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祈音将木仓拆开重新放回木盒, 塞回了马车的座位下。
李布衣跳下马车,将段延庆扶出来,打算背他下车, 看到夏祈音的动作“你不带进去?”
“佛门清净地, 又是有求于人,带着凶器上门不好。”
“话虽如此,只马车停在外面无人看守,会不会不安全?”李布衣担忧道。
对于这等杀人利器, 李布衣并不喜欢。可这东西既然已经存在了, 那就要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 而不好落入一些野心家手中。
“我的东西,只要我不同意, 谁能动?”夏祈音落下了帘子, 解开了拉车的马,“小和尚,请帮我照看一下马。”
马和马车都是邮驿站租来的, 马不是什么千里马, 耐力却极好,善于走山路。因车上有伤者,求稳不求快,一路行来, 这马儿也算劳苦功高了。
夏祈音拿了一角银子给知客僧“请用些上好的饲料。”
大理多笃信佛教, 天龙寺又是大理国寺, 寺中往来不乏城中权贵。久而久之,寺中也就有了专门为香客照顾马车坐骑之类的服务。
这等小事,知客僧自不会拒绝,忙招了个粗使仆役, 将马牵了下去。只是看到那架停在门口的马车,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疑惑。寺中既然能寄养坐骑,自然也有专门停马车的地方,夏祈音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马车停在了寺外。
似猜到了知客僧所想,夏祈音主动解释道“车上放了兵器,兵者,凶器也,天龙寺乃是宁静祥和之地,未免冲撞,就将马车留在寺外,可有不妥之处?”
“阿弥陀佛,并无不妥之处。”知客僧老老实实道。
天龙寺中多段家皇族,出家人中也不乏护卫随扈左右。比如一灯大师出家,就有渔耕樵读四位臣子跟随。原是君臣,出家后名为师徒,实为护卫,段氏皇族多习一阳指,少有用武器,但这些护卫中却不乏用兵器的人。
天空寺不像武当还有个解剑石,请客人解剑,但客人主动将兵器留在门外以示尊重,天龙寺也不会拒绝。
李布衣我信你个鬼!
李布衣非常肯定,夏祈音就是故意将马车留在寺外。或者说她是故意秀了一把新火器,然后让人看着放着火器的马车停在寺外,且无人看管。
夏祈音图什么?图人来偷吗?
可要是等着人来偷,不就是明显的陷阱,是空城计还是引君入瓮?
遇到夏祈音大概是李布衣这位神相最大的挫败,她的面相、手相看不透,她的想法亦是天马行空,不同于普通人。
李布衣背着段延庆,快步跟上了夏祈音,才进了寺门,就见一腰间悬着笔的中年文士迎了出来。这文士正是一灯大师的四弟子之一朱子柳,他原是大理国的状元,在段智兴为帝时,乃是大理丞相。段智兴决议出家后,朱子柳便抛下了官职,追随于他。
要夏祈音说,大理此番政变委实不冤。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至少应该等新帝登基后能够提拔出接任的人吧?结果段智兴这一罢工,就带走了在位时最重要的四位助手水师都督、大将军、御林军总管和大丞相。
左看右看,段智兴并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渔樵耕读那么迅速的离职,莫非还要其他原因?比如,段智兴出家前已辖制不住乱臣杨义贞了。
虽说瑛姑是段智兴最宠爱的妃子,然瑛姑与周伯通的事并非近来发生,毕竟孩子都生了。夏祈音横插一手,给周伯通报信后,这件事解决的十分低调,本该不至于让段智兴愤然出家才对。
如今看来,与其说他出家是外界传言的那般失了美人,不如说是这个皇帝当得不太畅快。
当皇帝并不是武功高就可以的,中原高手无数,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一点武功都不会。于段智兴而言,或许当个武林高手亦或是天龙寺的僧人都比当大理皇帝得心应手,才是他出家的真相。
想明白了这一点,夏祈音心下暗暗将既定计划略作修改。
三人随着朱子柳进了一处院落,见李布衣背着段延庆,樵子上前将人接了过去,安置在了软椅上。
“在下夏祈音,见过一灯大师。”
“两位施主请坐!”一灯大师笑着斟茶道,“当年华山之上有幸与夏施主有过一面之缘,转眼间,夏施主竟长这么大了。”
“原来你小时候就见过大师?”李布衣笑道。
“那年王重阳广招天下豪杰举办论剑大会,一灯大师在论剑大会上大放光彩,我不过是观战之人罢了,没想到大师竟记得我。”
“华山之巅,观战之人虽多,但如夏施主那么小的却只有一个。”一灯大师微笑道。
一灯大师之所以对夏祈音印象深刻,是那会儿夏祈音用一顿火锅引的洪七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盛名,中途退出了比武。
正是洪七的这份洒脱,让一灯对江湖上的名利有了更深的认识。在比武较技的目的达成后,段智兴就与洪七一般退出了比武,放弃了角逐五绝的称号。
两人就着华山旧事,说起来了江湖事。一灯素来仰慕中原文化,与中原武林不少高手如王重阳、洪七都交往密切。只他身为大理国君常困于大理,书上信中得来的见闻到底不如夏祈音、李布衣这样走遍大江南北的人。
一个好奇,两个乐于说,三人竟说的十分投契,只段延庆听着三人迟迟不说正事,心下焦急。就在段延庆将按捺不住时,寺外忽传来一声巨响,渔樵耕读下意识向声音传来方向看去,就见色彩斑斓的烟火直冲云霄。
李布衣震惊道“你在马车上设置了机关,什么时候?”
夏祈音放下茶杯,没有直接回答李布衣的问题“佛门清净地,放放烟火也就罢了,大师觉得呢?”
“阿弥陀佛!”一灯大师唱了一声佛号。
夏祈音的话很明白,现在只是一场烟花,未来那就不一定了。
朱子柳先明白了她话中之意,面色一冷,上前一步,夏祈音一抬手,左手小指一点,一道剑气削下了朱子柳鬓边一缕发丝。点苍渔隐下意识要护在一灯身前,樵子、武三通便要上来动手。
“少泽剑?”一灯双目如神,注视着夏祈音道。
“少泽剑?”渔樵耕读脚下一顿。
大理段氏有两门绝学一阳指和六脉神剑,一阳指除了段氏皇族,如渔樵耕读这样备受皇族信任的臣子也可以学。一阳指因所修之人悟性不同,威力十分参差,有一灯大师这样凭借一阳指即便在中原武林都能占据一席之地的高手,也有人学了一阳指江湖三流都混不上的庸人。
相较而言,六脉神剑的威力就要比一阳指稳定多了。因为六脉神剑在入门时,就把天资差的人拦在了门外。六脉神剑是大理段氏绝学,但只收藏在天龙寺,只有天龙寺高僧可以学。
然近百年来,天龙寺中无人连成六脉神剑,枯荣大师只得让诸僧一人学一脉,六脉神剑变成了六脉剑阵。这事说出去不算光彩,故此天龙寺的僧人轻易不再外人面前展露六脉神剑。
少泽剑是六脉神剑中的一路,最是忽来忽去,变化精微。夏祈音抬手出剑,掌控自如,以她的年纪,不管学了几路,都是赢了。寺中高僧耗费几十年都未必将一路练通,一个外人小小年纪就练成了,一灯大师如何能够冷静。
“莫怪江湖传言夏施主是年轻一辈第一天才。”一灯大师没有问夏祈音从何处学得六脉神剑。自家的绝学无人会,人家学会了,问了只会自取其辱。
“大师可想过,为什么有些世家藏书无数,家中子弟读书却一代不如一代?为何家中藏的秘籍越来越多,后辈武功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夏祈音话锋一转,“除了悟性这个可能,或许是差一个好师父,大师觉得我在在大理收一名弟子如何?”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灯大师道,“子柳,去将为师书房中的锦盒取来,以预祝夏施主得偿所愿。”
朱子柳略有些意外,还是依言照搬了。
“多谢大师,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夏祈音还礼道,“除了礼物,在下还想向大师借武、朱两位先生一用。”
一灯大师眼帘微垂“三通,子柳,你二人陪夏施主走一趟吧!出寺后一切听夏施主吩咐。”
“是,师父!”
段延庆根本没闹明白夏祈音与一灯大师打了什么哑谜,又不好意思问,心头堵的慌。只如今,除了听从夏祈音的安排,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夏祈音起身长揖道“在下就此告别,日后自当再来拜会。”
“夏施主后会有期。”
武三通一头雾水,见夏祈音起身,就跟上了她的脚步。没想到夏祈音突然停下脚步,弯弯嘴角,对着段延庆的方向努努嘴。
武三通……莫非借了我是要我当苦力?
武三通心下这么想,还是上前背起段延庆。只他粗手粗脚,让李布衣忍不住在旁多指点了几句。
待朱子柳取了一灯大师说的锦盒,抱着锦盒跟上来时,武三通更加笃定了夏祈音借他们师兄弟当苦力这件事,中原人果然十分狡猾。
“徒弟?”段延庆忽然道。
“不用想,你不可能!”夏祈音嫌弃道。
段延庆默然,半响才道“什么意思?”
“你想问的应该是一灯大师送来的锦盒之中装的是什么吧?这应该问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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