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印之事，我杀得更多！”
“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因为自己怕麻烦，就把我朝廷法度当成狗屁！除了我这个皇帝之外，竟然人人都知道，人人都默认！”
“他们以为，这样，我就也会默许？”
“错了！”
“似这种罔顾百姓，欺上瞒下的东西，有一个，我杀一个，有十个，我杀十个，有十万，我就杀十万！”
“我不信！杀不出一个清平世界！找不到一个可用的好官？”
“还有，郭桓案。”
朱元璋还是慢悠悠地说着，但不知不觉就仿佛有强烈的杀气悄悄弥漫，甚至让不远处的张凡觉得身上发冷。
“两千四百万石！”
“我大明，举全国之力，一年的收成，也只有这么多！”
“他郭桓想要干什么？”
“朝廷没粮食，百姓没粮食，全都进了他的私库！给他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能吃得完，用得完么？！”
“我只恨杀他杀得太晚了！”
“当年元朝的官，也是这般如此，逼得咱没了活路，才有了这大明。”
“我不杀他们！恐怕有一天，就会有人走投无路，要杀我大明江山了！”
……
嘶！
这一番话，说得无数人几乎是汗流浃背。
毕竟，那看似平淡的一句叙说，背后可是几万颗人头落地啊！
哪怕时隔百年，还是觉得脊背发寒。但当时，朱元璋就真的敢！
有一个杀一个，有一万个杀一万个！
在朱元璋那边，真就完全没有法不责众的概念，你敢犯，我就敢杀！
“逆天！真的是逆天了！”
“一只破碗开局，成就千秋霸业！朱元璋对官员够狠，但对百姓真的是没得说！”
“自古以来，官员日子比百姓难过的，也唯有大明，唯有洪武当朝了！”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并非出自明代，但实实在在能做到的，就只有大明太祖！”
“屠戮数万，不惜身入地狱！但是这朱元璋，他分明是在地狱中，仰望光明！”
“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心目中那近乎执念般的光明啊！”
“或许做法太过于激进，但真的没法批评他……我也是老百姓，我给明太祖点赞！”
“唉，我看过一个文章，说朱元璋杀胡惟庸，杀空印，杀郭桓，其实杀的是官制！财制！税制！分析得倒也头头是道。”
“但今天看到这节目的解读，不知是因为演员演绎得太好了还是怎么，我愿意相信，这才是真正的朱元璋……”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其实就一句话，对老百姓不好的，杀无赦！”
“大明太祖，黄袍加身，却从来都没忘了本！”
“他为了百姓杀尽官员，但几百年后，反而是老百姓心疼官员来骂他残暴。这……其实是一种悲哀！”
“要是我们生在洪武一朝，身为百姓，恐怕绝不会骂他半句，反而只会拍手叫好！”
“张凡的这次直播，让我们亲眼看到朱元璋小时候的经历，可以说他父母就是死在贪官污吏的搜刮之下，死了都只能用草席掩埋。所以朱元璋对那些贪官真的是恨到了骨子里！他的这种杀戮，甚至可以说是某种复仇！”
“张凡，有大才啊！倘若不是从十六岁开始看朱元璋，恐怕还不能理解得如此透彻深刻。”
“朱元璋！盖千万古一帝！”
“呃，这？这是后世姓朱的子孙夸耀祖宗的话吧，千万古一帝夸张了点，难道比秦始皇还厉害？”
“看哪方面！就从百姓的角度出发，这评价他当得起！”
……
张凡，忽地站起身来。
正在喝茶的朱元璋一愣，将目光追了过去，却是不明所以。
“大明，风华绝代，令无数人痴迷追思。”
张凡看着那个几乎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连年的案牍劳顿，让他看上去跟后世八十多岁的老头差不多。
“太祖应当还记得，残阳老树下，吊死的崇祯皇帝。”
闻言，朱元璋呼吸微微一乱，放下茶杯，同样站起身来。
二百七十六年，大明走完最后一程。
此事曾让朱元璋心神震荡，或许可以说，这几十年来呕心沥血，也只是为了“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无心”这十二个字。
二十五年后，张凡重又主动提起，是为了什么？
“崇祯既死，后事如何？”
张凡盯着朱元璋的眼睛，并非发问。
朱元璋没有说话，知道张凡说的绝不是崇祯皇帝尸体收殓这等小事，而是皇帝死后，这大明江山的后事。
无非，改朝换代而已！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难道还有什么变数不成？
正如我当年剿灭元朝，虽然一时未能全清，但假以时日，慢慢将其彻底驱逐，直到再也无法威胁大明江山。
后世，也大抵如此吧。
张凡摇摇头，看懂了朱元璋的疑惑，但否认了他心中的猜测，微微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六百年后，时人忆前朝，作《南明史》。其中记载，清人入关，攻城掠地，屠戮之惨，人理灭绝。”
“余握管至此，几于一字一泪！”
嘶！
自从张凡进入1393年，始终保持平静，哪怕谈到昔年杀戮数十万的事情，也不曾乱了手中茶盏的朱元璋，脸色陡然大变！
清人是谁，他并不关心！
只是“屠戮之惨”四字，仿佛是触动了朱元璋的逆鳞！
一路尸山血海中走过，身经百战，朱元璋岂能不知道战争的残酷。
比如他手下悍将常遇春，就爱犯滥杀的毛病，数次被朱元璋严厉训斥，方才有所收敛。
可是，什么样的杀戮，能让六百年后都还被记录成“屠戮之惨，人理灭绝”？
杀的，可是他大明的百姓啊！
握管至此，几于一字一泪……
朱元璋双目中陡然射出锋锐的精光，恍若两柄锋锐的刀。
“有不忍书而不忍不书者。”
“明室渡江，庙堂上下，前仆后继，甘死如饴！”
“其义烈忠忱，直足耀日星而动河岳！”
张凡用三天的时间翻阅无数著作，此刻对这段记载信手拈来，继续说道：
“清军入关后，颁布剃头令。”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举国激愤！江南百姓誓死不从！清廷震怒，集结数十万大军，携数百门红衣大炮，炮轰江阴城！”
啪！
朱元璋以花甲之龄，一巴掌将面前的茶盏尽数打翻！
双目赤红，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数十年前纵横天下的无敌统帅！
杀我大明百姓！
竟然！还用火炮！
张凡看着血贯瞳仁，几乎要暴走的朱元璋，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向地下一指。
霎时间，被打翻的茶水，点点滴滴飞向空中，宛如游龙一般，在空中夭矫灵动，蓦地仰天怒吼一声，依稀便是数百年前江阴百姓宁死不屈的血泪交汇。
咆哮声中，游龙湮灭形体，幻化一片水幕。
无比清晰的画面，便在水幕中呈现出来。
炮火轰鸣，杀声震天！
1645年，江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