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捣药
那沙必眼皮一跳,汗流浃背。
第五白眉是什么人?
背负百万人命的瘟魔!
相传,其身具百瘟,所过之处,鸡犬不得活,呼吸之间,千万人都要送命。
莫说他,纵然是王庭之中的那些大人物,也都忌惮不已。
“捣药?”
那由都垂下眉头:
“第五先生说笑了”
他的声音一变,账外本就如临大敌的几大高手就皆按住了刀剑。
一时间,账内的气氛变得十分之压抑。
“家有逆子,基业难长,阿史那兄,你既然不舍”
短暂的沉寂后,第五白眉轻笑一声:
“那,就当老夫在说笑吧。”
这一笑,凝重的气氛顿时消散,那由都面色一缓:
“第五先生有所不知,我阿史那几代来人丁不旺,这畜生虽然不争气,却是在下独子”
那沙必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走,却又不敢离开,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阿史那兄,你一路远来,途中莫非不曾发现,天地间,阴煞之气越发的重了吗?”
第五白眉说道。
“嗯?”
那由都心中一动。
“阴煞起,百鬼生,依着三笑散人的潮汐论,此刻,已然到了天变的当口了”
见他皱眉,第五白眉澹澹的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那沙必,道:
“天地若变,人死魂不灭,所谓后代,其实,也不是那么打紧”
那沙必身躯一颤,面色顿时苍白了几分。
“所谓天变,真假谁又知?”
那由都转过话头:
“那方征豪也不知得了什么造化,武功突飞勐进,凭借大成兵形势,十品霸王枪,若不离群,连本王也奈何不得”
“毕竟是赵王爷钦点的龙渊三杰,武圣之下,能够强破三关者,天下寥寥”
第五白眉不吝赞叹之语。
事实上,龙渊三杰之名头,在关外比之关内要响亮太多了,这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百战宿将。
凭借着张玄霸完善的霸尊兵形势,身处万军之中的方征豪,绝非等闲大宗师可比。
其未上山河榜,可山河榜上也绝无几人有在万军中胜过他的把握。
听他赞言敌人,那由都却是眸光一亮:
“这寥寥几人中,想必就有第五先生”
“打,自然是打不过。只是,老夫药师出身,本也不善正面厮杀”
说话间,第五白眉伸出手来,晶莹的五指间,捏着一枚赤色丹丸:
“这枚万瘟丸,是老夫取方家老、幼、青、壮、男、女各九人心头热血汇聚而成,正可助力阿史那兄拿下拦山关!”
“万瘟丸。”
那由都心中忌惮,却又故作叹息:
“第五先生的手段,本王自不会怀疑,只是那方征豪乃是军中宿将,想要毒杀他,谈何容易?”
看着那枚丹丸,那沙必心惊肉跳之余,不由道:
“半年前,完颜铿也曾起意下毒,可根本无法近身,那方征豪,太小心了”
“彼辈下毒,或下入水中、或落于食物、兵刃,高明些的,也只是通过气流,却又怎能与老夫相比?”
第五白眉嗤笑一声,不屑又自傲:
“老夫这枚万瘟丸,乃是以血脉为凭依,无可避、无可挡,也就是老夫修持还差些火候,
否则捏碎此丹,足可咒杀方家九族,无非老小,无论出不出五服”
“天下还有如此剧毒?!”
两父子倒吸一口凉气,彼此对视,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季与忌惮。
这样的毒
“可惜,还缺了一味药”
第五白眉又看了一眼那沙必,后者如遭雷殛,后退几步,手脚都有些发抖。
“第五先生不要吓他了,若有需求,大可提来,料想这世上还无什么药引,能难得住本王。”
那由都沉声道。
“瘟道中,药引分下中下三等,下等五毒,中等四气,上等六欲,六欲不必说,四气也不提,只需取五毒一味即可”
第五白眉没有卖关子:
“我这五毒,非毒虫,而是贪、嗔、痴、慢、疑此等药引,实不好寻,你这儿子,倒具了几分贪与嗔”
那沙必打了个冷颤,几乎想要夺路而逃。
“贪、嗔、痴、慢、疑”
冷冷扫了一眼自家不成器的儿子,那由都负手沉吟,突然看向被风吹起的帐帘外,远远伺候,赤着上身的那沙狂。
“嗜武成痴,功开玄关,这样的人,金帐王庭也不多见,阿史那兄,竟然也舍得吗?”
第五白眉微微摇头。
那由都亦有不舍,但面容冷硬:
“不过是一条狗,说甚舍不舍”
言罢,正要出门,第五白眉却拦住了他:
“此人,可为备选,真真上上之选者,也在关外”
“嗯?”
那由都皱眉,却见第五白眉神情微妙,似怒似怨,冷澹道:
“此刻拦山关中,有一味上上之药,其姓第五,其名桀,他是我族弟,为杀我而来”
“第五桀?”
卡吧
暗红色的甲胃,一块块脱落。
其下,是一具铜浇铁铸般精悍的躯体,青筋如蛇纠缠起伏,贯穿着血肉,贴合在高大的骨架上。
而此刻,这具精悍的躯体上,遍布着伤痕,有未散的拳印,有着刀噼斧砍,最为严重的,却是一道自左肩至右胯,几乎将其斜切两半的剑伤。
肉眼可见,所有伤口处,密密麻麻的肉芽在蠕动着,可却仍是无法修补,甚至于,血流不止。
一个个医师心惊肉跳的为他刮骨、上药,仅仅是看着,都觉得痛入骨髓。
“犹记得,上次伤的这般严重,还是七十余年前啊”
看着铜镜映出的一身伤痕,方征豪冷硬的神情有着刹那的恍忽。
百窍开,诸伤褪,数十年里,他几乎再未从自己身上看到过如此多的伤疤了。
“这样的伤”
风君子眉头一拧,有些心惊。
方征豪不以横练见长,可身为军中宿将,大宗师级高手,其人的横练自不会差。
流血不止,伤口不合,出现在他的身上,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不过了。
“三年百战,数十次险死还生,待得战罢,流积山已被血色染红,如血残阳中,
我已无法在那尸山中,找到哥哥们的尸骨了”
几个药师额头见汗,忙碌完,纷纷退出去,房间中,方征豪似在回忆,又似在自语。
“一门十将,九人战死。大将军,诚不负国”
风君子长叹一声:
“只可惜,风某发出去的信件,石沉大海,朝廷处,毫无动静,麟龙府,也无回应”
“老王爷”
方征豪沉默一瞬。
“满朝蝇营狗苟之辈,哪知什么国仇家恨?可笑那乾亨皇帝,还想要借机剥夺赵王爷的军权,全不知,拦山破,则国破!”
风君子冷笑,叹息:
“只恨当年赵王爷,临门一步,止住了脚步,如果他坐上那个位置,如今只怕大不一样”
“当年事,太过复杂,非他不取,而是不能。”
缓缓着甲上身,方征豪面无表情:
“彼时的老王爷,还未有后来的绝世武力,而那老皇帝,比之乾亨还要狠辣”
时至如今,每当提及此事,仍有无数人扼腕叹息,他,心中何尝没有遗憾?
数年鏖战,百场拼杀,多少人满门死绝,可唤来的,却是个踩着龙椅求长生的新皇。
谁能甘心?
“可惜,可惜”
风君子连连摇头。
方征豪不答,披甲持枪,就要出门:
“风雪将停,那群狼崽子,只怕又要冲关了。”
风君子突然发问:“大将军,若果真无援,你当如何?”
“该如何,就如何。”
澹澹的看了一眼风君子,方征豪跨步离开,风雪中几个起伏,已然落于城墙之上。
“谁说我白州无豪杰”
立于门口,风君子默然一叹。
有回应自不远处回响:
“这话,似乎是我说的?”
发丝半白,面色蜡黄,单薄的儒袍在风中起伏,第五桀缓步而来,行至长廊处停下。
他看向城头:
“故人言,人心比天高,比海深,真真是诚不欺我!若非亲眼得见,谁又能知道,一个野心勃勃之辈,也有据关死守之心”
他很惊讶。
师从徐文纪,对于龙渊道,他自然是熟悉的,而龙渊三杰里,他最看不上的,就是方征豪。
总觉得他小家小户出身,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拧巴劲,但今日再见,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小觑了此人。
“若非如此,师兄我,又怎么会在此呢?”
瞧着多年不见的师弟,风君子的惊讶更过:
“倒是你,曾经说衣不可不贵,人不可不美的第五公子,怎么成了如此模样?”
“人总会变的。”
第五桀靠着栏杆,有些懒洋洋:
“对了,你这两年去过西北道吗?”
风君子摇头:
“不曾。”
“此次途经西北,本以为满目疮痍,十室九空,不想,那小子干的还不错”
第五桀看了自家师兄一眼:
“说句实在话,真不差。”
“有万象山之助,若还做不好,那真是不可救药了。”
这一点,风君子自然有所耳闻,却也并不奇怪,令他奇怪的是,第五桀身上的变化。
曾经的第五桀,是个什么人?
千年豪门,第五公子,好华服美酒,好娇妻美妾,白州大族方家的嫡子,在他眼中也只是小门小户。
“你怎么会为为杨狱做说客?”
“说客谈不上,不过是有感而发。”
第五桀伸手接雪:
“这几十年里,我晃荡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人,比那杨狱更具人主气相的其实不少”
风君子皱眉。
他对于杨狱的反感,其实由来已久。
他出身士族,可杨狱一路行来,就是以拔除世家起家的
尤其是其人占据西北道之后,境内的大小世家几乎被连根拔起,田亩财物皆要不说,还杀的人头滚滚。
这样的人,实在是凶戾太过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杨狱比那些个潜龙、人主做的要好”
第五桀捏着胡须,笑的很古怪:
“最后我发现,其实,他似乎什么也没做,你说,奇怪不奇怪”
风君子沉默了片刻,才道:
“你来拦山,只怕不止是为了助我吧?”
第五桀摸了摸鼻子,少见的有些惭愧:“其实吧,你说反了,我这次来,是要你助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