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面滚滚而来,意欲将这最后净土与原初意志一并埋葬的尸山血海,在那已经埋藏其心底数百年的渴望下戛然。
少年武士模样的梅若丸亦僵硬地抬起了面颊,虽然他那独露出的瞳眸中依旧充斥着死寂与空洞,但是流转于嘴角边宛若轮回一般的呼唤却有了停顿。
此间,
身上缠满黑色妖文的牛鬼,不断地、不断地想要夺回这座身体所有的控制权, 并怒吼着昔日诅咒神、佛,诅咒这个世界,要用鲜血去作为祭奠的誓言。
不过,无用。
哪怕现在占据主导意志的是属于杀戮,是属于当下的这位捩眼山之主。
但真正的原初,是梅若丸。
“凭证吗?”
在意着那只空洞不退的独瞳, 荒读出了对方的意念。
“既然,数百年间你造成过如此多的杀戮,那么也应该深刻体味过来自幽冥的死亡气息吧。”
自语间,一只轻轻扑扇着翅翼的粉色蝴蝶悄然凝现于之指尖。
那由幼小翅翼轻扇出的微弱光点,带着令人沉醉的迷幻与不属于人间的幽寒。
这是,
【通灵·冥蝶。】
这座位面的死灵界,并不在那位冥主的支配之下,自然也就与平安京的高天原无关。
他无需顾及太多。
“它能够依着残存于物件上的死者气息,穿梭冥界,短暂的让亡者魂灵跨过生死的界限。”
注视着那翩翩扇着孱弱羽翼的冥蝶,梅若丸没有说话,只是那空洞无声的独瞳里悄然升起了一抹浅浅的光亮。
同时他的手指亦忍不住地探出,似是想要触碰那轻轻都落着迷幻光点的冥蝶。
但是,
就在其及近触碰到这柔美的妖蝶之时,它却先一步在荒的指尖消散成一点点的粉色光点。
这样的一幕不由地令之有些恍神,堪堪涌动出丝丝希冀的空洞眼睛,又被星星点点的不满所取缔。
不过荒并没有因为对方眼中的这抹异样的情感,而就此心生任何愧疚之类的情绪。
在没有达成协定之前,他便将这份力量展露一角,算是到位了。
“是选择就此被退治, 以慰身死于这片土地的亡魂;”
“还是就此臣服于我, 并重新约束、支配这一地的妖怪,藉此忏悔自己罪孽。”
“我在外面等待你的回答。”
说完,荒便自行离开了这片几近被尸山血海所淹没的精神世界。
期间,他看也没看那匆匆具现出的大妖怪·牛鬼,更没有在意对方的意志。
因为既然属于原初的梅若丸,能够斩杀这头善于欺诈的妖怪一次,那么就必然能够斩杀第二次!
关键在于,那家伙愿不愿意清醒过来。
至于牛鬼浸淫百年的剑术,在这近一天一夜的光景里已经被荒的万花筒写轮眼完全复刻。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的消化、汲取,只是时间的问题。
外人的离去令这片恐怖的精神空间陡然安静了下来,
独剩下的两道精神具现,就站在这唯一的净土之上隔着百年默默对视着。
“或许,”
“当初,我就不应该将你留下。”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有声音迸发,是来自妖怪牛鬼。
在将字句脱口的时候,于之脸上有明显的狰狞与疯狂涌现,杀戮的气息更是与四野的尸山血海开始共鸣。
但对于这样近乎凝实的杀机, 少年模样的梅若丸没有开口说话。
仅是仰着面颊,用那空洞、冰冷的目光, 看着视野中相隔百年后的自己。
而如是漠视、不惧的目光,就好像是在说:
【你做不到。】
空间再度陷入了无声,
牛鬼脸上的情绪辗转变换数个轮回,从愤怒到暴怒,再从暴虐到无力,又从无力到不甘,那几乎盈满整个世界的尸山血海也因为他的情绪汹涌不止!
【凭什么!】
【凭什么!!】
注视早已被其遗忘在记忆角落中的少时模样,在意这他那万古不化的冰冷情绪,牛鬼的心肺愤怒得快要炸裂。
【明明是他,是他先选择忘记的。】
【明明是他落下誓言,要让这个世界的所有品尝自己的痛苦!要用万物生灵的血肉去祭奠失去的父母!!】
【可现在,却又是他意欲摒弃昔日执念,想要去触及那可恶阴阳师手中的许诺。】
【自己,不过是执行者!】
【为什么最终被迫改变的,却仍旧是自己!!】
【死吧,】
【死吧。】
【死吧!】
【既然你一昧的选择摒弃,选择抛弃百年的执念,那么就一同毁灭吧!!】
牛鬼的妖瞳中迸发着瘆人的妖芒,
停滞于四野的尸山血海再度轰鸣、再度涌动了起来,那遮天的血海,那撞击摩擦的累累骸骨,在宣泄着他极致的毁灭欲望。
不止其精神世界如是,
就连整个捩眼山也因此而剧烈颤抖了起来,大妖一怒,山岳都难以承载!
而那些残余下的牛鬼眷属在感受到自家首领的毁灭意志后,更是发出了齐齐地哀鸣,并瞬间放弃了与它们纠缠的人类,朝着山巅之所,朝着牛鬼的方向奔赴。
“族长大人,恕我们来迟。”
而借着这骤然溃散的局面,跟随荒前来的宇智波族人趁势朝着山巅的主战场腾挪而上。
并在重新见到那道独立于场域中的清瘦的身影后,这些小家伙们又猛然半跪在了地表之上宣泄着自责的言语。
毕竟,对比起早已将另一侧山体的怪物肃清掉,并还在很大一定程度上帮助他们截留了后续威胁的妖怪来说,他们所作出的成绩实在是太过难看了一些。
闻声,
荒无视了身前敌方主将随时可能爆发出的危险,微微侧过了视线。
只见,
五十七名族人加上来自盟友鞍马一族的天才少女,共五十八席,不多不少地置身在视野中。
歉疚与不甘是呈现这些小家伙们脸上最多情绪,其次才是狼狈与疲倦。
说到底,
此次才是他们第一次参与实战。
而且一上来所面对的对手,就是在数量与体魄上形成绝对压制的可怖妖怪,能够不败,能够保持最后的体力登临到这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不必在意。”
荒没有出言安慰,亦没有做出表扬。
简单的带过后,他便将目光重新置于牛鬼的身上。
眷属的哀鸣,山体的颤栗,都在表明着一件事情:
对方极有可能并不会接纳自己建议,并意图用整座捩眼山脉,来作为埋葬自身与他们这群外来者的坟地!
当然,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看那个家伙:梅若丸。
内里,
牛鬼的精神世界彻底暴动,仅余的净土被压制到了极限。
甚至其本人都已经融入了这逸散着浓郁血腥味道的尸山血海之中!
不过,
于之脸上却没有显露丝毫的恐惧,
反而是被癫狂与狰狞占据着。
数百年的沉沦,早就令其忘却的死亡的可怕。
当下,唯独那晦涩妖瞳还保持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随着时间的继续推移,
崩坏的世界开始将梅若丸所吞没,
猩红染满了他的衣襟,骸骨拥抱着他身躯。
也就在这时,有清脆的致歉响起:
“抱歉,”
“这些年,抱歉。”
“我感受到了哦,你的痛苦,你的沉沦。”
是梅若丸。
将之裹挟的尸山血海充斥着牛鬼这上百年的经历。
意志相连的那一瞬间,所有的记忆片段就如同过山车一般飞速的于之眼前翻阅着。
“梅若丸,”
“意喻,梅花的孩子。”
“这,是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赐予给我们的名字。”
“我不想就此忘记。”
说着,束着武士头的少年艰难地探出了被尸骨、被污血所包裹的手臂,并落在了身前牛鬼的脸上。
“所以,”
“请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因为,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
.........
【失败了吗。】
在意着山体的龟裂,注视着巨木的倾塌,聆听着四野眷属的哀鸣,
荒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失望。
从对自身力量的考量,他自然是想要得到这位神话级大妖怪的力量,但是其并不对自己决定感到后悔。
四野,妖怪队伍未动,
因为视野中的阴阳师尚在此地。
周边,宇智波一族的族人亦没有丝毫动容,哪怕这山崩之势对于人类来说是毁灭性的灾难。
因为他们的信念与意志完全倾注在了视野中的那位族长大人身上。
【那么,就离开吧。】
将这一域的妖怪之主退治,也算是给这片区域的生灵一个交代。
想来剩余这些的小鱼小虾,凭借关东的本土阴阳师也能够应付。
况且,没有任何的磨练,这个世界的人类永远无法摆脱对武斗派妖怪的恐惧。
【咣当。】
可是,当漆黑的空间漩涡缓缓开启,离开的通道已经构建的时候,一道清脆的铁器坠地音骤然响起。
这突兀的声音也让荒停滞了动作。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那紧握于牛鬼手中的妖刀已然坠落在了地上,而对方的那双充斥着各种情绪的妖瞳就怔怔地看着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妖怪。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就是你们与人类缔结契约的根本原因。】
在这对视的一瞬间,
在看到那些妖怪们眼中重新升起的警惕,与不着痕迹向自家阴阳师大人靠拢的护佑姿态,牛鬼心中也有了明悟。
眼前的人类少年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些强大妖怪的认同、借力,才不是什么简简单单地通过眼睛,通过幻术控制得来。
而是,
通过许诺获得的等价交换。
所以才能够得到如此多妖怪诚心借力!
想明白这一点后,牛鬼心中最后一点不甘消散了干净。
或者说,在丢弃下百年未离身的妖刀之时,其就已经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吾愿,”
“吾愿诚服,并替您镇守着捩眼山脉。”
他匍匐跪拜在地,并如是宣誓道。
且就在其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一道牛首蜘蛛身的鬼怪虚影悄然隐没在了那位年轻阴阳师的右手背下。
契约缔结。
“嗯,你的宣誓,我切实听到了。”
荒轻声说道,
同时两只柔美的幽冥之蝶翩然出现在其身侧。
“抬起你的剑刃,”
“我来兑现承诺。”
通过那一眼的对视,荒窥探过对方百年前的记忆。
而被这柄被他不弃百年的妖刀,就是其父母留下的遗物。
闻言,牛鬼的身体陡然轻轻一颤。
一种没来由的悸动从其心底涌起。
“是。”
“阴阳师大人。”
不过,他很快回应道,并用双手恭恭敬敬地托起了坠地的妖刀。
此刻的一瞬,
荒分明在牛鬼的身上看到了两道身影,
一道是镌刻着黑色妖文,裹挟尸山血海的武斗派大妖怪;另一位则是束着武士头,有着青涩面孔的人类少年。
看来他们是和解了。
........
“呦,你还活着。”
一位有着一副可爱正太面孔的妖怪,在衣衫上绣着团扇族文的少男少女中找到寻到了目标。
莫名的心安与绽放于嘴角的浅笑齐头并进。
只是脱口的开场问候和垂于身侧的双手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尤其是那还在滴溅着墨绿色血液的十指,可怖而瘆人。
毫无疑问的是,先前的他就是利用这双鬼手去肢解、斩杀着那些牛鬼眷属。
“啊,是你,般若桑。”
熟悉的声音入耳顿时吸引了宇智波晴的在意,
侧眸的瞬间,她就想起了对方的名字。
毕竟,眼前的妖怪少年实在是太难让人忘却了,那副可爱精致的面孔足矣让女孩子嫉妒到发狂!
“你受伤了。”
不过晴在意的点并不止是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面孔。
她顺势捧起般若那混杂着嫣红血液的左手,并调动起了一抹微弱的浅绿色能量。
这是,【掌仙术。】
“只是小伤........”
般若本想要这么说,但是话语堪堪脱口又戛然止住。
因为那股落在其手指间浅薄的温暖让令之心生莫名,只是不知,这是来源于术法的温度,还是来源于少女的体温。
只一会,晴就停住了忍术的施展。
因为其体内的查克拉早就已经在此次试炼中告罄,能够撑到现在完全是意志与兵粮丸的作用。
‘呲啦。’
将血流止住的她,顺势从忍包中撕扯下一块纱布,并为身前的妖怪少年小心包扎了起来。
“以后要小心呐,般若桑。”
“那,下次再见。”
在族人的呼唤下,晴背着手倒退着踏入了漆黑的空间漩涡。
过了少顷,般若才堪堪从那一抹不常有的温度中清醒了过来。
只是,
除却手上那仔细包扎好的纱布,四周再无那人的气息。
“人类还真是脆弱,一点小伤口都要小题大做。”
看着那白色的纱布,他抬起右手想也没想地就想将之扯掉。
这样的包扎,简直就是对一位武斗派大妖怪的侮辱。
不过,在其手指触及到这触感特别的纱布时,那探出的利爪又改变了姿态,化作了掌心的覆盖。
【嘁,】
【宇智波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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