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的人难以酣睡。
但他们最怕的,不是睡不着。
而是好容易睡下了,却再次复醒。
因为在品尝到了美梦的甘甜后,再次醒来后又要重新面对那难言头疼的焦躁世界,才是最大旳折磨。
女子知道,她只要醒了,想要再睡,怕是又要等到几天后了。
一股无名火顿时升腾。
睁眼、起身、手扶车栏而出。
四周一片寂静。
可她却已经留在了道韵之中。
而就在下一刻,一袭月白道袍,手持拂尘的女道人忽然出现在了马车前。
她出现时,仿佛踏光而来,那天上因为要下雨而被乌云所遮的月儿,便是天地避让她那钟灵倾城美貌的最高礼赞。
而女道人眼里是不解和诧异,看着眉头紧皱的女子,好奇的问道:
“你怎么来了?”
接着不等对方回答,便再次说道:
“刚才我还以为是错觉,原来你真的来了……”
“……”
斗笠之下,满是血丝的双眼看着眼里带着诧异的友人,女子一肚子火顿时也撒不出来了。
她不是什么浑人。
看对方那模样便知道了,肯定是无意撞见的。
虽然不知大晚上的她不修道,乱跑个什么劲,可归根结底还是遇见了。
心里那一丝焦躁犹在,但至少面对朋友,她不会随意发火。
那是友人,不是敌人。
可问题是这会儿她的头真的是疼的厉害。
她想要继续睡。
可是……天时地利都不允许。
而再回忆刚刚自己是怎么睡下的……耳畔犹然响起了那道人清朗的声音。
“……李守初, 在哪?”
被脑子里的疼痛不停撩拨肚子里的那团火,她索性直接问道。
把那道人找来。
让他与我说说话。
哪怕只是讲个小故事也好。
让我能听到他的声音。
让我在他的声音中酣睡……不, 哪怕小憩一会也行。
焦躁与欲念让她没有了任何和友人寒暄的意思。
把我托付给你的人, 带回来。
我要他。
有用。
而千般睡欲万般焦躁, 在她开口那一刻,直接便随着话语脱口而出。
玄素宁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如果平时, 那这话说出口不算什么。
他本就是你让我照顾的,现在你来了,不管你是要利用他也好, 折磨他也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既然回来了,把他领走便是。
可是!
守初现在,是我的弟子。
是我玄素宁的弟子!
姑且不论你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可你用这般不耐的语气, 喊我弟子来……
你要做什么?
难不成还要把他掺和到你那些阴暗诡谲的谋算当中?
怎么?我的弟子无论品性心胸还是与道相合的那一份天资,都是世间罕有!
可到你这难不成如同那些无名无姓的百骑司之人一般,成为随时等待启用、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顿时,女道人的心底,已经彻彻底底的把自己的朋友与自己的徒弟给分割了。
他, 是你托付过来的不假。
我与他之缘,你是桥梁不错。
可从今天开始, 守初便只是玄均观的守初,是我玄素宁的守初。
而不再是你的棋子。
阴谋算计也好,阳谋之争也罢。
修道人上体天心,不该, 也绝不会再掺和!
尔等不识珠玉。
有眼无珠!
于是, 带着这份心情, 站在乌云之下却比月光还要耀眼的女道人微微摇头:
“我希望以后你能离他远一些。”
“……”
晚风。
静止。
当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女子有些愕然。
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我听错了?她说什么?”。
可比起凡人快上千百倍的思绪在这个念头刚起波澜时, 便已经确定了对方所说之言。
甚至真假可辩!
她是认真的?
她是认真的!
她是认真的!?
凭什么?
这个反问在脑海中冒出的一刹那, 一股无名火顿时冲破了名为“理智”的高墙。
化作了那沟通心火与灵台焦躁的一座坚实无比的桥梁!
火!
热!
烈火!
焚烧!
女子的周身天地之炁瞬间沸腾,冲散了那一份恬静的道韵,点燃了青草,最后燃尽了所有的理智!
不知什么原因。
不知为何动气。
可是……
此时此刻, 凡人难窥的焚烧之烬中, 女子看着自己的友人,努力的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问道:
“你,再说一次。你要我……做什么?”
那是最后一丝理智的横拦, 也是最后一次焚烧一切的阻隔。
她看着自己的友人,一字一句的问道。
可面对这焚天之烬,女道人却好似忽然确认了什么,眉头瞬间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