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南?”陆小凤震惊。
“沈星南这类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抓过多少,需要如此震惊吗?”
陆小凤和楚留香是江湖上最有名的侠探,也是最倒霉的侠探。说他们有名, 是他们经手的案子都能水落石出, 以至于无情都十分想要拉他们进六扇门。说他们倒霉,是因为两人知交满天下,于是最后破案抓的都是“好朋友”。
陆小凤叹息道“话虽如此,但每一次遇到, 还是不免惊讶。”
夏祈音微愣, 半响才道“你这样倒也很好!”
人若将人性看得太过太透彻, 难免过于多疑。虽说这个江湖容不下太多信任,可一个人过于多疑, 那活得定然也会很累。陆小凤却能通透而不是世故, 无论经历了怎么样的背叛,总是能迅速投入新的感情。
“你突然这般夸我,我竟有些不太适应。”陆小凤哈哈一笑道。
正好小一端菜上来, 陆小凤就欠了欠身, 方便对方上菜“李兄他们还没过来,就上菜了?”
不待夏祈音回答,隔壁先传来一声急呼“一师兄等我!”
自方才开始,隔壁就有吵嚷声, 喊着什么师弟师妹, 夏祈音等人只当师兄们玩闹, 不曾理会。
不想随着这一声呼喊,屋顶突传来脚步声。陆小凤忽托着小一往后退去,同时,夏祈音脚下一瞪, 坐在椅子上拉着左明珠往后滑去。坐在夏祈音对面的赖药儿反应同样不慢,带着唐果往后一退,几乎贴到了墙角。
下一瞬,上方横梁断裂,瓦片跌落砸在桌上,随之落下的还有漫天血雨和一个人的残躯。那是一个人,却又不是一个人了,他的头、双手和双足都已离开了躯体,腹部也被开了膛,鲜血和五脏六腑倾泄而下,才造出了一场血雨。
被陆小凤带着离开桌子的小一看到这一幕,惨叫一声,向后倒去。陆小凤一手拖住小一,一手接住了他手上的汤碗,避免了热汤倾倒烫到人。
“莫非这是有人给你的下马威?”陆小凤看了夏祈音一眼道。
“你觉得呢?”夏祈音放下手中的椅子,看向了屋顶。
夏祈音带着左明珠滑出去时,随手抓了一张椅子挡了挡那漫天血雨。在场的人多少都被溅到了一些,唯独夏祈音因坐着,又拿椅子挡了一下,并没有沾染上什么血腥气。
“完事了!”屋顶上一人拍拍手,笑了两声,突然“咦”一声停住了脚步,“竟然扔错房间了!”
看此人满手鲜血,竟是徒手分尸,然后一脚跺塌了屋顶,将尸块掷下,营造了漫天血雨。
这人从破开的屋顶一跃而下,不顾满地残尸和鲜血,也不曾看一眼在场的夏祈音等人,就到了与隔壁相邻的隔板前。西南湿热,房屋多木质悬空,这客栈亦是木质建筑。此人血掌一拍,将那隔板拍出了一个大洞。
隔壁房里站着一群男男女女,不算地上那个碎了的和拆房子的,尚有五人一个跪在地上直磕头的青年,一个满脸怒容正在骂人的美貌少女,还有一个既没有磕头也没有骂人的青年。再就是一个驼背跛脚老者和一个双手插在袖中的吊三角眼年轻人。
夏祈音忽然笑道“小凤凰,你看这人的眉毛岂不是比你还有个性?”
那吊三角眼上方的眉毛剃的很是古怪,活像个钩子,与那双吊三角眼一称,旁人见了一次,怕就忘不了了。
方才那场血雨,若是普通客人免不得就如陆小凤扶着的那个小一一般吓晕了。即便不下晕,肯定也要吓得尖叫两声,两股战战才对。方才没听到尖叫声,血手印只当对方吓傻了不及反应,听到夏祈音说话,血手印才留意到自己走错的屋子里,似乎也是江湖人,便回头看了一眼。
“你可知他是谁?”看着血手印,赖药儿忽然道。
赖药儿最是厌恶这等血腥厮杀,许是因为方才血手印刚给他们下了一场室内血雨,素来稳如的赖神医眉宇间也染上了一缕薄怒。
“我一年到头忙的脚不离地,哪有闲工夫去了解那些个江湖上的无名之辈。”夏祈音轻笑,竟是丝毫不将在场众人放在眼中。
“那个吊三角眼是香兰渚仇五花,跛脚驼背的老汉是驴蛇铁闻九公,徒手拆人的是红脸臼须张幸手。”赖药儿缓缓道,“此三人都是天欲宫高手。”
“听这名号就十分没意思,果然是无名之辈,难怪要徒手拆人来震慑几个小孩子。”夏祈音一手支着下巴道,“若天欲宫都是这般货色,我原先的阵仗倒是摆太大了。”
陆小凤知她是不悦张幸手在饭桌上给他们下了一场血雨,故意出言挑衅,要激怒三人。
“阁下是什么人?”仇五花看向夏祈音道,“敢管我天欲宫的闲事。”
“你听他说的多有趣?”夏祈音面色一凝,冷声道,“在我面前杀人,竟说我管闲事!”
闻九公目光落在了赖药儿身上,轻笑道“原来是医神医赖药儿,赖神医真该好好教教你的朋友,在西南,天欲宫的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赖药儿负手立于一旁,并没有理会闻九公。赖药儿几次错救,几乎都是天欲宫的恶徒。这些天欲宫的恶徒,仿佛吃准了赖药儿医者仁心,每次都逮着他欺负。
若只是骗他相救也就便罢了,偏这些贱皮子知他性格,还要在得救后故意让赖药儿知道他无意间救的恶徒又做了多少恶事,杀了多少无辜之人,这才逼得赖药儿定下了不救江湖人的规矩。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注1】。大宋的土地上,就没有我大宋朝廷管不得的闲事!”夏祈音起身道。
闻九公等人混迹江湖,从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加上西南天高皇帝远,这些人素来视朝廷法度于无物。突然见有人张口闭口朝廷,心下不屑,杀意顿生。不,或者说在张幸手进错屋子,三人就没有想过要屋内的人活着。
夏祈音如何看不透三人的意图,冷嗤道“啧~想要杀人灭口?倒是不自量力得很。”
张幸手看着夏祈音,忽然两眼暴睁,仿佛想到了什么,竟也不知会同伴,足下一挂,往窗外扑去。
张幸手人扑到半空,窗外突见一把剑刺来,他倒是十分机变,足下在窗台上一瞪,一个倒金钩,又荡回到了屋中。再抬头,却见一个黑衣人站在窗内,手持窄剑,似乎并不急着出手。
“现在想走,怕是迟了!”夏祈音道。
“夏会长,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不松一松手呢?”张幸手对闻九公和仇五香使个眼色道,“这几个年轻人,你若要,送你便是。”
“你既认出了我,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夏祈音上前一步道,“现在束手就擒,我给你一个痛快。”
这世上的人大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张幸手忽然拧身扑向了那美貌女子,女子一惊,仓皇提剑要挡。这一挡却完全挡不住张幸手一双血掌,眼看就要遭殃,一旁的青年举刀挡在了她身前。
张幸手的手在他刀上一抓,竟拗断了刀。另有一掌推出,青年便被一下子击飞出去。
“小师兄!”少女急呼,张幸手已徒手荡开她的长剑,将她挟持在掌下。
张幸手手上的鲜血染红了少女白皙的颈项,让少女平添了一份脆弱。却说青年被张幸手一掌击飞,陆小凤已放下小一和汤锅,闪身上前扶了一扶。
陆小凤的这一扶恰到好处,卸去了张幸手大半掌力,也免了青年以肉身硬咳地板受一次伤害。陆小凤接住人,伸手一摸,怕是肋骨都裂了。见青年伤得颇重,反手将人推到了赖药儿手上。
张幸手掐着少女道“夏会长可知她是谁?”
夏祈音摇了摇头。
“这是飞鱼山庄沈星南的爱女沈绛红,你说若她死在这里,沈星南会不会迁怒于你?”
“那他们呢?”夏祈音目光从跪在地上的青年、陆小凤扶过的青年和拆成一块块的尸体上扫过。
“自然也是沈星南的弟子了!”
“飞鱼山庄的小飞鱼?”夏祈音有些意外。
沈星南成名江湖多年,在西南更是一言九鼎。他门下弟子在江湖上也早早闯出了名望,似乎最出色的几个,还有个四小飞鱼的美称。却不知道那一个照面被张幸手分尸的是不是四小飞鱼之一。
之所以说一个照面被张幸手分尸,概因这些人早就在隔壁。若是动手过招,以夏祈音和陆小凤的警觉性早就察觉隔壁异样了。没发现,概因他们在隔壁一开始只是言语冲突,后似乎是有人抛弃同伴逃走,被守在屋顶的张幸手一个照面制住,拆成几块,扔下来。
想明白了这一点,夏祈音轻笑道“你们杀沈星南的弟子,都不怕得罪沈星南,凭什么觉得我怕得罪沈星南,要保他的女儿?”
“天欲宫和飞鱼山庄本就是老冤家,我们自不怕得罪沈星南。但夏会长就不怕得罪了沈星南,让朝廷在西南寸步难行吗?”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夏祈音道,“什么可以让朝廷在西南寸步难行?”
张幸手脸色一白,立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这位为何被江湖人称为小魔头?不就是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强硬做派嘛!天欲宫怀疑神仙会此番目的是他们,如今看来,神仙会的目的并不是天欲宫,或者说不止于天欲宫,而是所有影响朝廷掌控西南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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