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
这是个充斥着陷阱，但又客官存在，直击人心的问题。
利益和情谊，这从来都是人心最难抉择的问题。
“我不会。”
看着干脆利落的李君，秦川满眼诧异。
这个答案虽然在情理之中，但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本以为李君会沉默不语，无法回答。
在面临巨大的利益，面对这样的问题很多人会陷入两难的境地，不知道如何抉择，无法回答。
亦或者选择沉默，并不是无法回答，而是选择了利益，但碍于脸面，不敢直接表达出来。
当然还有那么一些人会选择放弃利益，而选择情谊。
但这些人很多都只是带着伪善的面具罢了，真正能说到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纵观上下五千年，能真正兄友弟恭、至诚相待，相互谦让这至高无上的一国君位的，秦川也只见过两对兄弟。
一对是伯夷叔齐，一对是诸樊季札。
但秦川没有想到李君会回答得如此实在。
‘不会’！
直接表达出了自己对利益的追求，没有一点犹豫，也没有一丝看似的勉强。
既没有选择沉默，也没有说做一个道德高尚的人。
但并非秦川会因为李君选择了利益而看不起，相反他很欣赏李君的这份真实和坦荡。
相比于一些道貌岸然的伪善，这样的真实，更值得让人认同。
秦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那你知道当今陛下他在武德年间做过哪些官吗？”
李君答道：“秦王、天策上将还有尚书令......”
“可不止这些。”
秦川摆了摆手，“还有中书令、左右十二卫大将军、雍州牧、陕东道大行台、益州道行台尚书令。”
武德年间，李世民的权力就是说炙手可热也毫不为过。
横跨朝野、身兼军政。
这样的官职模板，可以说是最顶尖的权臣模板了。
“李兄，你觉得换做是你，你会在那场权变中退缩吗？”
这依旧是一个让人很难回答上来的问题。
李君皱着眉头抿了口酒，但回答依旧一如既往地坦诚，“我不会。”
秦川眼眸更亮了，他很欣赏对方的坦诚。
司马炎、高欢、宇文觉、杨坚、李渊......
要是有那么多权臣能够抗拒最高权力带来的诱惑，历史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朝代改朝换代了。
“可到了那个位置上，就算不再进一步，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也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秦川喟叹道。
霍光、董卓、宇文护、杨素......
华夏历史上不造反的权臣，基本上都成了新君的磨刀石，没什么好下场。
曹操算是例外的，但也不算例外，汉献帝好几次想除掉他，但都被他一一化解了。
他虽然没有造反称帝，但他儿子曹丕却继承他的权柄，改朝换代了。
“而且，到了那个位置上，就是想要退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就算当今陛下愿意退，他身后的那些人呢？他身后的那些人愿意退？他能不管不顾那些随他出生入死的下属？”
那时的李世民，他已经不单单代表他个人了，他代表的是以他为首的一大批人的利益。
就像一家公司，他是董事长，而他身后的那些人是股东，追随他的下属是员工，也可能是入股员工。
尽管他是董事长，他也不能说倒闭就倒闭，说不干了就不干了，完全不管不顾，股东和员工的死活。
“就算当时陛下愿意放弃滔天权柄，退下来安心当个富家王爷，你以为李建成、李元吉就会放过他。”
“玄武门之变看似当今陛下不顾手足之情，实质上不过是皇位之争的结局罢了。”
“早在武德年间皇位之争就已经开始了，最早可以追溯到武德二年，秦王府首席谋臣刘文静之死......”
秦川曾经写过一篇专门研究玄武门之变的学术论文。
后世很多人单看玄武门之变，把玄武门之变的责任全部推到李世民的身上，其实这很不应当。
玄武门之变其实是一个纵行在唐初的漫长故事。
李世民、李渊、李建成、李元吉都是其中的主角。
和任何故事一样，都拥有起因、经过、高潮、结尾，而玄武门之变只是这个漫长故事最后的结局。
很多人都只看到了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对李建成和李元吉下手，还有对李渊的逼宫。
却没有注意到武德年间李建成、李元吉对李世民的下手。
李渊在他们兄弟之间玩皇权至上，制约平衡的戏码。
早在武德年间，他们就已经不是兄弟了，不过是相互之间通往最高权力道路上的绊脚石罢了。
玄武门之变是必定会发生的。
李世民本身就没有想要退。
自己拿命打下来的疆土不可能平白送人，还有他个人对权力的欲望，以及身为权臣对个人性命的担忧，还有对他身后那些支持者们的考虑，林林总总......
而李世民就算急流勇退也没用。
将来无论是李建成还是李元吉即位，等待他的，都必定是死路一条。
像他这样煊赫的人物，就算退下来，也会让坐在皇位上的人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而且李建成、李元吉早就等不及先下手为强了！
“告发秦王府属官张亮图谋不轨，暗地收买秦王府属官尉迟恭、段志玄，借与突厥交战谋夺秦王府兵权，分割、罢黜秦王府谋臣房玄龄、杜如晦......”
“皇权之争，向来只有你死我活，身在皇家，只有死人才会让人永远安心。”
作为历史专业生，秦川见过太多的皇权之争。
最令他唏嘘的莫过于朱祁镇、朱祁钰两兄弟了。
救回朱祁镇后，朱祁钰没有手足相残，免除后患，而朱祁镇夺门之变后，反手就送朱祁钰一个英年早逝。
“要是不发动玄武门之变，当今陛下是没有退路可走的。”
“就是发动玄武门之变，其实他也不过是命悬一线，放手一搏，拿命在赌而已。”
“玄武门之变，要是李建成没死，三千长林兵一到，死的就是他！”
“就算侥幸没死在李建成的手上，宫门兵变，形同造反，太上皇回过神来，调动禁军，等待他的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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