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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贞、邯郸荣、夏侯兰三人出了院子,未到府门,见两个守门的吏卒引着数人从外进来。荀贞看去,认出这几人是谁,登时大喜,忙快步迎上,大笑说道:“吾候诸君久矣!”
来的这几人却正是刘备、关羽、张飞、简雍。
诸人均衣满灰尘,脸被寒风冻得通红,一副远路风尘的样子,显是刚到邯郸。
大约是没有料到才进中尉府的大门就碰见了荀贞,刘备等人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刘备忙快步向前,越过引路的吏卒,与荀贞相见,长揖行礼,说道:“备亦思兄久矣。”
荀贞把他拉起,握着他的两手,上下打量,笑道:“玄德,数月不见,风采依旧啊。”
关羽、张飞、简雍来到近前,三人行礼。
荀贞把他们一一扶起,亲热地说道:“早给你们说了,玄德,吾弟也,汝等玄德之友朋,亦吾弟也,不必这么多礼。……,云长,这才几个月不见,卿之须髯便又盛美了许多啊!我前番击藏匿郡西芦岭中的黄巾余部,获其贼首名为黄髯者,他的须髯与卿颇有一比也。”
关羽是延熹六年生人,今年才二十出头,年纪不大,蓄须还没几年,他虽然天生胡须比常人茂美,可要与蓄须已有二十多年的黄髯相比却还是远不及之的。
荀贞这句话只是投其所好,“奉承”而已。
关羽不喜士族,荀贞给他的第一印象很坏,后虽因荀贞种种努力,使得他自家的形象在关羽的眼中略得扭转,可总体而言,关羽对荀贞还是没甚好感的。
这次与刘备等一起回到涿郡后,关羽曾经劝说刘备最好不要再去找荀贞了,对刘备说道:“荀贞之名族之后,自视甚高,言举似谦,内必骄慢,与兄既非故友,又非同乡,只是一面之交,今他位比二千石,掌一郡之兵,青绶银印,又年轻早贵,纵许兄以中尉功曹之任,说到底,不过是欲用兄及我等为鹰犬罢了,大丈夫一世,岂可折腰为鹰犬、供人驱使?以羽之见,与其去投荀贞之,兄若果有取功名之意,不如去投公孙伯珪,今边疆多事,此正丈夫立军功时!”
关羽评价荀贞“自视甚高”,刘备对此是不以为然的,至於“言举似谦,内必骄慢”之句更仅仅是关羽的臆断之言,刘备更不同意。他与关羽亲好日久,深知关羽的性格,知他之所以说出这番言语纯是因为讨厌士族之故,因此婉言拒绝了他的建议,说道:“荀中尉与我等固是一面之交,相识不久,可相识之后,又是赠我等宝刀,又是送我等兵器,并向皇甫将军大力举荐我等,此等厚恩,我等岂可不报?”
“荀贞之赠刀之谊,当日在战场上我已经替兄还给他了!”
关羽这说的却是当日荀贞等与西凉诸将闹矛盾时,他曾相助荀贞。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关羽也是。
关羽自负材勇,性本刚矜,只因出身寒微,早年在家乡虽有名气,却苦於入仕无门,常年被迫居於社会之底层,不得登高展眉,见多了能力远不及他的庸碌之辈只因为出身士族便就能轻而易举地入郡县为吏,见多了郡县吏员、豪强大户欺凌黔首的场景,他对所谓的“士族”怀有极强之恶感,用后世的话说,他现在就是一个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的年轻人。
在愤世嫉俗的同时,受两汉风尚之影响,他又是一个“重义”的人。
他对荀贞固有恶感,可荀贞对他、对刘备、对张飞有恩,他却也不会不回报之。
厌恶一个人是一回事儿,报答这个人的恩是另外一回事儿。在这方面,关羽恩怨分明。
刘备摇头说道:“赠刀之谊虽已还,然荀中尉视我如弟,我自当兄事之,与中尉临别时我已说至迟到年底必会去赵郡,丈夫不能言而无信。”
这是刘备明面上拒绝关羽的话,在内心中刘备也是有思量的。
不错,公孙瓒和他的关系很好。
可首先,公孙瓒在边地,边地条件艰苦;其次,就算去投了公孙瓒,公孙瓒也不可能给出比“中尉功曹”还高的官职;再次,相比公孙瓒只是边地大族公孙氏的庶子,荀贞出身中原名族,上得皇甫嵩的重视,下有族中长辈支持,不管怎么看,他的仕途也会比公孙瓒顺畅得多。
张飞、简雍均赞同刘备的意见。
关羽成了少数,虽有不愿,却也不得不听从刘备的话。
他对来投荀贞本就有不愿,见到荀贞后自也就没有什么笑模样,为了不使刘备难做,行礼什么的他可以规规矩矩,可当荀贞与他说话的时候,他却就没这么客气了。
听得荀贞笑言他的须髯,他手抚颔下胡须,偏开头,看向侧边,说道:“羽虽无名之辈,然胸怀忠义,却也不屑与黄巾贼子比之。”
“啊?……,哈哈,哈哈,这却是我说错话了,云长勿怪,云长幸勿怪也。”
要说刘备与关羽,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关羽乃熊虎之将,有万夫不当之勇,非曹、刘、孙这样的人主不能用之,而曹、刘、孙三人,曹操出身贵族,孙坚性格刚烈,与关羽皆不融,唯独刘备,虽是汉家宗室,而早与寒门无异,又仁厚能容人,也只有他能与关羽亲同骨肉。
刘备无奈地瞧了关羽一眼,出来打圆场,岔开话题,笑问荀贞:“天色将暮,兄却像是要出府,不知是要去哪里?”
荀贞就着刘备递来的杆子下,只当没有被关羽抢白,面色不变,接口说道:“前次击黄髯,因我部义从不熟悉山战,伤亡惨重,为了击贼,我这些天正在郡里募兵。兵额有限,应募的人太多,需得细细选拔,沙汰择取,我正打算去兵营里看看今天募来的人合不合用。”
“噢?原来是这样!备适才在邯郸县外见有数处募兵之地,其外拥挤了极多的流民,本就猜测或是兄在募兵,果然如此。”
为了保障县内的治安,荀贞的募兵处都在县外。刘备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好几处。刘备顿了一顿,侧身让开出府的路,对荀贞说道:“兄既要去兵营,那么……。”
荀贞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兵营的事,小事耳,总算把贤弟盼来了,此大事也!贤弟既来了,这兵营不去也罢。”扭头对夏侯兰说道,“你去营中,告诉志才、君卿,就说玄德来了,今天我就不去营中了,……,叫他们忙完手头的事儿,快点回府,今晚我要为玄德洗尘。”
张飞大为感动,心道:“募兵,军事也,因吾等之故,中尉连兵营都不去了?”
简雍好说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昔从皇甫将军征剿黄巾,征战之余,虽也吃了几顿中尉的饭请,可既无佳肴,又无美酒,更无丽人献奉歌舞,不瞒中尉,雍实闷闷不乐。素闻赵郡襄国妖女之名,又久闻邯郸才舞之誉,今晚,雍总算可以一饱眼福,大快朵颐了也。”
荀贞哈哈大笑,说道:“今夜必叫你简宪和满意!”
“如不满意呢?”
“如不满意,我罚酒三樽。”
简雍在军政方面并无特殊的才能,可口才颇佳,尤其是不拘小节、酣放纵适的作风很能得当今“风流名士”的喜爱,荀贞虽非“风流名士”,可毕竟是从后世来,对他这种不拘束礼节的随意也是很喜欢的。
吩咐了夏侯兰去兵营里传讯,荀贞一手握住刘备的手,一手携住邯郸荣,边走边给他两人介绍,说道:“玄德,此吾主簿也,复姓邯郸,讳荣,字公宰,家乃本郡冠族。……,公宰,此即我常对你说的我弟玄德也。”
在荀贞与刘备等叙话的时候,邯郸荣一直在边儿上默默旁观。
此前,邯郸荣问过荀贞为何空悬中尉功曹一职,不择贤任用,荀贞告诉他,说有一弟名叫刘备,涿郡人,武勇出众,乃是汉家宗室,这中尉功曹一职就是给他留的。
刘备囊日从卢植在缑氏山读书时,与卢广是同学,卢广对刘备印象不深,评价亦不甚高。
邯郸荣原本十分疑惑荀贞为何会把中尉功曹这么重要的职务留给刘备,今日得见,乃知刘备确实不凡。就不说刘备身具异相,也不说他的言谈举止,只说跟着他来的关张简三人,关张俱虎背熊腰,顾盼含威,一看即知必有超乎常人的武勇,简雍从容大方,亦绝非常人,刘备能得他三人追从,显然是个杰士。
邯郸荣在观人上比卢广强得多,虽亦有些门第之间,略轻视刘备等同寒门的出身,然既然看出刘备是个杰士,又兼之荀贞口口声声“刘备,吾弟也”,对刘备当然客气礼敬。
他说道:“久闻君名,终得相见。俗云:‘闻名不如见面’,今信也夫!”
“备久闻邯郸氏乃赵之后裔,冀州名族,慕名已久,今有幸得与君识,幸甚幸甚!……,先帝朝时,有廷尉姓邯郸讳义者,不知是否出自君家?”
“不是。我邯郸氏郡望有二,一在赵郡,一在颍川,君所言之邯郸义是出自颍川邯郸氏。”
“噢?原来颍川亦有君姓之宗支,……,这么说来,君与中尉倒是很有缘分。”
邯郸义是先帝年间的人,曾任朝中廷尉。当年先帝借宦官之力诛杀跋扈将军梁冀,受牵连的公卿、列校、刺史、太守国相死者数十人,梁冀的故吏、宾客被免黜者三百余人,朝廷为之一空,唯与郭林宗等齐名的尹勋、袁绍的族曾祖时任光禄勋的袁盱和廷尉邯郸义因为有功而未受黜免。
邯郸义虽有名於前朝,可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要非刘备提起,便是作为邯郸义同郡人的荀贞也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前朝的名人。他转目看了眼刘备,心道:“记得在军中时,有时闲谈,说起朝中的公卿‘贵人’、州郡的名士豪杰,玄德好多都不太清楚,不意数月未见,连前朝的廷尉他都知道了。……,看来这几个月,他在家里没有闲居,着实做了不少功课。”
邯郸荣是中尉主簿,刘备是即将上任的中尉功曹,他两人日后就是同事了。对邯郸荣这个本地冠族出身的“地头蛇”,刘备极是有礼。
两人寒暄过了,刘备拾起话头,又说起荀贞募兵之事,说道:“备等自入赵地,一路行来,常闻县民歌赞兄长击贼定郡之功劳。左须、黄髯先后为兄长所败,或死或降,地方为之一宁,远近无不敬服,兄之赫赫威名,备深慕之。”
“左须、黄髯都是黄巾余部,败军之将,又都是新来赵郡不久,立足未稳,败之不难。玄德,此两人纤芥之疾也,王当才是赵地的心腹大患啊!”
“我在路上也听说王当之名了,县人说他拥众数千,啸聚郡西北之山中,是赵郡的积年大寇。”
“是啊!你来的路上想必也见到遍布郡县的流民了,深冬乏食,天寒地冻,流民无所依,定有从贼者,待到来年,王当的声势必然大振,他且又勾结常山褚飞燕,欲引褚飞燕入我赵地。卧榻之侧,有这头凶虎盘踞,我这些天每思及此,常寝食不安,……,玄德,千盼万盼,总算等到你来了,我可以宽心了也。”
“早知郡中有此等大贼,备这次来,该多带些乡中的轻勇少年为兄长助力。”
刘备这次来,不是来打仗的,是来就任赵郡的中尉主簿的,没带太多人,除了关张简,只带了四五个亲近的乡中少年从行,——这几个少年也跟着进了中尉府,在后边跟着。
“哈哈,有你、云长、益德、宪和在,足矣。”
荀贞回首,示意关羽、张飞、简雍跟上,当着刘备的面,询问他三人:“卿等均杰士也,今从玄德来我郡中,非美职无以相配,不知诸卿是欲从文、还是欲从武?如欲从文,则玄德的功曹院里尚有数职空缺,如欲从武,则我才募了千余兵卒,正缺猛士以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