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在沟渠和监牢中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向笃最盼望的最惧怕的,是夜晚的到来。
夜晚意味着休息,也意味着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他睡觉是采取了侧躺的姿势,把后背靠在墙壁上,正面对着其他犯人。
那些扬言会收拾向笃的犯人,几天内没有采取过行动,但是向笃总会在他们的眼神里察觉出东西,哪怕没有也会臆想出来。
某天夜里,向笃发现,那几个犯人睡觉的地方换了,距离向笃远了一些,但分别在三个方向,和他自己形成了一个四边形。
这一天的工作比往常要繁重,向笃不敢睡,可身体和精神上着实忍受不住,坚持了几个小时后,脑子里如同浆糊般翻滚,沉沉的睡去。
深夜,沉睡中的人进入梦乡,向笃梦见自己在一条跑道上,跑道是油绿色的,咋一看很像草坪,却异常光滑。
跑道有大约两米宽,长度没有尽头,目力所及的最远处,是比头发丝还要细的线。
他在跑到上向前奔跑,脚底板的触感异常舒服,好像是水流贴着脚底流过一样。
跑了一段距离,向笃沉浸在美妙的感受中。
可忽然,脚下的触感变了,跑道上貌似长出了黑色的石块,还有荆棘。
这样的感觉很槽糕,但是,向笃无论如何努力,跑动的双腿就是停不下来。
某一刻,他呼吸开始急促,似乎有人掐着喉咙,再愈发急促艰难的呼吸过后,迎来的是最为致命的窒息感。
他在梦中惊醒,从未有过的迅速反应促使他双手向脖颈处抓去,正好扼住了人的手腕。
向笃拼命挣扎,双臂爆发出饥饿的人不应该拥有的力量,将勒住自己喉咙的犯人掀倒在地上。
一声沉闷的响声后,犯人低声骂了一句。
也就这时,向笃的胸口和脚腕同时感受到了压力,似乎有人在按着这些地方。
起先勒着向笃脖颈的犯人翻滚起身,再次把那双手伸向了向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监牢里面的其他犯人耳边都能听见低低的叫嚷和挣扎还有的碰撞,可没人敢出手制止。
“你们这群人渣在干特么的什么!”
值夜的士兵怒吼一声,灯光在监牢的尽头凭空出现。
向笃身上的力量消失了,蓄意谋杀的犯人慌张回到了自己的地方,装成一副熟睡的模样。
士兵快步走到发生事故的牢房门前,手里提着灯往里面照射,光亮中,犯人们皆是安然无恙老老实实的睡着。
“都不想睡了是吧?”士兵气急败坏,他用随身携带的鞭子抽牢房的门,抽着吼着“都起来!”
门被抽的刺耳,犯人们被勒令走出来站成一排。
他们垂着头,有些还装模作样的左右摇摆身体,似乎异常的疲倦。
士兵举着灯一张脸一张脸的看下去,最终停在了向笃前面。
“头抬起来。”
向笃慢慢抬头,但是眼睛却不敢和士兵对视。
“怎么回事?”士兵手指头蹭了下向笃脖子处的手印。
“大人,有人要杀我。”
“谁?指给我看。”
向笃清楚都是谁,可当时没有丝毫的光亮,具体动手的人都是哪些,他也无法确定。
在这一刻,他放弃了指认的想法,他知道,即便指认了也不一定有好结果,兴许还会让未来的日子更加艰苦。
他只能摇头“我不知道,大人,我不知道。”
他心里在想,结束吧,让这该死的日子结束吧,我不管你们是不是要杀我,我们和好吧。
士兵审视着向笃“不知道?你和什么人有仇你会不知道?记住了,你们都是人渣,你不得罪他们,他们为什么要对你动手?”
向笃不许反驳,只是重复着“我不知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
感觉向笃快要哭了。
士兵终于放过了向笃,他找出铁链,把这些犯人挨个锁起来。
最后,士兵收起了钥匙“既然睡不着,我看你们就不要睡了。”
这一晚,向笃靠在冰冷的墙壁和地面上,忍受着寒冷和铁链的沉重,艰难的度过了一夜。
次日,这间牢房的犯人精神状态非常不好,而在上午的工作结束后,他们看到有几个人和看管的士兵们走到了沟渠前面。
为首的人正是给向笃判刑的治安官。
治安官到来后,向笃他们停下了工作,士兵带他们到了一间临时的审讯室之外,挨个叫进去问询。
向笃不太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可那些从审讯室走出来的犯人们,脸色都异常难看。
接连审讯了五个人后,也许是治安官疲倦了,想要早点结束审讯,于是,最后几个人一同走进了审讯室。
向笃站在最边上,他偷偷观察了审讯室的情景,赫然发现,几天前被带走的五十岁犯人也在这里。
不过,他似乎遭受了精神上的折磨,人已经萎靡不振了,口中嘟囔“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曾经给向笃判刑地治安官瘫坐在桌子后面,桌上只有一杯茶和一个烟灰缸。
还有一个人也在审讯室里面,这人在一张纸上写字,应该是记录员。
治安官弹弹裤腿上的灰,略带厌烦地问“你们都能证实杀人事件对吗?”
众犯人不言不语。
治安官又问了一遍“你们都看到他杀人了是不是?”
五十岁接受宣判的犯人,已经完全陷入了他自己的精神世界,对这里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有那一遍遍的“不是我”。
磨蹭了半天,在治安官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终于有犯人回答“我看到了,我能证明。”
接着,有一个犯人附和道“是,我也能够证明,人就是他杀的。”
后来,同行的犯人全部指证,唯有向笃还没开口。
治安官的眼神和其他犯人的心神全部聚焦在了向笃身上。
等了许久,见向笃还不指证,治安官只能单独问他“你呢?你也能够证明他是个杀人犯吗?”
向笃咬着牙,用的力气非常大,指甲深深陷进了手心里面。
他想到了即将被宣布成为杀人犯的可怜人,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想到了在木材厂工作的日子,又想到了某天冻死在路上的小女孩,还想到了在豪宅里拿精美的食物喂狗的贵族小姐。
一时间,他陷入了迷茫。
很多想法在他心里滋生蔓延,哪怕自己不指证,罪名也坐实了,而一旦自己没有指证,得到报复的几率会很大。
仿佛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可是,这个可怜人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啊?
在独善其身和偏安一处间,向笃挣扎了五秒钟,得到的是治安官的再一次询问“最后问你一遍,是不是能够证明他是杀人犯,要说实话。”
连续的犹豫,那位五十岁的可怜犯人瞬间惊醒,他怀揣着最后的期望看着向笃。
“是的,我能证明,我、我能证明。”
可怜的犯人面如死灰,向笃是在喉咙里发出的这句话,这话说完,他感觉自己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倒塌了,或者碎了。
后面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印象,甚至连是否指证过也没有印象。
浑浑噩噩的过完了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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