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无尽的念弥漫在虚空当中,各有玄妙,各有不同,李安然看得入迷,下意识地用神识仔细观察起来。
一瞬间,无数的情绪涌入了他的心底。
【当你注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注视你。】
李安然忽然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当他用神识观察这些念的时候,这些念里面蕴含着的情绪也在源源不断感染着他。
悲伤、悲伤、还是悲伤……
各种各样的悲伤以及悲伤到极致之后的无力绝望……
九鼎大阵与人族气运相连,也与人心之间存在着感应。
如今,南瞻部洲,天灾人祸不断,绝望与悲伤在人族中不断蔓延,充斥在这些念中,也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九鼎大阵。
在这里,李安然几乎感受不到其它任何的情绪,除了悲伤和绝望。
这也是南瞻部洲人族如今的处境。
恍惚之间,他看到无数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倒塌的房屋下,衣衫褴褛的母亲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他们一动不动,身体已经僵硬……
偏僻的村庄外,农夫看着田地里厚厚的一层冰雪,痛苦哀嚎,泪水还未流下,已经结成了冰凌……
破败的城镇中……
狭小的山洞里……
…………
“师弟!”
这时,猴子忽然一声大喝,如同洪钟巨鼓在李安然耳边炸响。
李安然一个哆嗦,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沉浸在这悲伤绝望当中,泪流满面。
【这就是人族凝聚到一起的力量吗?还真是可怕!】
【不愧是天地主角,连我这个大罗金仙也受到了影响!】
”多谢师兄!“李安然朝猴子道了声谢,迅速将情绪从中抽离,沉声说道:“这就是前辈的待客之道吗?”
这些念都是九鼎大阵的一部分,若是没有得到幕后之人的操控,至少也是默许,它们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被感知引动,直接让他一个大罗金仙都破了防。
猴子也是目光微冷,神情中带上了几分戒备警惕。
他表面看似平静,实则也受到了这些念的影响。
只不过他受到的影响比李安然小得多,这才能在短时间内挣脱,不至于像李安然那般失态。
“小兄弟,你误会我了。”
一道雄浑厚重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虚空中星星点点的金光聚集到了一处,渐渐汇聚成了一个散发着淡淡霞光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看上去四十来岁模样,身材高大,容貌威严,头戴冠冕,身披黑袍,目光所及之处,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令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
“实非是我有意将这些念往你们那里聚拢,实在是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已经快要将九鼎填满。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看上一看。”男子说着,右手轻轻一挥,虚空如同水面般涌起一片金色波纹,九个古朴大气的青铜鼎显现出来。
【这是九鼎?!】
李安然大吃一惊,凝目望去,只见九鼎高低各异,高的有数百丈,矮的只有数十丈,通体墨绿,样式各异,有圆有方有三足有四足,鼎身上刻有九州之名山大川、奇异之物,周围霞光缭绕,氤氲升腾,透着一种厚重威严的感觉。
其内空间看似有限,实则近乎无穷无尽,但此时,一缕缕念充斥在其中,竟似是要将它们装满,这些念中透着的同样是悲痛绝望的情绪,与先前所见一般无二。
李安然前世为人,眼见这传说中的九鼎,心中不自觉得敬畏震撼之感,猴子就要肆无忌惮多了,毛手毛脚的就想要上前触摸。
但,还没等他靠近,就被缭绕在九鼎周围的霞光逼退。
等猴子再次想要靠近的时候,九鼎已经消失,隐在了虚空中。
中年男子一脸歉意地说道:“九鼎乃是我人族重器,关乎我人族气运,哪怕是人皇也不能轻易触摸,大圣见谅。”
【大圣?他认识猴子!】
【这么说的话,他和外界是有联系,至少也是知道外界的事情。】
李安然心里想的外界,可不是九鼎外面,而是九鼎大阵南瞻部洲外面。
别看猴子在天庭灵山以及妖怪中名气都很大,但那也只是在南瞻部洲之外。
因为九鼎大阵的缘故,南瞻部洲几乎可以算是一个独立的世界,这里可没有人或者妖怪知道什么齐天大圣。
眼前这中年男子能知道猴子的名号,定然是从南瞻部洲外面听来的。
李安然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他的身体虽然是由金光凝聚而成,但一身气息却是与活人无异,哪怕是李安然的天眼,都很难找出破绽。
猴子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眸中金光涌动,破妄金瞳全力运转。
但,让猴子感到意外的是,破妄金瞳虽然可以看出眼前之人并非是活人,而是有点像是器灵一般的事物,但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看穿对面的跟脚。
说直白点,就是看不穿面前这中年男子是如何变成这种状态,又如何维持这种状态的。
【九鼎、冠冕、王袍……】
“你是大禹?”李安然猜测道。
男子点了点头,嘴角噙笑:“小兄弟果然聪慧,一猜就中。”
猴子眼睛一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就是治水的大禹?
俺老孙的金箍棒就是他找太上老君炼制的?
大禹注意到猴子的目光,微笑着点了点头,态度很是亲近。
李安然问道:“不知禹王大人找我们兄弟前来所为何事?”
大禹面色一正,一脸诚恳地说道:“两位非我人族中人,按理来说,我是不该开口叨扰两位的。但我人族如今正在遭受这数万年来最大的一场浩劫,我身为人族一员,每日看在眼里,心如刀割。还请两位出手,助我人族将这寒潮暴雪止住,我人族定不忘两位大恩!”
李安然和猴子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满是诧异。
【佛道两家都在那儿呢!】
【大禹不去找天庭灵山,怎么求到我和猴子头上了?】
李安然心中疑惑,嘴上却只是实话实说道:“若禹王只是为了这个的话,大可不必。我和师兄前段时间在北俱芦洲的时候,已经把寒潮临时截断,真武荡魔大帝和天庭也已经注意到了北海泉眼的事情。估计等眼下这场大雪过去,天气也就该恢复正常了。。”
猴子跟着又补充了一句:“除此之外,我们还让法海和玄奘去西南十万大山寻找红鬼蜘蛛和番薯妖。有那两个妖怪在,衣食也都不再是问题,浩劫很快就能过去。”
大禹是在观音禅院将他们两个拉进九鼎空间的,法海玄奘的事情大禹肯定已经知道,猴子也就没有隐瞒。
大禹苦笑一声,说道:“两位有所不知。就在三天前,天庭的兵马已经被妖师府击溃,现如今,北海泉眼中的寒潮已经再次涌入南瞻部洲,若是不能将泉眼堵住,这寒潮至少能持续千年时间,到时候,整个南瞻部洲恐怕都会化作一片冰天雪地,再无我人族立足之地。”
“啊?!”李安然和猴子大吃了一惊。
妖师鲲鹏拐弯抹角的通过申公豹打开了北海泉眼,目的就是为了可以置身事外,不想沾染因果业力,不愿和天庭灵山直接撕破脸,这怎么突然就从看戏的变成演员,自己亲自上台表演了?
他们两个却是不知道,这事和他们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那一日,鲲鹏在千水洞(万圣老龙王的洞府)一番推演,算出是三个大罗金仙联手诛杀了鬼车,他当时就怀疑到了观音普贤文殊三大士身上。
这本来也没什么,怀疑毕竟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鲲鹏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继续调查。
但,鲲鹏调查了没多久,就发现了九头虫和万圣公主的事情,又进一步牵扯出了小白龙和西海龙族。
更巧的是,他在西海龙宫发现了观音的踪迹。
鲲鹏不知道观音去西海是为了小白龙西天取经之事,只觉得自己是抓到了灵山三大士暗算杀死鬼车的证据,顿时勃然大怒。
一个大罗金仙在如今这个时代,可以说是一个势力的顶端力量,而且还不具有可再生性,别说是他妖师府了,就算是灵山天庭也损失不起。
再加上鬼车还是上古妖族大圣,从无数年前就已经跟随在了鲲鹏身边。
他要是不能帮鬼车报仇,讨回个公道,轻则颜面尽失,重则整个妖师府都会分崩离析。
他能统御上古妖庭遗留下来的这些妖怪,靠的不可是妖师这个头衔,而是他的实力够强,能够庇护得了他们周全。
若那些妖怪发现他庇护不了了,肯定会去寻找出路!
鲲鹏不愿与灵山翻脸,但更不能接受自己的手下投奔灵山,自己的势力分崩离析,当即就对观音动了手。
观音一身大罗金仙巅峰的实力,配合上羊脂玉净瓶、金身法相,在三界都算是数得着的大能,但在鲲鹏这个准圣面前,就不够看了。
更重要的是,鲲鹏还有河图洛书在手,里面自成一界,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交手产生的余波,会对三界造成破坏。
如此一来,观音就更不是对手。
短短一刻钟时间,观音的金身法相就被鲲鹏打碎,逼不得已之下,只得向如来求救。
如来自然也不会坐视自己麾下第一大将陨落,亲自出山,冒险进入河图洛书,将观音救了下来。
鲲鹏认定了是三大士联手诛杀了鬼车,这是新仇!
这些年来灵山蛊惑了不少上古妖族皈依佛门,这是旧恨!
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鲲鹏完全不信如来所说鬼车之死与灵山无关,铁了心要除掉观音。
如来有佛门气运加持,一身修为早已今非昔比,远胜他当年身为多宝道人的时候,鲲鹏也不得不全力以赴,将善尸、恶尸都招了来。
两人大打出手,各使手段,一直打到现在都还没能分出胜负。
没有了妖师鲲鹏的坐镇,原本的作壁上观置身事外也就成了笑话。
妖师府的那些上古妖族都是妖族天庭的残余,又与天庭斗了这么多年,彼此间的仇恨比他们和巫族的还要深上几分。
毕竟,巫族是堂堂正正和他们厮杀了无数年。
妖族向来是以强者为尊,恨不得杀光巫族的同时,也有几分敬佩惺惺相惜。
但三清天庭在他们眼里就是运气好捡了漏,靠着拍道祖马屁,窃取了三界权柄的小偷谄媚无耻之徒。
当天庭的兵马到达北俱芦洲的时候,他们直接领兵杀了过去,将天庭杀得大败而归,封印北海泉眼之事也就无从提起了。
大禹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幕,见李安然猴子一脸惊讶,还以为他们在惊讶寒潮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解释道:“九鼎大阵可以庇护我人族不受妖邪侵扰,但北海泉眼中的寒潮乃是天地生成,与神通法术无关,九鼎大阵也无法阻隔。日积月累之下,寒气只会越来越重,到时候整个南瞻部洲都会被冰雪覆盖。”
“我人族多是凡人,未曾修炼,体弱短寿,现如今都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等到那时候,恐怕就全完了。我身为九鼎守护之人,虽有法力在身,但受九鼎大阵限制,也无法出手,只能厚颜求两位出手相助!我人族上下,定不忘两位恩德,感激不尽!”
大禹言辞诚恳,但李安然却是心有疑虑,问道:“天庭虽然暂时败退,但并未伤及根本,只是一时不防大意。更何况,佛道两家的根基都在人族,也不会坐视不理,禹王大人为何会如此心急?找上我们?”
“对。”猴子也点了点头,说道:“俺老孙常听人说人族乃是天地主角,受天道钟爱,有大气运在身。”
——这一句他是从李安然那里听来的。
“就算是鲲鹏也只敢借申公豹之手来算计人族,不敢自己亲自动手,以免沾染上因果业力。他手下的那些妖魔鬼怪都是上古余孽,就算折腾出一些动静,也不过是群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你又何必这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