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陆乔亲自送走苏深。</p>

    之后，久久地看着外面，没有动。</p>

    容斯年知道她一定是想起当年的事，心绪波动。他没有打扰她，只是从背后轻轻拥着她，陪着她。</p>

    陆乔回神的时候，看着容斯年圈在她肚腹上的双手，她还带着一丝迷茫的眼睛迅速弥漫起一阵水雾。</p>

    “斯年，我好感激当年长青叔叔，还有凤姨他们对我的帮助。如果没有他们，我就不会和你相遇了，也不会拥有今天的幸福。”</p>

    有一个家，有爱人，有孩子。</p>

    自从弟弟陆楠去后，有一段时间，陆乔绝望到再也无法相信她还能幸福。</p>

    她只是轻轻一说，容斯年就心如刀绞。陆楠因公殉职后那段时间的陆乔，也是他最黑暗的一段日子。</p>

    那个在他心里最坚强的女孩子，她崩溃了，她怀疑人生，对这个世界绝望。</p>

    她总是说，他是她的救赎。</p>

    可事实上，她才是他的救赎。</p>

    她不知道，当后来她从那段伤痛中好艰难地走出来，用前所未有的娇软又无助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还好还有你……”时， 这个五个字重重撞击的是他的灵魂，在他的世界里一遍一遍回响。</p>

    是他啊，是他还好还有她！</p>

    陆乔转过身体，双臂环住了容斯年的脖子，微微踮起脚，额头贴上了他的额头。</p>

    容斯年托着她，微微弯腰，不让她踮脚累着。</p>

    “……当年，那边晚上，那几个不良少年逃走后，我擦干眼泪背着弟弟去了医院。”</p>

    陆乔多年后回想当晚，都诧然于自己当时不可思议的冷静。而现在，她能平静地对容斯年说起当年的细节，也是因为这一次的旧事重翻，让她发现自己有了更多的勇气和力量。</p>

    自从父母死后，弟弟就是她的命，是她的一切。</p>

    小楠被撞得头破血流，她那时候被“弟弟会死”这种入骨的冰冷和恐惧攥住心脏。</p>

    她绝不要弟弟死的。</p>

    “我和弟弟满身是血的出现在医院，也吓坏了医生和护士。看我们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的。把弟弟推进急救室后，就有护士一边小心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一边就报警了。”</p>

    之后，就是立案，进入流程了。</p>

    无论是道德还是法律，陆乔造成不法侵害人死亡的防卫行为都很显然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p>

    何况她当时还是未成年人。</p>

    “那个死了的少年，他家里也是做小生意的，有点小钱。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赶来，他妈妈一进门就呼天抢地要我赔命！”</p>

    何止的呼天抢地，简直恶鬼讨命，朝陆乔疯狂地撕扑上来。</p>

    “你个小贱人你给我儿子赔命！小杂种去死！！！去死！！！去死！——还我儿子的命来！！！——”</p>

    那种狠毒，癫狂，凄厉，把当时年少的陆乔吓得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只能被派出所的一位小姐姐警员抱着护在怀里才不至于瘫软在地。</p>

    那一天，她仿佛听完世间所有最恶毒的话。</p>

    那个女人把派出所闹了个鸡飞狗跳，哭声震天。</p>

    “我很害怕，害怕得觉得自己要发疯！那个女人是真的想要当场杀死我！”</p>

    “最后，就是负责案件的长青叔叔拍着桌子吼，让人去制服那个女人，才结束这场闹剧。”</p>

    当时的苏长青已经五十多岁了，他经验老到，大大小小相似的案件见过不少。</p>

    少年这样的人家，他一眼就能瞧出根本。知道陆乔姐弟俩的家庭情况，对咄咄逼人毫无愧意的少年一家完全看不过眼，声色俱厉将人骂了一通狗血淋头。</p>

    后来在法庭上还提供了很多指证几个少年属于惯犯的证据资料。</p>

    独子，一味娇惯溺宠成狂而为所欲为的少年郎，从小缺乏正确的家庭教育，打架酗酒抽烟是日常小事，调戏玩弄女孩子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而直到碰上陆乔这次才因出了人命而真正闹大。</p>

    失子剜心，陆乔不赔命那就是天理不公！</p>

    在开庭审理之前，那对夫妻就日日到陆乔寄养的家庭和学校无休止的围堵和咒骂。</p>

    如果不是杀人要坐牢，陆乔相信那个女人已经无数次当场拿刀捅她。</p>

    “那个女人，其实是个欺软怕硬的。在出事之后，长青叔叔就知道我们不会安全，他留了人保护我和弟弟。要不是那样，那个女人早就得手了。”</p>

    那几个少年事发当晚，警方那边接到报案后不到天亮，就全被逮到派出所。苏长青根本不用怎么炸，就让他们一个一个老老实实交代了事情经过。</p>

    最大不过的十七岁，最小的十四岁，比陆乔还小，全都是未成年。</p>

    有做坏事的贼心，完全没有承担的贼胆！</p>

    直到开庭，那场判决，因为证据确凿，胜方毫无疑问站在陆乔一面。其余四个少年，被送进少管所。</p>

    “那个女人败诉了，自然不服判决。她多次上诉，但始终上诉无果。”</p>

    还有的便是对陆乔姐弟依然无休止的围堵咒骂找麻烦。那对夫妻不但自己亲身上阵，还会找来人帮手，泼油漆，贴大字报，威胁、恐吓……讨债能用的手段，她讨命全用上。</p>

    李家的生活，被搞得天翻地覆，无法安生。吕阿姨对姐弟俩的怨言是达到顶峰，天天听着外面的咒骂，也在家撒天泼地地叫骂。</p>

    在李家，只有李叔和大姐会向着她姐弟。</p>

    “……我知道自己得了病，但我没有办法。我每天晚上抱着弟弟在被窝里默默地流泪。不知道未来，不知道前程……可为了弟弟，我又不能不撑着……”</p>

    她的脑子每日都回荡那女人的咒骂，她害怕出门，到了晚上就噩梦缠身。</p>

    “案件判决之后，长青叔叔也还是找人护着我。每天护送我和弟弟上下学，他还去警告那对夫妻，让他们不要再骚扰我们，他甚至把那对夫妻拘留过好几次，但都没有用。”</p>

    那时，小小年纪的陆楠在无数个夜晚抱着陆乔，对她说：“姐，不要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p>

    “弟弟，是我那时候支撑下去的唯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