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春慌忙说,“不,不,那能行啊。你看他臭烘烘地不把你那香喷喷的闺房熏坏了,还是让他呆在我们房间吧。”香儿的房间平时他都难得进去一次,那能让这个半死不活的臭小子占便宜呢。
香儿忍不住笑道,“你到会怜香惜玉了。”
小秋拿着腔调说,“啊呀,大春哥一直对你都怜香惜玉,铁石心肠也早该软和软和吧。”
香儿呸道,“你这小猴儿就会贫嘴,你要是把这人救活了,我就好好地犒赏你。”
小秋说,“你还是犒赏大春哥,他最乐意帮你做事了。”
“好了,好了,两人都有赏。”香儿催促他俩快点走。
香儿给那年轻人先灌了一碗姜汤,见他脸色转暖,气息顺畅,香儿的心回落了大半。大春和小秋扫完屋顶上的雪,给马匹添完草料。跑到香儿面前涎着脸皮邀功求赏,“香儿姑娘,今儿的活总算干完了,夜这么长,得找个乐子消遣,消遣。”
香儿翻着白眼,没好气的说,“消遣什么呀?老爷在家的时候,你们一个个溜出去赌钱喝酒,惹了是非,有老爷和大管家出面摆平。如今,家里没有主事的,你们出去打架闹事,吃了亏就别叫苦。”
小秋笑道,“谁说要出去找乐子去,我们意思是你今晚来我们这儿猜拳喝酒,不愁漫漫长夜过不去。”
香儿冷笑道“啊哦,你俩跟我猜拳?嗯,你们脑子装的几斤几两,我还不是清清楚楚,输了别喊娘啊?”
“香儿姑娘,你那心眼比藕的窟窿的都多,我只是做个陪衬,是大春哥他愿意跟你赌,他也愿意输。”小秋嬉皮笑脸的说,大春眉飞色舞赔着笑脸。
香儿说,“我怕没过几招,你们都醉了,那可没啥意思。”
“喝……酒喝点就行,不行酒赌钱,我最近可攒了不少银子。”大春抢着说。
香儿哧哧地笑道,“我要赌酒赌大的,你那点银子还不够我过瘾呢,你还留着娶媳妇吧。饭菜我都给你们端来,你们自个吃吧。帮我照看一下这个人,我回头定有重谢。”
大春急忙道,“别……别走呀,一起吃嘛。”
“我还要去照顾大小姐呢,没那闲工夫陪你们吃。”说着,她回眸一笑,带上门走了。大春一时痴呆在当场。小秋迫不及待地掀起食盒,拿出几碟热菜摆满炕桌,先大吃起来。
“香儿姑娘就是会疼人,这些菜真好吃。大春哥快来吃啊,傻愣在哪里干嘛”
“她的笑真好看,比院里的红梅都好看。”大春怅然若失地坐到炕桌边,边吃边唉声叹气,眉宇间不时浮现着喜忧参半。
小秋不以为然地说,“大春哥,我不能不说些风凉话,你我就在飞天镖局就是干杂役的,香儿姑娘的心气挺高的,你我就别再想癞蛤蟆吃天鹅肉的美事了。”
大春若有所思,“你说她心里有人了?可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你没发现香儿姑娘对谁都是热心肠,她对你好你就自作多情了。反正她心里没你。”小秋煞有介事地说。
大春急道,“那你说说,她心里有谁。”
“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小秋神秘地说。
大春知道小秋心思活,有好处才会说话,赶紧承诺道,“你帮我说说,下次我们出去赌钱,你的赌资我出。”
“这可是你说的,说话要算数,不许抵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还信不过我,那我们击掌。”啪啪啪,两人击拍了三掌。
小秋底气十足地说,“你想想,在我们飞天镖局,大师兄玉临风离开镖局快十年了,不知所踪,二师兄李南风已娶妻生子,在京城分局当家,就剩下三师兄马清风,他精明能干,是老爷的得力帮手,如果老爷再有一个女儿,非招她为婿不可,如果他心高,就算在外面找,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如果在我们宅子里找,那非香儿姑娘不可。”
大春心里琢磨着小秋的话有些道理,却怀有希望地说,“三师兄她常年走南闯北,见过世面,未必能看上香儿姑娘。”
小秋说,“马师兄啊,那心思风流的呢,如果他外面野花采多了,还是觉得家花香。就算他不中意香儿姑娘,不是还有四师兄谷寒风,你看他成天寒霜罩面的,其实他见了香儿姑娘,脸色就跟平时不一样。”
说起谷寒风,大春嗤之以鼻,“他那一副冷若冰霜的德行,谁会在意他呢。”
“这你就不懂了,那叫做外冷内热,玩酷耍帅,如今就流行这个姿态,才能吸引更多女孩子的关注。你我要想出人头地,就得努力做到镖师的位置上,发挥点特色,才会有人另眼相加。”
小秋最后几句话说的大春哑口无言。顿时,两个人只顾吃饭不说话了。大春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碰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是那被救回来的年轻人伸了一下腿,头侧在一边,目光黯然地发呆。“咦,你醒了,怎么也不吭一声?”
小秋跑过来向那年轻人瞧了一眼,“唉,你饿不饿?我们这里还有点剩饭剩菜,要不你凑合地添添肚子。”
此时,房门吱的一声开了,香儿抱着一坛酒和提着一个罐进来了,“哟,他是既是客人又是病人,你们就给他残羹冷炙吃,亏你们想的出来。”
大春辩解地说,“不是我,我可没这个意思。”
香儿懒得理他诚惶诚恐的表情,她对那年轻人说,“我给你熬了瘦肉红枣粥,给你补补身体的。”她正要扶起那年轻人,那年轻人却挣扎地坐了起来,感激地说道,“谢谢,我好几天都没吃没喝了。”他从香儿手里接过罐子和勺子,也不倒在碗里喝,就直接在罐子里舀起来狼吞虎咽,吃的香喷四溢,看着他们三个人眼睛都发直了。
那年轻人吃完后,精神焕发,脸色红润。香儿又给他倒了一碗酒,他也不客气地一饮而尽。“大哥是哪里的人啊,又到哪里去啊?”香儿不失时机地问。
那年轻人迟疑了一下说,“我……从南边来,这儿是什么地方?”
香儿说,“这里是关中地区,我们这里叫作木香镇,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镇子。你是南方人吧,是走亲戚呢?还是寻人呢?”
那年轻人喃喃自语,“这里是关中,我走了多长时间,是一个月还是一个冬天,我要去哪里?怎么还没到呢?”
小秋不耐烦地问,“你疯了还是傻了,你叫什么?你去那里都不知道吗?”
那年亲人脸上显现出痛苦的神色,他苦涩的摇摇头,“我只想走,去一个没人的地方,能够忘记过去的地方。”
香儿见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感到莫名其妙,“大哥,在这腊月里,照你这样走下去会死人的。不如你在我们宅子里住一段时间,等春暖花开,再走也不迟。”
大春担忧地说,“香儿姑娘,难道还留他在这里过年吗?”
香儿不悦地说,“怎么了?在木香镇,我们郭家宅子是出名的好客,就容不下一个流落在外地人。我知道有些人对我好,可我就看不惯一些人心眼儿小。”
大春急赤白脸地说,“香儿,香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他叫什么,姓什么都不敢说,留下他怕惹出麻烦来。”
“人家不说,自然有人家的心事,你急什么?他是好人坏人,跟你们同居一屋,就看看你胆量如何,别让我看不起。”说完,香儿留下酒壶提着空罐子出门而去。小秋赶紧跑过去关紧房门,堵住趁虚而入的风雪。
大春说,“她是什么意思,说我没胆量?”
小秋说,“她的意思就是让我们照顾好这大哥,你就有种。来来,别在自寻烦恼,喝酒,喝酒。来个一醉方休,才一头睡到天大亮。这位大哥你说是不是?”
那年轻人的豪气似乎被酒气激发了,喝道,“是啊,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来日烦恼多。”他率先倒满酒先干为尽。大春本来也是酒罐子,见了酒自然敞开胸怀畅饮个痛快。那年轻人不会猜拳,他看着大春和小秋挥着拳头吆喝着,不管谁输谁赢,他都要陪上喝一碗。
大春和小秋见他不爱说话,却能陪自己爽快痛饮,感觉也很来劲高兴。知道酒坛子精光到底,三人才醉醺醺地躺在热炕上,呼呼大睡。睡到半夜,那年轻人感觉嗓子发干发涩,起身从火炉上找了个水壶,到了一碗温水咕嘟地喝了下去,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但他此时感觉睡意全无。
他看着火红的炉子,想着近日来,千里行程,一路向北,迎风顶雪,自己像个流浪者,到某个地方,徘徊几时,回望几何?恍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身上没了银两,也不知道饥寒交迫,就这样恍惚如梦般地一步一步向前走,也许在走一步就到了尽头,上了天堂,那什么烦恼痛苦都没了。直到他看见一堵青瓦白墙,才腿脚麻木地一头栽在雪地里。
他在跳跃的火焰中看见一个个熟悉的容颜,有的向他亲切微笑,有的面目狰狞,他知道他在黑白世界里找不到一个归宿,他曾经想去荒无人烟的地方,逃避江湖给他带来的伤害,可他真的到了那个地方,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以为他是孤苦伶仃的孤儿,后来又有了一个个亲人,转眼间亲人又一个个离他而去,而伤他最深的就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心中深爱过的人,却成就了最悲惨的孽缘恨事,而他又无法去报复谁,只有报复自己,折磨自己,才能忘记他深爱的人和痛恨的人。
他思绪万千,不知道呆坐了多长时间。窗外天色还漆黑一团,有一扇窗户似乎没有关严,呼呼的寒风直往屋里钻,使他感到一阵寒气袭人。他起身走到窗口前,使劲把窗户扣紧,才截断了寒冷的气流。
他有靠着窗根坐下,心想今天若不是这个宅子的好心姑娘救他,他恐怕此时早都冰冻成铁块了。是啊,世上的好心人还是多,就像当初,在他生死一线时,那弱不禁风的少女,不顾自己的害怕伸出援助之手帮他度过难关,从那一刻起,他一颗杀手的心开始温暖起来,他只想守候着她一生一世,可是在他无以回报时,谁也无法阻挡的变故,使他们阴阳两隔。
近日,大难不死,难道是她在冥冥之中保佑我,保佑我好好活下去,以报答我对她的深情厚意。是啊,她当初是那么不计后果的救了我,仅仅不是为了让我回报她的善良,而是让我有一个更好的生活,她对我的感情可谓是坚如磐石,不然,当她知道真相后,为什么那么绝望地跌落在江水中。而我还苟活在世间,如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