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11月下旬,朝鲜已经开始降雪。通往釜山港的道路上,金载明左手搀扶着老母亲,右手挽着妹妹,脚步蹒跚的向港口旁边的城镇进发。
“哥,我饿。”身后传来弟弟的声音。金载明没有停下脚步,而是鼓励着在背后拽着自己腰带的弟弟,“载丰,再忍忍,前面就是大周朝廷的粥棚。”
弟弟好像听懂了。金载明继续向前走,走了没多远,只觉得腰带一重,差点摔倒。回头一看,弟弟已经倒下了。
金载明只能停下脚步,放开母亲与妹妹,扶起弟弟。就见弟弟脸色发青,饿晕在路上。
在金载明身后,都是和金载明差不多的饥民。他们扶老携幼,向着据说大周的粥棚方向前进。金载明家有人倒下,后面的人不询问,不帮忙,只是挪动着脚步绕开。
金载明本就饿的完全没了力气,此时见到弟弟倒地。心中竟然并不悲伤。只是惶恐的感受到,自己只能在弟弟和妹妹两人中间做出一个选择。
以现在的体力。金载明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三个人扛到粥棚去。如果三人都要带上,就是三人一起饿死。
就在此时,只听得前面传来喇叭声。没多久,就听銮铃声响。竟然有骑兵逆着人流而来。吆喝声随即响起。金载明只觉得头晕目眩,哪里还有力气动弹。
前面好像很是混乱,金载明也完全不在意。等他有点明白过来,是被人拽起来的时候。
就见几名穿着些军服的家伙架着金载明正往路边去,金载明哪里还有力气反抗。却见自己被拖到旁边一个草棚子里。金载明这才有些惊奇,怎么方才就完全没看到有草棚子?
到了草棚子入口,有人递给金载明一杯东西。金载明就想把自己杯子里面的东西给母亲,随即听到一声怒斥,“这是让你们自己吃的,一个人一杯,都老实吃了。若是不老实,就不给你们了!”
此时金载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端起杯子,一小口下肚,竟然是甜甜的东西。金载明随即举起杯子,一口给干了。
随即,金载明被拖进草棚。里面铺了草席,很快,金载明的母亲、妹妹、弟弟,都被拖进草棚。放到了金载明身边。
金载明的弟弟此时已经醒了,他低声说道:“哥,我还想喝。”
金载明也不知道这些穿军服的人到底给自己和家人喝了什么,想问又不敢。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金载明开始觉得饿了。这是非常奇怪的感受,金载明饿了很久,早就感觉肚子里已经麻木。现在竟然又感觉到饿。金载明只觉得自己只怕是要死了。
弟弟妹妹此时也开始哼唧起来,“哥,我饿。”‘我饿。’
正在此时,就见草棚外传来食物的气味。金载明站起身,想出去。却被守在草棚里面的人挡住。
那人一身军装,只是稍微推一下,金载明就抵挡不住。
没多久,外面有人端着碗进来。一人给了一碗。金载明捧着热乎乎的碗,闻着里面粥的气息,身体已经动起来,端起来几口就喝光了。
喝完之后,金载明才想起母亲和弟弟妹妹。母亲还好,虽然神色木讷,还自己喝了粥。妹妹也喝了粥。弟弟却虚弱的很,金载明过去扶着弟弟喂给他粥。
虽然知道弟弟再不喝粥就要饿死,可喂给弟弟粥的时候,金载明的手都在颤抖。那是因为金载明正在用极大的意志力克制住自己端起碗,把给弟弟的救命粥喝下去的冲动。
此时草棚外面响起了叫骂声,殴打声。更远处还有枪响。金载明完全不在意,给弟弟喂完粥,金载明把碗舔了一遍,一点点混合了食物的汁水都不留下。
此时,陈韶乘坐的汽车正经过道路。大周工兵们在路边快速架起了草棚,这些都是行军帐篷的框架,本来该装上篷布。然而时间上真的来不及,只能用各个以工代赈的工作点快速搞出来的草席替代。
道路上已经有了不少大周军,以及重新征召回来的一批朝鲜军队在执行救灾任务。那些还有力气继续行动的朝鲜人,就让他们往釜山前进。没有力气行动的,就让他们在路边的临时集结点里头聚集。
不管是哪一种处理方式,目的都是一个,尽可能少饿死人。
不仅是在釜山地区,整个朝鲜南部此时都有暂编48军的部队在行动。陈韶并不认为日军现在会进攻朝鲜,各地留下的只剩少量部队,大部队都放出来执行任务。
眼见道路上的人要么有秩序的行动,要么被收容。陈韶忍不住长舒口气。心中总算是安定了些。
战争带来的毁灭并非只有战场上的杀戮。大周财力强大,物产丰富。加上部队又是常备军。后勤压力虽然大,却还算有各种库存。问题只在于物资能否运输到部队手里。
这次朝鲜战争中,日军大部分却是动员兵。日军中的精锐,也就是那些常备军主要和大周军作战。动员兵组成的部队维持占领区。被日本占领的朝鲜,遭到日军的疯狂掠夺。
这些掠夺是如此狠辣,甚至到了无脑的地步。连朝鲜人用来当种子的粮食都被日军掠夺走了。
大周赶走日军后,虽然也分发了种子,让朝鲜南部的人赶紧抢种抢收。可朝鲜南部那时候一片混乱,分发不及时,范围有限,大部分种子都被饥饿的朝鲜南部人口给吃了。
秋季,饥荒就席卷了朝鲜南部。偏偏朝鲜战区上一任司令行动迟缓,也没注意此事。总之,饥荒正在无情的席卷朝鲜南部。
朝鲜南部饥民逃荒向北部跑,引发了北方的混乱。现在朝廷依旧没派巡抚前来朝鲜,所有事情都得由暂编48军承担。
陈韶摸了摸自己冻得有些僵硬的脸。现在唯一的好消息莫过于朝廷并没有在物资方面扣扣索索。只要提出的合理请求,都得到了满足。粮食正在通过铁路以及黄海与朝鲜海的海上运输抵达朝鲜。暂编48军要做的就是有效的将这些粮食分发到朝鲜灾民手中。
陈韶此时只觉得压力极大。救灾粮到不了的地方,必然饿殍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