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幽幽暗暗的山洞之中,有着赤金两色交织,明明灭灭间,启道光盘膝而坐。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隐隐间,似有光芒于其皮膜之下游走流转、交织。
“武圣之难,倍于上青天。但,终归是成了,只是”
一口浊气吐出,吹灭了倒插身前的方天画戟上的光芒,启道光缓缓睁开眼。
刹那间,昏暗的山洞尽白,更有无形的波动扩散,引得整座山体都在震颤。
将诸般气息连同想要长啸的**尽数压在心底,启道光微微一叹:
“到底不如老头子远甚”
四十年修持,终破了那道困死无数豪杰天骄的门槛!
无数次,他曾想过今日,想过自己突破之后该是何等快意、何等恣意。
但此刻,他心中却无丝毫喜意,只有淡淡的惆怅。
那老头子,已然不在了
呼
启道光缓缓阖眸,山洞也随之黯淡下来,许久许久之后,他才重新睁开眼睛。
“老头子,你的凤翅镏金镋,我会拿回来,你的人仙之路,我会为你续接!
你的仇人,我会一一送下去陪你!”
昂!
似有高亢至极的龙吟破开山体,启道光一步跨出,身形如龙般撞碎了身前的山壁。
“滚出来!”
轰隆!
似有一**日绽放于山谷之中,阴沉的夜色瞬间为之散去,碰撞的涟漪滚滚四散间,
一道人影极速后退,落于翔空而至的龙鹰背上。
“这一戟,倒有几分张玄霸之风,不愧是他的传人!”
夜风翻卷,吹得来人黑袍猎猎,也将其人阴冷的笑声吹至山谷各处。
“弥天教主宁无求?狗一样的东西,也敢直呼老爷子的名讳?”
斜扛着方天画戟,启道光冷眼扫过来人,回之冷笑:
“凭你弥天教的底蕴,怕还做不到断肢再生吧?又去给哪个做了狗?
七杀神宫、乾坤洞,还是永恒天轮寺?”
“牙尖嘴利的小杂种,想激怒老夫的话,那你的确是做到了”
龙鹰背上,宁无求眼神冷戾:
“若非老夫此刻元气未复,非叫你魂断今日!”
夜幕山林之中,一片肃杀之气,比之隆冬大雪还要酷烈难当。
呼呼
启道光立身山巅,身后长袍飞扬,气焰如火,锋芒毕露:
“错过今日,你元气纵复,本大爷杀你,也如杀狗!”
“哈哈哈!”
闻言,宁无求不怒不惊,反而回以大笑:
“可笑,可怜!启道光,你误入歧路而不知,还想杀老夫,真真可笑至极!”
“确实可笑。”
启道光赞同的点头:
“想你宁无求,五十年前已晋位武圣,更兼十都夜魔位阶,可到得如今,竟连见本大爷,都要龙鹰随行,不敢下地”
“可笑,确实可笑!”
大笑声戛然而止,宁无求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狂妄!”
两字吐出,他似也没有了说话的**,抖手一甩,一张大红请柬就自甩了出来:
“你若有胆,老夫在安阳等你!”
呼!
方天画戟横空,接住那一页请柬,黯淡的月光下,启道光眉头挑起,神色动容:
“蛇鼠一窝,古人倒不欺我”
忘了一眼绝尘而去的龙鹰,他的眼中闪过惊疑而浓重的光芒:
“那老妖婆居然脱困?谁破了老头子留下的后手”
启道光心中惊怒,也熄了慢慢稳固境界的心思,一边出谷,一边缓缓稳固境界。
“聂龙天,疑似身死平独山幻境”
“徐文纪领兵二十万,大破金帐王庭右汗王来都,拒敌于外?”
“塞外七杀王,重启八王议政,收神山八部?”
“定安王求援诸道,青州人李闯自立为王,征召精锐八十万,欲一战取定安?”
“弥天教关七破关而出,与教主宁无求三次交手,得教中大权”
“宋天刀扁舟一页,消失无影,疑似进了仙魔幻境?”
“沧海铁横流,出海归来,收南海六大岛屿,势力空前膨胀”
“猷龙于寒潭闭了死关”
“怜生老母重现世间,广邀天下英雄赴云州安阳府”
自隐秘渠道取得了最近几个月天下发生的大事,启道光不由得有些发懵。
自己闭关几个月,怎么有种沧海桑田之感?
而看到最新,也是最近的一条,他的眸光就不由得一凝:
“西北王杨狱,斩梵如一?!”
斩梵如一?!
这消息对于他的震撼,远远大于怜生老母出世,一时之间,他竟然都有些恍惚。
“他,突破了?”
将所有情报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一个令他心惊肉跳的念头,就在心头涌现:
“他还未成武圣,就斩了梵如一?!”
正午的小城酒楼中,早已寒暑不侵的启道光,只觉心头阵阵发凉。
这,怎么办到的?
法宝?
神通?
道术?
还是
“大爷,您武圣成就,老爷定是十分欢喜”
几个启家的高手激动的浑身发抖,若非知晓地方不对,恨不得仰天长啸。
这可是武圣!
许久之后,启道光回神,将诸般杂念压入心底,沉声问道:
“那老妖婆到底发了多少请柬?”
“这”
几个启家的高手面面相觑,都是摇头。
“怜生教素来有天下第一教之称,虽然不被承认,可势力极强,遍布天下,这请柬,并不是从一处发出的,而是九道,乃至于塞外的诸多分舵同时发出去的”
其中一老者回答:
“发出去多少,不知,但接此贴着,多为大宗师,只有极少部分不知根底,但想来,极可能是神通主”
怜生教涵盖诸道诸国,其教众之多,不是寻常宗门可比,想要监控如此多的分舵,除却朝廷,没人可以办到。
不过
“这老妖所邀请的人固然不少,但一年之期毕竟很短,只有距离稍近的人才赶得上
而且,也不见得有多少人会来。”
一口气说完,那老者端杯喝了口茶。
“不,接了请柬之人,大多会去的。”
启道光扫过桌上的请柬,眸光幽冷:
“这可不仅仅是一封请柬也是威胁!”
“威胁?”
“你不去见她,她就会来找你!”
“这”
启家的几个高手不由色变。
“对了,那老妖婆为何逗留云州?按理说,怜生教的老巢,在定安道才是”
说着,启道光似是想到了什么:
“莫非是因为”
“咳!”
那老者轻咳一声,虽身在包厢,还有武圣在侧,他还是下意识的传音:
“大爷,您猜的不错,那老妖婆选择云州,的确与四百年前那一战有关”
四,五百年前,天下大乱,怜生教趁势而起,高举反旗,虽被朝廷扑灭,但之后的诸多反王,都与怜生教有着莫大的干系。
包括张元烛。
不过,张元烛得势之后,第一个举起屠刀斩向怜生教,且,是真个伤到了怜生教的根基。
“据说四百多年前,张元烛的最后一战,就发生在云州,他尽起朝廷底蕴,甚至于国运”
想起当年旧事,启道光心中微动。
启家传承久远,甚至有人参与了那一战,这记载他模模糊糊也记得一些。
甚至,那一战后,流言四起,有说那一战,将中原的龙脉都斩断了
“莫非,云州还有着张元烛遗留的东西?”
“大爷神机妙算,属下佩服。”
听得启道光的喃喃自语,一众启家高手不由佩服,却也不敢卖关子:
“前几日,有高手暗访安阳城,在其中,发现了仙魔幻境的波动”
“张元烛留下的仙魔幻境?”
启道光若有所思,却也不再多说。
将那请柬收起,这才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
“杨狱何在?”
星夜回返的王牧之,并未直接前去龙渊王府,而是来到了城外。
呼呼
初冬的大雪下,龙渊大河早已处处结冰,只有那行于铁轨之上的甲车,日夜不停的奔波着。
齐长法修成的甲车驰道,在数年后,已开始运转,云州大战,未调运太多农夫,正是因此。
“驰道、甲车那齐长法,不愧身负神工果位。”
看了一眼呼啸来去的甲车,王牧之微微感叹一声后,提着垂死的赤血道人,来到了龙渊河畔的一座庙宇前。
这是一座新修没几年的龙王庙,却无甚香火,因为这庙主,是裕凤仙。
“王牧之?”
感知到来人,庙门陡然洞开,一袭红衣在后,青龙偃月刀却在前。
“你来做什么?”
裕凤仙说话,总是不客气,但王牧之自然不会介意,只微微一笑:
“郡主功行越发深厚,想来不日就可晋升武圣了”
“怎么,你是来嘲笑本郡主的嘛!”
听得这话,裕凤仙脸色一黑。
这些年,随着天下大乱,龙渊道内不知多少人在棋盘她晋位武圣。
尤其是,她到了张玄霸传承之事流传出去后。
但,武圣之难,实非容易,纵然先后继承了自家爷爷,与张玄霸的传承真气,她也还差一线,才能叩动那扇门。
而除此之外,她的道果,也远未临近十都
故而,这几个月,每每有人提及武圣,她心中就十分烦躁。
“自然不是”
王牧之哑然,却也不在意,只将那赤血道人往地上一丢:
“实不相瞒,王某此来,是想以此人,换云州一府之地”
“不可能!”
裕凤仙断然拒绝,凤眸含煞:
“王牧之,你莫以为你是武圣,就能肆意欺辱我龙渊一脉!本郡主不怕告诉你,你虽是武圣之尊,我未必就奈何不得你!”
“是,是,是。郡主乃是赵王爷钦定的传承者,自非王某可敌,不过”
后退一步,避开那横斩而至的青龙偃月刀,王牧之叹了口气:
“你就不能听我将话说完吗?此人是”
轰!
刀光乍现,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刀鸣,这分明是青龙偃月刀,可王牧之却隐隐察觉到了凤翅镏金镋的影子。
这位承接了张玄霸衣钵的郡主,已渐渐有了不可思议的蜕变,让他都感受到了威胁。
“他便是天王老子,也不成!”
一言不发,大打出手。
裕凤仙的脾性,从来刚烈,于幼时,是因父母早夭,而如今,却是因为她已成龙渊脊梁,绝不可露出本分柔弱。
一退再退,王牧之见缝插针,说着来意:“其实,王某这遭来,是因为我家师弟”
呼!
斩出的大刀猛然收回,裕凤仙轻咳一声,看向地上焦炭也似的老道:
“这人是谁?如果能说服奶奶的话,也不是不能商量”
“天为帐幕地为毡,日月星晨伴我眠!”
似有雄鸡长啼,驱散夜幕,红日东出,挥洒着无尽光明。
神意触及人种袋的刹那,杨狱的耳畔心头,一切感知又尽被那炽烈阳刚到极点的拳意所充斥。
这不是他第一次感知到这道雄极霸道的拳意,可直至如今,他武圣成就,仍是不由得心中叹服。
三千年古史,星辰璀璨,有太多天骄豪雄之辈,可无论如何排列,眼前这位,也必是排在最前头的几人之一。
其人的文治武功,不逊古今任何帝王,而其人的武道成就,也是足可比肩达摩、邋遢道人,足可称之为丰碑的人物。
不过
天罡拳意暴起之刹那,杨狱也动了。
他有备而来,此刻更倾尽全力,意志如火焰般沸腾燃烧起来,化作实质的拳意排空而出。
以箭化拳,是天意拳,亦是四象拳!
嗡!
炽烈的拳芒于眼前炸开。
相比于眼前这道绝巅武圣的拳意,杨狱的拳意好似一触即灭,但这,却正是他这一拳的精妙之所在。
张元烛的天罡拳,是涵盖八荒,捏合造化之霸道,而他这一拳打出,如烈阳、如明月。
如清风、如雷电
这是他二十载修持的武道之精粹,也是他武道极尽的催发。
无天之苍茫,怎压得住这一式天罡拳?!
要知道,这可是极尽之时的张玄霸,都极为尊崇的武道丰碑之一
呼!
一拳打出,杨狱心神皆空。
为了这一刻,他在达摩悟道图中苦修三年,更不知被这道拳意击溃了多少次。
此刻发出,光芒大作,一时之间,似乎将那一式天罡拳,都彻底压了下去。
成了?!
这一念头还未闪过,已是消散于无形之中,在这样激烈的碰撞之中,杨狱心头都不由震动了一刹那。
这一刹那,他第一次,看到了那璀璨拳芒的深处。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帝王冕旒,那飞扬的龙袍下,那精悍到极点的身躯。
以及,那一声振聋发聩的长啸:
“我本东阳布衣,天地于我何加焉?!”
轰隆!
偌大的院落都为之一颤,内里堆起丈许高的玄铁锭哗啦啦倒了一地。
“大意了”
晶莹的血珠,从口鼻、七窍,乃至于周身毛孔溢出又流回。
杨狱的眼前阵阵发黑,大脑也阵阵嗡鸣,一次拳意碰撞,简直比他与武圣交战一场更为险恶、更为疲累。
这位大明太祖留下的拳意,强横的超乎了他的想象。
那一刹那,他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巅峰状态的张玄霸
“这一道拳意,或许比之人种袋更为珍贵”
轻抚着眉心淌血又肿胀的天眼,杨狱心中泛起这个念头,但他没有再去撩拨那道已经被他容纳到天眼内的拳意。
而是掂了掂人种袋:
“这里,有朝廷几分底蕴?”
题外话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