保留,将自己旳想法一一说出。
“那王牧之身怀应物道果,精擅分身化影神通,以一道阴阳化殛手分化百道,曾以宗师之身,战平大宗师。
如今他功行更深,势力更大,尤其是,他似与朝廷离心离德,实在是我朝大害之一。”
“王牧之?”
道观中,缥缈而尊贵的声音带着沉吟:
“可是徐文纪六徒之一?寡人记得,先皇在世之时,此人曾与徐文纪联名上书治国十方?”
“不错,正是他。”
刘京痛陈利害:
“据说此人盘踞龙渊,二十多年里,收下不知几多徒弟徒孙,此次张灵峰夺权,未必没有他的手段在内。”
“以微臣之见,此人,当连同弟子迁来神都,由东厂负责审查”
“准了。”
道观中传来允诺声:
“此事,就交由你去办,若有调动不便的,自去寻薛地龙要一道调令。”
“微臣遵命!”
刘京躬身应下,方才又道:
“比之此人,那杨狱或许稍逊,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微臣怀疑,此人与王牧之,徐文纪早有谋划”
“这名字,寡人似有些印象。前些时间活剐了聂文洞引得朝堂哗然,引得龙渊王妃搬出太祖大诰之人,是他么?”
“正是此人!此人胆大包天,目无法纪,当街凌迟上官,若非徐文纪、黎白虎、龙渊王妃多方维护,当时就该凌迟其全家老小!”
刘京眼神微冷:
“此人出身卑贱,一路行来,自以为嫉恶如仇,实则嗜杀成性,从黑山、到木林、再到青州、甚至龙渊,所有的上官,尽死于其手!
实在是,天生反骨的贱种!”
呼!
清灵气息飘散,道观之中若隐若无的诵经之声,都变成了山呼万岁。
刘京心头一紧,跪地相迎。
香气飘散间,他瞧见了一双黑底布鞋、宽大道袍。
“刘京,你似对此人怨愤颇深?是因为此人颇受徐文纪的青睐吗?”
“陛下明鉴,微臣虽与徐文纪有些恩怨,可也不会因此胡乱的攻讦他人。”
刘京的额头见汗。
常人或许都以为,当今陛下十二年不上朝,早已被内阁架空,可唯有如他这般亲信之人才明白。
这位的天资绝伦,尤其智慧超人,掌权的十二年里,看似不问世事,实则朝廷大权,多在其手。
“此人自黑山城狱卒之子,一步步走到如今名震龙渊,如日中天,不过五六年而已。
这其中若无他人推波助澜,怎么可能办到?”
巨大的压力之下,刘京弓着背,辩解着:
“张灵峰夺权事件,自始至终,谁人也未得到好处,唯有此人,不但施恩于龙渊王府、龙渊卫几大统领,更对魏正先、林启天有援手大恩。
加之祭天封王当日,被其搭救的数千龙渊乡绅士族、武林好手,此人,此人”
“如你这么一说,寡人对此,倒是有些兴趣了”
听得声音,刘京方才长出一口气,他正欲继续言语,却被打断。
“正午之时,阳气为一日之冠,再有什么话,也等午后再说吧!”
刘京忍不住抬头,望着道辇上前呼后拥的身影:“陛下!若是那人心怀反意,岂非”
“此事,交由薛地龙去处理吧,区区一个边关泥腿子,哪值寡人耗费一分心神?”
抬辇的皆是高手,话音飘荡之间,已到了数百丈之外,但声音却仍是清晰:
“以后,外人面前,需唤寡人道号!”
“是”
刘京低头苦笑,也只能将满腹心思压下,只当陛下别有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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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恭送,九天宏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
一夜过去,似乎昨日的恐慌就被遗忘,天色蒙蒙亮之时,各路摊贩就已经早早的开始了忙碌。
各色早点的清香飘荡在大街小巷。
杨狱不疾不徐的走在大街上,遇摊则停,在一众摊主惊诧的眼神中,足足吃了一道街。
“以我此时的消化能力与饭量,若无丹药进补,一顿吃不吃得下一百人一天的口粮?”
答案,是肯定的。
人体本是就是消耗品,只要活着,时时刻刻都有损耗,遑论练武了。
为此,武功越高者,就越需要进补,如他这般,熔炉铸就之辈,若无丹药进补,饭量大到惊人。
他的牙齿,足可咬碎最为坚硬的牛骨,肠胃蠕动,常人不能消化的食材,尽可消化。
“难怪越是近代,武圣越多,这只怕不止是天地的变化,更多的,是丹药的大范围流通”
心中转过念头,也不耽误杨狱将面前的早点一扫而空,在老板喜笑颜开的眼神中,离开。
“乱天下者”
回眸望向城楼,数百丈长街阻挡不了他的视线,也足可听到他想要听到的任何声音:
“萤火、太阳。还真是,看得起我”
对于王牧之,他心中始终存有戒备,之前城楼上,他几次试探都被后者轻松化解。
让他有心出手与其角力,也无法落于实处。
但这,更说明了此人的危险。
长街转过,杨狱的脸上方才有了笑容,早点摊位上,祁罡一板一眼的咀嚼着。
“祁头。”
再见故人,杨狱心中却无喜色。
此时的祁罡,身着斗篷,整个人躲在阴影之中,再不复当年的刚强,反而变得阴鹫。
而同时,他也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这是,
旱魃
“还吃得下吗?”
祁罡询问,同时摆手,又问摊主要了一份早点。
“祁头子”
杨狱坐下。
不等他询问,祁罡已轻描淡写的开口:
“侥幸未死,流落白州,不人不鬼,生不如死”
“旱魃。”
看出他心情极差,杨狱叹了口气,安慰:
“旱魃是少见的魔、神两类极道果,用之为魔,方为旱魃,用之为神,则为青女。”
“不必安慰我。”
祁罡自嘲一笑,声音沙哑而低落:
“起码,我还活着,兄弟们,却”
安慰他人,杨狱并不擅长,眼见祁罡情绪低落,也没话说,只是自旁边酒馆要了几大坛子酒。
陪着老上司,从天色蒙蒙亮,一直喝到日落西山,天变云霞变红,空就坛子,足足摆了一人高。
一众摊主,从刚开始的欣喜、到担忧、到麻木,最后,干脆远远的避开,将地方留给两人。
醉酒的武者,可比猛虎还让人可怖。
摇摇晃晃的起身,祁罡保持着醉意,摆手离去:“我本想来此,为你兑了王牧之,看来,似乎不需要了”
兑了王牧之
杨狱醉意都似被惊走,如祁罡这样的性子,自然不会开玩笑,他敢说此话,至少就有三分把握。
难道,旱魃道果上的神通,非是一重?
“不必送我,由我自去就是”
深深的将面目藏在斗篷下,祁罡离去,很快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中。
“祁头。”
遥遥一拜,送别老上司,杨狱心中一时也有些伤感。
他保留着醉意,摇晃着走在大街上,突被一阵吵闹声吸引,道边的大榕树下,两个孩童正在争抢一只木马。
杨狱看着,直到两人各自鼻青脸肿,高大些的孩子愤愤离去,方才问那被打倒的孩童。
小孩子挠挠头,龇牙咧嘴:
“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让给讨厌的人”
杨狱微微一怔,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
“总不能将世界,拱手让给讨厌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