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祈音用了些饭菜, 见云芝换好了床上被褥,就让她将换下来的被褥送到屏风后去给那位孟大侠打地铺。云芝不知其用意,倒是一一照做了。
屏风后, 孟青楼吹胡子瞪眼睛, 显然是气到了极点,云芝看着有点害怕,还是帮孟青楼铺好了地铺。
孟青楼只是被封住了内力,绑住了手脚, 免不得要自己挪到地铺上。云芝委实是个体贴的女孩子, 动作温柔地为孟大侠盖上了薄被, 免了他胸前胸后凉风习习。
云芝做完一切,从屏风后走出来, 就见夏祈音笑盈盈看着她道“孟大侠可冷静一些?”
瞧见云芝神色尴尬, 夏祈音摸了摸下巴道“那便是没消气了,且让他再冷静冷静吧!”
屏风后,听到夏祈音之言的孟青楼“……(此处省略号为孟大侠不文明用语)”
“我要在这里住两日, 但不想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所以只好请孟大侠多住两日了。”夏祈音轻笑道,“不要怕,我们要相信孟大侠是个识大体的大侠,不会迁怒你一个小女子。他便是生气, 也只会冲着我来。”
“妾不敢……妾不怕!”云芝低声道。
云芝是艳辉楼的红姑娘, 住处也比其他姑娘好些。云芝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 无人会从房前经过,又是内外套间,房中有点声音不会传到外面。里里外外挂着许多纱幔,重重叠叠, 又个小丫头住在外间听使唤,并不轻易进内间。
云芝去外间让小丫头打了水来给夏祈音洗漱。
夏祈音简单地洗漱后,便准备歇下,却不忘让云芝睡在了自己里头。若没有客人特别要求,为了伺候客人,艳辉楼的姑娘是不能睡在内侧的。
这于云芝姑娘着实是个了不得的体验,自她梳弄之后,绣床上头一回睡了另一个女子。明明是这般怪异,而她的正牌恩客还被绑在屏风后,云芝却十分安心地入睡了。
因从小喝一些寒凉的药物避孕,一个月难得几日不用待客,云芝的日子也十分难熬,以至于这竟然是云芝多年来睡得最好的一觉。
夏祈音是个奇怪的客人,但云芝却很喜欢这样的客人。虽然是头一回见,她言行举止又十分怪异,可在她身旁,云芝却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孟青楼孟大侠这辈子大约就没有这么狼狈过,被人缚了手脚缩在原本用来放恭桶的屏风后打地铺不说。一大早,还要听着自己花了钱的姑娘温柔小意地伺候另一个女子。
云芝无疑是个美丽的姑娘,声音亦是又美又娇。可孟青楼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她还可以更美更娇。
云芝一早起来,就先自己仔细梳洗了一遍,选了最端庄的裙子,薄施粉黛,与昨夜的浓妆艳抹颇为不同。待梳洗后,云芝又端了温水进来请夏祈音梳洗。
云芝待夏祈音之情谊切切,让昨日以为自己的风度迷倒了姑娘的孟青楼终于意识到人家昨儿就是逢场作戏罢了。若夏祈音是个小子,他定然会觉得云芝姑娘已经爱上了对方。可因对方不是个小子,倒越发显得云芝姑娘被迷的五迷三道了。
可怜可叹,孟大侠蝶戏花丛,自认风流得众芳爱戴,以青楼为号,竟然比不得一个半大的小女孩得姑娘们欢心。
孟大侠感慨了半日,叹息道“把衣服给我!”
夏祈音并没有点孟青楼哑穴,孟大侠却也没跑没叫。他内力被封,落在夏祈音这小狐狸手上要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孟大侠为人虽然有些自负,却不傻,所以没有鲁莽的逃跑。至于孟大侠为何没有大喊一声求救——
若孟大侠在这里高喊一声救命,不仅没有人救命,还会让艳辉楼的姑娘、小厮和客人们一起欣赏一下括苍派孟青楼孟大侠习武之人的健壮体魄。孟青楼虽然风流,却还要脸,故此是不能喊了!
孟大侠不仅没有喊,还因为没有衣服,连逃跑的心都生不出。
夏祈音想了想,让云芝将孟青楼的中衣还给了他。
见孟大侠比昨晚冷静了不少,夏祈音爽快地解开了绑着他手脚的牛筋,以方便他穿衣服。
孟青楼穿好衣服,活动了一下手脚,铁青着一张脸在夏祈音对面坐下。
艳辉楼做的是晚上的买卖,楼里的人多是晚睡晚起,楼里并不准备早食。这会儿桌上摆放的满满当当的粉和糯米饭都是云芝让丫鬟差遣了楼里的小厮去街上买回来的。许是怕夏祈音吃不惯,还有几碟精致的小点心。
云芝站在旁边端茶递水被夏祈音拉着在一旁坐下,一起用早饭。
因往日要陪客人,云芝夜里总是要喝些酒,次日又睡得晚,极少用早饭。这会儿应着夏祈音的要求,才略用了些,余下的饭食却让孟青楼和夏祈音风卷残云般横扫了干净。
孟青楼放下碗,摸了摸饱胀的肚子,打了个响嗝,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竟然莫名其妙和夏祈音比起了吃饭!?
“孟大侠好胃口啊!”夏祈音笑着道。
孟青楼轻哼了一声道“哪敢与夏大人比!”
孟青楼说着,还打量了夏祈音一回,意有所指。许是刚到抽条的年纪,身夏祈音材偏消瘦,独独那张脸还带着些婴儿肥,让她看起来似乎有些稚气未消。这小身板委实有些对不住她的食量。
夏祈音捏了捏细细的胳膊道“果然还是吃的太少呢!”
孟青楼“……”
见两人干坐着,云芝将碗筷送到外间,擦了桌子,又取了一副棋子过来供两人消遣。
云芝姑娘倒是好意,奈何孟大侠并不会下棋。夏祈音教他下五子棋,孟大侠闹明白了规则,却是连十枚棋子都落不下去,最后围棋自是撤走了。
于是两人又干坐无事了!
孟青楼没有问夏祈音要留在艳辉楼做什么,夏祈音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见墙下放着琴,夏祈音便坐过去,随手弹了一曲。
孟青楼略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小魔头不仅武功奇高,竟连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孟青楼唯爱武功和美人,既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下棋,当然也不会弹琴。
可琴与棋不同,不懂棋,人家棋子乱摆你也不知道,可若你不会弹琴,别人的琴弹得好不好听却是知道的。孟青楼时常出入秦楼楚馆,听到曲子多了,好听不好听还是能分的出来的,当然前提是不能问他好听在哪里。
夏祈音弹了一曲,不觉尽兴,又问云芝可会唱歌。待云芝答了回,夏祈音便提笔默了一首词,自己弹了曲子,请云芝来唱。
云芝看着曲儿,眼睛都亮了“这是柳先生的新词?”
对于云芝的欢喜,夏祈音并没有太意外“原来姑娘也是柳先生的知音人啊!”
“可惜,妾生得晚了几年,无缘得见先生风采。”云芝遗憾道,“柳先生的新词等传到广南,怕是已经唱编大江南北了吧!”
孟青楼轻哼一声“这位夏会长最是神通广大,没准她给你的词并未广而流传也未可知。你若再求求她,怕是柳先生也见得。”
云芝闻言,满是期待地看向了夏祈音。
夏祈音倒也不否认“确实是新词,且用的也不是已有的词牌。”
柳永在填词上是个天才,天才永远不会拘泥于已有的东西。故此这阙新词用的并非已有的词牌,柳永写了送来,就是要夏祈音谱个新曲子。
夏祈音前番大理一行,刚有了思路,写了新曲,但因近来忙碌,倒是不曾有空弹一弹,琢磨着修改一一。这会儿闲来无事,夏祈音才想到请云芝来唱这新曲。
听说是新曲,云芝倒是更加欢喜了。
夏祈音便将曲子先弹了几遍,再让她和唱。唱完再改,改完又唱,夏祈音与云芝甚至沉浸其中。孟青楼初时听得乐在其中,后来却是头疼欲裂,只恨不得将耳朵堵上。
至于云芝,初时还怕惹怒了孟青楼,后发现这位孟大侠拿夏祈音没办法,便也不怕了。期间还有云芝的姐妹听到声音前来探听,却都被孟青楼打发了。
孟青楼是为了金印大战来的广南,是艳辉楼的生客。楼中老鸨子和姑娘只当这位客人有些不同寻常的癖好,客人出手阔绰,又是江湖人,倒也无人敢来打扰。
到了晚间,孟青楼正在担心夏祈音和云芝兴致不减,却见夏祈音已经将琴还了云芝。灯点上后,楼里便逐渐热闹了起来。夏祈音牵着云芝请了孟青楼说去看堂里姑娘们的演出。
孟青楼不解起用意,但终于拿到了自己的外裳,自然不反对。哪成想,说要去堂里看表演,竟是站在一楼走廊上。走廊扶手外挂着层层纱幔,云芝和孟青楼往前一站,夏祈音藏在纱幔后,便是上楼的人都看不到后面还有个人。
楼中的客人进进出出,夏祈音偶尔会问及某个人是不是第一回来,或是跑堂的小厮和走动的姑娘何时来的艳辉楼。
云芝倒是知无不言,孟青楼隐约也明白了夏祈音来艳辉楼确有事情。不过是为了什么事情,孟青楼猜不透。
孟大侠性格狂傲,却也知深浅。不要说他的内力依旧被封着,就是没有被封了内力,为了括苍派,也是万万不可得罪这小魔头的。故此,心中十一分不乐意,孟大侠也不得不顺着夏祈音的意思给打掩护。
想到神仙会入西南的传闻,孟青楼只能祈祷她此番不是为了对付刀柄会摆的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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