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江雁回独坐窗台前却好似失了心魂。
明明曾经那么期盼得到一纸休书,可真得到休书的那一刻,她心里竟空落得难以呼吸。
那个人居然真的放弃了她!
曾经她以为即便是天底下的人都抛弃她他沈焕也不会,不论她做什么样的选择,不论她做什么事情,他都会无条件站在她身后,支持她,包容她,宠爱她,可如今休书的来临打破了这一切的平静,她忽然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沈焕会放弃她?
沈焕怎么可能放弃她!
她心神一震,忽然想起喜华宫时叶俏对她说的话。
[等司礼监那边的事情定下来,我让皇上去替你从掌印那里要一份休书,这样一来,司礼监往后的事情便再不与你相关!]
是不是叶俏逼他的?
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他怕连累自己,所以才写了这份休书!
江雁回不信其他的可能,她绝不相信沈焕真的会放弃她,她一定要找沈焕问清楚!
当晚江雁回子时过后才睡着,天还没亮她已到了萧侯府外。
萧培陵听说她来找,当即出门来见她,江雁回面色憔悴,眼底还有红血丝。
“拜托你带我进宫,至于见沈焕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
萧培陵一滞:“你等我去见过表姐,让她来安排!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不是急的时候!”
“可若是你表姐也没办法,那我就见不到沈焕了!”江雁回说到这,凝视着他道,“你放心,我好歹做了几年的掌印夫人,自己有一些人脉,我有把握可以接近他,你只需带我进宫便是!”
萧培陵拗不过她:“白日里人多眼杂,不是好时机,这样吧,我让人入宫提前安排,今夜由我来值岗,这样,晚上的时候,也方便你去见他。”
“多谢!”
入夜不久,萧培陵便带着她直接进了宫。
守卫对他没有怀疑,直接放了行。
江雁回扮成禁卫的模样,等彻底入了宫,她立刻去往和殷秀的汇合点,没过多久,殷秀便来了。
“夫人,我已经查清楚了,掌印那边有个后门,后门只有两个守卫,每夜亥时一刻会有宫女送一碗汤盅进去,那宫女与夫人的身形有些相似,晚上黑灯瞎火应该看不太出来,晚些时候,我去把外面的宫灯给熄了,这样夫人趁机混进去应该不难!”
“好!”江雁回应下,“那送汤的宫女那边应该没有问题吧?”
“夫人放心,我会提前处置好,另外等夫人进去以后,以猫叫声为讯,若是猫叫,便代表有危险,夫人需立刻出来!夫人记住长话短说,我会尽量为夫人拖延时间!”
“谢谢你,殷秀!”
殷秀躬身抱拳:“夫人言重了!”
亥时将近,江雁回已换好了宫女服侍。
殷秀将她送到宫殿外,眼看着她的身影走向羊肠小道,借着一阵风飞快地用树叶熄灭了殿廊上悬着的那盏宫灯。
两个守卫下意识看向头顶,此刻灯火已经熄了,他们也没看到灯笼到底是怎么熄的,眼见着那每晚送夜宵的宫女前来,只瞧着身形相似就放了行,也没盘查。
江雁回顺利进了大殿,松了口气。
她将门关好,立刻抬目往殿中看去。
这处殿宇是沈焕在宫中议事的宫殿,不仅大,而且深,从门口到上位足足有几十米的距离,等她靠近了,才看见一人握着拳头掩唇轻咳。
那咳嗽声由远及近,似有些难以压制,咳完之后,那人便继续飞快地写着什么,走近才看见书案上摆放了很多公关文书、信件奏章,有些是批改过的,有些是没有的。
江雁回没想到即便是在幽禁他也在处理公务,将汤盅在桌上放下,她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伏案的身形,红了眼眶。
沈焕批完了一本折子,大约是觉着旁边站了人碍眼,毫无温度地摆了摆手,连头都没抬。
“下去!”见摆手无用,他的语气已近斥责,可当这句话下去后,身旁的影子仍旧一动不动,沈焕眼中便浮起几分愠怒,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便愣了一下,江雁回看见他的眼底好似掠过什么,那一双冰瞳慢慢地散去冷厉,只剩一滩死水,面无表情看着江雁回。
“你来做什么?该说的,我想休书上我已经说清楚了。”
他的态度冷得像是从来都不认识她一般。
江雁回什么话也没有说,把休书拿了出来,当着他的面放到一旁的烛台火心上,火舌舔舐而上,迅速燃烧了休书,不过片刻便化为一片灰烬。
江雁回把烧完的休书丢到了地上。
沈焕眼中倒影的小火苗跟随着休书成为灰烬一并熄灭,他声冷如水:“你烧了也没有用,休书早已呈给礼部,登记造册,从启梁的律法上,这份休书已经生效。”
“这一定不是你的本意!”江雁回在他面前蹲下来,双手抓着他的手指,“沈焕,我们和别人都不一样,我们历经两世,我清楚你对我的感情,你绝不可能做出放弃我的事情,是不是因为祭天大典的事情?祭天大典连累你了对不对?”
她手指收紧,“这件事的祸是我闯出来的,要死我陪你一块死,我不会留你一个人来面对的!”
沈焕一点点将自己的手从她掌心抽了出来:“江姑娘,你未免太自信了一些!”
他从座位上起身,背对着书案上的烛火:“我之所以写休书,不过是对你失望透顶且厌烦至极,是我不该对你抱有幻想,从始至终,你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你的心捂不热,前世如此,这一世亦是如此——”
“不是的,不是的!”江雁回冲过去从身后抱住他,“我不是不愿意跟你走,那天的事情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去救萧培陵,只是他毕竟是来救我才陷入危险,我于心不忍……沈焕,我真的不是对他有所留恋,我与他的曾经都是前世的事了,这一世,我喜欢的人只是你!”
“呵……”背对着她,沈焕冷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把她收在腹部的手指一点点扯开。
他转过身来,阴冷地看着江雁回:“你说的话,你自己相信吗?”
“我刚才的话字字肺腑!”
“是吗?”沈焕抬手扣起她的下巴,“好啊,那你说你爱我,看着我的眼睛说!”
江雁回盯着他的眼睛,随着他一句比一句冰冷的话,眼底已经泛红:“我爱你!是真的爱你!”
沈焕垂眸轻笑了一声,那模样十足的不信。
他抬眸看向江雁回,眼底的神色不仅冷而且刺骨:“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江雁回浑身一僵,这才觉出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她呆呆看着沈焕:“你不爱我了?”
“爱你,是我做得最愚蠢的一件事!”沈焕松开她的下巴,盯着她越来越红的眼睛道,“上一世,你害我入宫受了宫刑,你可知,那后来的三十年,我是如何熬过去的?这一世,我用尽前世的先机终于坐上掌印的位置,我本愿意为了你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半壁江山,可你为了你前世的相好,放弃这一切,还害我落得这般田地,江雁回,你觉得我还爱得起你吗?”
“沈焕……”江雁回伸手去拉他,“你别这样!”
她眼底闪动着泪光,满脸无措,明明是那个最可恨的人,却表露得如此楚楚可怜。
沈焕厌烦这样子的她。
他已经被她的这副模样骗过太多回了,在同一个坑里栽到起不来身,大约也只有他了!
这是他的报应!
“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你口中的将你撇出事外,而是因为我现在厌恶你到连你同我一起死都觉得恶心,你不配,懂了吗?”
江雁回眼底的泪光终于涌了出来,跟断线的珠子一样,都这个时候了,沈焕竟觉得她哭得还是这么惹人疼。
江雁回捂着心口,难受地看着沈焕:“阿焕,你说得都不是真的对不对?我们在一起这么久,还有前世……你不可能这么对我的,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沈焕冷笑一声,“我现在对你的这些可不及你前世对我的万一,休你,已是给你留了体面,你若还不走,那别怪我不顾念你我这两年的夫妻情分!”
江雁回摇着头,捂着胸口在地上蹲了下来。
心好痛!
一阵一阵抽搐的痛。
“你不会的!你绝不会这么对我!”她在地上抬起头来,顶着发白的脸色忽然起身,冲到沈焕面前就抱住了他。
“阿焕,我们说好的,一起走,离开金陵过我们喜欢的生活,这些你都忘了吗?”她从沈焕怀中抬起头来,“从前是我愚昧,是我不该想着别人,我以后不想了,都不想了!我只想你,只给你生孩子好不好?”
沈焕眼底露出几分厌恶来,去拉她落在腰上的手。
江雁回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送上自己的唇。
他不是最喜欢她吗?不止是她,还有她的身体,还有她腰腹上那朵曼陀罗,他不可能不喜欢她的!
沈焕抬手便推开她,江雁回擒着他的手臂不放,他便用力一推,直接把江雁回推倒在地。
额头撞上了桌角,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江雁回便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了下来,眼前血红一片。
她捂住了额头,看见了自己满手的鲜血。
她愣在那里,许久才抬起头看向沈焕。
沈焕站在那里没有动,手指缩在衣袖中,眼底冷凝,面无表情。
“掌印,出什么事了?”
门外,忽然有人寻问,竟是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声,大约是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掌印,属下进来了!”听到里面没有人应声,那人可能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这一入内,那人便愣了,看了江雁回一眼便直直走向了沈焕。
“掌印,出什么事了?”穆情有些茫然。
沈焕朝她看了过去,忽然就当着江雁回的面拉住了穆情的手臂,一个用力,穆情便撞入他怀中。
“掌印?”穆情惊呼。
可沈焕却没给她喘息的机会,直接将她摁倒在书案上,同时伸手扯开了她的衣襟,对着她的颈脖吻了下去。
“掌印……”穆情的声音低了下去,扣在沈焕肩上的手收紧,喉间发出一丝情不自禁的低呼。
江雁回从地上起身,看见沈焕已经扯开了穆情的衣带,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穆情身前泄露的春光。
她像是终于醒悟过来一般,整个人手脚发麻,眼前也开始发黑。
这一次,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过身大步往门口走去。
“掌印?”
见沈焕忽然停下,穆情有些不解地抬眼看他,见他半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穆情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便抬起上半身,朝他唇上亲了过来。
两人的唇还没碰到,横空竟多出来一只手,横在两人唇间,与此同时,沈焕抬眸朝她看来,那眸底的神情好似千年不化的冰雪,带着凛冽寒风直逼她而来。
穆情打了个冷颤,浑身刹那僵硬如石,明白了过来。
她没再敢动,直至前头传来开门声。
门一开一合,竟还传来一声男人的呼声。
“雁回!”萧培陵看见江雁回的模样吓了一跳,还想问她额头是怎么伤得时候,江雁回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萧培陵,你带我走吧!”
萧培陵看了一眼明亮的殿内,点了点头,随即拉了她快速择了另一条路离开。
从换衣服到出宫,整个过程中江雁回一言不发。
萧培陵骑马载着她一路出了宫,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四下的夜色暗得只能看清模糊的路面,江雁回才终于有了反应,朝他身上靠了过来。
萧培陵将披风圈住了她,低声问她:“是不是累了?”
江雁回点了点头。
萧培陵看了一眼四周,迅速调转马头,带着江雁回去了最近的一家客栈。
等把江雁回送到榻上,她便裹上被子沉沉睡去,连鞋子都没脱。
萧培陵替她除了鞋子,又盖好被子,看着她灯火下苍白的脸容,脑海中嗡嗡全是适才宫殿外听到的那些对话。
他本是不放心江雁回,想过来看看,好在喜华宫那边送来了皇帝的手谕,于是他立刻调开了殿外的守卫,留守在殿外等候江雁回出来。
原本他没有听墙根的习惯,直至听见里面似乎发生了争吵,这才忍不住凑近,于是便听见了那些奇怪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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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不多就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