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古庙之中,泥塑开口。
音波回荡之间,缭绕在古庙四周的淡淡佛光就如水般逆流而回,
于那泥塑脑后,化作一灿灿慧光之轮。
古庙四周的佛光,原是十分微弱的,稍微远一些,亮度还不如灯火,
可汇聚成轮后,就自光芒大放,刹那之间,方圆三十余里皆明、皆亮。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祥和之气也随之弥散开来,让人心神平静。
“大日如来?!哈哈哈,如来之称,乃佛的十号之一!远古之前,也只有诸般佛陀、大菩萨、大金刚才敢用此号!”
杨狱眸光微凝,还未说话,趴在他肩头的三足金蟾一时忍不住放声大笑,沙哑难听:
“你这泥塑的非人东西,也敢冒大日,如来,之号?依着老祖看”
三足金蟾极尽嘲笑之能事,但话未说完,已是戛然而止。
“如来是佛之十号,其意所指,却是正觉!佛经有言,这世间,人人皆可证如来,皆可得正觉!”
那泥塑的目光似如万钧重,生生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如来是正觉者的尊号,但却无需仰望!陆某明心见本性,和天地一,心如明镜无尘,已得正觉。
如何称不得如来?”
陆沉!
这泥塑,与杨狱曾见过的金佛、石佛之面皆不同,可形容之不同,无法遮掩本质。
天眼望去,无所遁形。
“虽然隐隐有着预料,但真个见到,也还是有些惊讶。黎渊所说的泥塑,竟然真是你。”
杨狱一开口,还有几分不平的三足金蟾顿时闭上了嘴,腮帮子高高鼓起。
法宝终归是法宝,纵然成灵,也非人,许多时候,就会颠三倒四。
比如这小蛤蟆,前一瞬还被菩萨气机,所惊,下一瞬,就敢出言嘲讽那明显非同小可的泥塑。
对人来说,这几乎不可能发生。
“这天下,说大无边,说也哪有那么多横空出世?”
泥塑笑笑:
“自然是我,只能是我。”
杨狱眸光微动:
“所以,你在梵如一死后,窃取了永恒天轮寺两百多年里积攒的香火信仰?”
香火,同样是一种炁。
此炁非灵炁,可却可作用于大多数道果,且同样可以增进修行,温养法宝。
不过,这香火灵炁一但接触,就在不能缺,虽有利,其弊端也大。
远古之前,神魔交锋屡屡波及凡人,正是要摧灭香火信仰之地。
“何来窃取?”
泥塑,亦或者陆沉微微摇头,他抬手摘下脑后的光轮,感受着其内香火的味道,微笑:
“这永恒天轮寺,本就是陆某指点梵如一开创出来的,一切,本就是陆某所有。”
“嗯?”
杨狱心头微震。
“西北王,路某知你心中有诸般疑惑,今日,陆某便可一一说与你听。”
说话间,古庙之内,老树之下,地砖开裂,黄泥涌起,化作一方不高不低的道台。
杨狱自无畏惧,袖袍一抖将那三足金蟾收入袖袍,一个踏步,已盘盖坐于道台之上。
他眸光一转,落在了陆沉手中的那枚光轮之上。
那是法宝,且是温养到上限的法宝,且极有可能是攻伐之类的法宝。
柔和的佛光之下,蕴含着令他都有些动容的力量。
“江湖传言,陆某曾是秦皇派去东渡寻仙的方士之一。这其实,大差无差。”
把玩着手中的光球,陆沉好似陷入了回忆之中:
“秦前,诸国混战不知几百几千年,中原大地上,王朝更迭远比后世频繁十倍、百倍。
亲手终结了这一切的秦
皇,实乃千古未有之霸主,可他,也仍是凡人,无法勘破生死,却又无法延寿长生,坐视自身腐朽老去,遂生寻仙之心”
“扫**,诸王毕,大统一如此雄才大略之辈,纵然老迈,也不会突兀萌生出寻仙之念。”
杨狱冷言打断。
话中所说,与江湖传言差距其实并不大。
秦皇老迈、不甘身死、调遣三千方士,出海寻仙,而最终,三千方士死绝,只剩一男一女得了道果,得了造化,活着回去。
但一如他并不相信流言,对陆沉这番说辞,也并不相信。
“的确,这是江湖传言,其实,是我那师妹传出去的,她这么多年,都在寻找陆某,可惜,她虽为亲历者,其实,也未必什么都知道”
陆沉点点头。
他,只是增添了几句话,这个传说中秦皇寻仙的故事,就完全变了味道。
“陆某得道果,远比那更早,秦皇何以信我,不外乎见得神通,
出海寻仙并不假,但其起因,是陆某的仪式”
陆沉似若无意的瞥了一眼自杨狱袖袍挤出来的三足金蟾,继续道:
“三千方式,是假,三千天运垂青,命格尊贵者,是真,凭借三千尊贵人的大运,
寻到了,传说中的祗树给孤独园,残留一角”
“祗树给孤独园?!”
三足金蟾惊呼一声,又一次忍不住大叫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祗树给孤独园可是传说中的佛门二十八洞天之一,
怎么可能破碎?!”
“咦?”
它这次大叫,终于吸引了陆沉的注意力:
“小小蛤蟆,竟也知祗树给孤独园?这倒是有意思”
啪!
实质般的目光,被杨狱的手掌拦住,他轻轻一抖袖袍,将三足金蟾压入袖口:
“你与那老妖婆之所以能够存活至如今,是因为在那什么祗树给孤独园中,得了造化?”
他的注意力,仍落在那光轮之上。
一层佛光之间隔,通幽无法窥见命数,但天眼仍可看到一些细微处。
佛光之内,是一方不知材质的圆月之轮,其上有着诸般纹路,看上去神秘而又危险。
“差不多。”
陆沉点点头,略过了此间:
“那一日,陆某得造化,彻底摆脱藩篱,登堂入室。
其后我广收门徒,传授武艺,颠覆天下,搅弄风云,曾经心中向往的金银美玉,富贵荣华,娇妻美妾,名望人望,地位
人世间的一切,应有尽有!”
杨狱冷眼旁观着。
在陆沉的话语中,他感受到了极端浓烈的意志,其情绪甚至要感染他!
“那时候,我很快意,可渐渐的,快意消散,富贵金银,再无法触动我心,
而又是百年过去,所有的亲朋、弟子、妻妾,甚至子女都逝去之后,我才明白。
万物皆虚,唯有长生,大道,才是陆某所求!”
陆沉轻叹:
“他人血肉,陆某不屑食之,终是于两百大限前坐化,但无有肉壳,我却长存于幻境之中”
说到此处,杨狱才有了几分兴趣。
事实,也与他预料一般。
其后三千余年,陆沉时而生、时而死、时而昏沉,时而清醒,那时的天地灵炁还远不如今日。
他往往几十年上百年也有那么一次机会接触现世之人
“大明立国之前,长达两千多年的漫长岁月里,陆某只做了一件事,
即是传播武学!”
“传播武学?”
杨狱皱眉。
这几年,他也一直在搜集关于陆沉的蛛丝马迹,在明确知晓其人存在的前
提下,果然察觉到了许多东西。
长达三千余年的漫长岁月里,真个失传的武功不计其数,可上乘武功,却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失传过!
陆沉,真个在搜集武功,且在其传承断绝之后,再度拿出,传给适合之人。
这其中,甚至包括了霸尊的兵形势、高甲的神拳等等神功绝学。
“漫长且无聊的岁月之中,陆某几乎走遍了世上所有的仙魔幻境,当世的,远古的,甚至还有更为遥远的”
可终归,路近了!
泥塑的脸上,都闪过一抹狰狞,复归于平静:
“三千年,何其之漫长?进无可进,又是何等的无趣?你此刻不明白,
但那,绝对是世间最为痛苦的事情”
“的确是痛苦。”
这一点,杨狱也反驳不得,
他修持至今不过三十余年,而真正意义上的瓶颈,不过这么几年,可触及极限,进步艰难,仍让他无所适从。
可想而知,进无可进,眼看自身生命流逝,是何等痛苦之事。
“漫长的岁月里,陆某做了无数种尝试,传播武学,是其中一种罢了。”
陆沉淡淡说着。
与怜生老妪不同,三千年里,纵然是沉睡之中,他也在不断的追寻前路。
“道果,是天地之精辟,是法则之汇聚,大道之果实,乃是宇宙权柄之具现”
话至此处,陆沉的声音似有颤抖: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从未出现在远古天地的武道,也能化作道果呢?!”
嗡!
佛光翻涌,陆沉的情绪变得无比之振奋:
“陆某之所求,即是,化武为道!”
轰隆!
夜空之中似有闷雷炸响,乌云汇聚,隐有风雨将至。
“疯子,疯子!”
三足金蟾骇然。
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泥塑居然想要创造道果,这可是远古大神们才敢尝试的东西
“化武为道?”
杨狱眸光一凝,心中的诸多困惑就自解开了。
他为什么束缚怜生老妪、为什么传播武学、为什么数次阻拦那老妖婆、为什么讲灵肉合一,十一二品天意四象传给自己
又为什么,隐隐要阻拦自己晋位十都
心中有着明悟,杨狱的神情却无什么佩服,听他说完,反而冷笑来:
“所以,你算计赵王爷,算计杨某,究其原因,是要我等为你完善武道,
做你这远大目标的薪柴?”
“这,便是陆某青睐于你的原因!而这,必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陆沉点头。
他的五指捏着佛光天轮,泥塑的脸上光暗交杂,神情却又有一丝落寞:
“可惜,本座的时间,也不多了”
嗡!
长长的叹息声中,陆沉取走了那枚天轮,并抬手将那一枚蕴含着永恒天伦寺两百年香火信仰的光球丢给杨狱:
“这是大离万万之信众,日夜虔诚诵念焚香,两百余年所汇聚之信仰香火!
你若服之,必有破镜人仙指望!”
啪!
光球落地。
一指之隔,杨狱却没有伸手,任由光球掉在地上,神情冷漠:
“若我说不呢?”
杨狱心中明镜也似,武道,他必不会放弃,可前后主次,他自有思量。
武圣成,十都难成。
人仙若成,道途必断!
呼
佛光散去,泥塑微微一震,已失去了光彩,
唯有那平静却又不容抗拒的声音,回荡在夜空群山间:
“那就,死!”
看诸界第一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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