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道仅被数万贼人围困一日,太守李参提着刺史耿鄙、治中程球脑袋开城投降,陇西郡沦陷。
无论之前被贼人内外夹击攻破的城池,还是坚守了一年多的城池,在耿鄙征募六郡兵马时,不仅仅只是陇西郡一地,几乎整个凉州都绝望了,在韩遂领着小将阎行一路杀过来时,几乎没有人做任何反抗。
守城官吏、将领要么开城投降,要么被城内所有人杀死,无论汉民,还是之前心向朝廷的羌人,在毫无任何希望面前,毫不犹豫选择了低头,任何坚守城池的人都会被无数人乱刀砍死。
冀县,尚未聚集起六郡兵马,尚未等到韩遂杀来,副将王国、督管诸军从事马腾领数万“汉兵”造反,将空虚无兵的冀县围困了个死死。
城内无数人手举刀枪棍棒,城外无数披甲兵卒,无数人无人开口,全都仰头看向城头一个清瘦汉子……
“呵呵……”
看着城内、城外无尽反贼,傅燮突然笑了,没人知道他为何要笑,转身看向儿子离去的方向,一路“呵呵”下了城头,无数举着刀枪棍棒的叛兵在这一刻像是遭到了惊吓,纷纷向后退却……
“开城——”
傅燮突然仰天怒吼,看守城门的数十兵卒无人应答。
“开城——”
“杀贼——”
傅燮猛然拔出腰间汉剑怒吼,一披甲将领钢牙紧咬,猛然转身看向数十兄弟。
“为太守大人送行!”
“开城!”
披甲将领怒喝,数十兵卒相视后,齐齐打开沉重城门,“嘎嘎”刺耳声让人烦躁、压抑。
“呵呵……”
傅燮突然笑了,缓步走出洞开的城门……
“凉州无一男儿……”
“呵呵……”
“无一男儿……”
……
“杀贼——”
“杀——”
……
一人拔剑。
一人怒吼。
一人义无反顾冲入漫天箭雨……
看着怒吼的汉子身中几十箭栽倒,看着洞开的城门,数万人竟没有一人开口。
“哼!”
副将王国突然冷哼,数百各式各样的人全都转头侧目。
“入城!”
王国猛然踢动战马,数百大小将领、头领相视后,齐齐踢马跟在王国身后,数万“汉兵”极为突兀,毫无征兆的突然爆发出震天欢呼。
“入城——”
“入城——”
……
无数贼军入城,却如同胜利凯旋的英雄,在王国、马腾等人进入城门后,城内爆发出震天欢呼,无数百姓夹道欢迎,数十锦衣罗缎老者有说有笑将一干披甲将领迎入刺史府。
如同过大年似的,无数人杀鸡宰羊,街道上数百近千个大锅煮着一锅锅大块羊肉,无数人端着个木碗蹲在角落……
外面热闹非凡,刺史府厅堂内却显得有些怪异,即便是大头领王国也换成了一副愁眉苦脸,见无人开口,把所有人扫视了一遍后,目光最后还是盯在了一名文官人身上,不是别人,正是被刺史府征募的从事阎忠,曾是照顾过董虎的“阎叔”阎忠。
“阎老。”
“当此时,咱们又该当如何?”
众人看来,阎忠脸上却无任何异样,起身向王国抱了一拳。
“下官就算不说,诸位也知那韩遂不是个可信的人。”
众人一阵点头。
“韩遂不可信,诸位头人才选择了投靠了朝廷,但朝廷显然是要让咱们与韩遂死战一场……”
说到此处,阎忠心下一阵苦笑,面上却更加严肃。
“若朝廷自长安三辅征调粮食,调美阳汉军大营兵卒与我等一同攻打金城塞,这说明朝廷还有些诚意,并不是想要让咱们与那韩遂拼了个同归于尽,可朝廷并未从长安三辅征募钱粮,也未调动美阳汉兵大营兵卒。”
句就种羌王滇吾皱眉道:“这些事情咱们早已知晓,关键是日后之事,韩遂已经吞下了陇西郡,咱们若回头与韩遂拼杀,背后怎么办?咱们已经造反了,朝廷肯定会调董卓打过来的!”
先零羌王点头赞同道:“那韩遂肯定想学着那临洮虎娃,定然是想让咱们与董卓拼个你死我活,他们在后面占咱们的便宜,要咱说,咱们就应该先打那韩遂!”
马腾突然站起身,不悦道:“先打韩遂?若是真的能先攻打那韩遂,咱们早就打了,也不至于成了这般被人夹击情形。”
听了马腾这话语,一干人又都愁眉苦脸起来……
阎忠叹气道:“无论那韩遂可不可信,咱们都已经没了任何退路,都需要与那韩遂合兵一处,只有这样,咱们才能共同抵挡朝廷的兵马。”
阎忠又说道:“不仅仅只是抵挡朝廷兵马,还有……还有各郡县活不下去的百姓,凉州各郡县已经没了粮食,除了诸位手里还有些牛羊外,各郡县都已赤贫如洗,咱们与韩遂的兵马相差不多,想要短时间内击败那韩遂几乎是不可能……”
王国突然说道:“阎老,能不能让彦明相助一二?”
众人精神一振,他们都知道韩遂能杀边章、李文侯,依靠的还是那小将阎行,只要能让阎行趁机反叛,他们就有很大的机会一举砍了那韩遂的人头。
阎忠叹气道:“那逆子根本不可能听从下官的话语,但诸位也不用太过担心,咱们被人夹在中间,那韩遂同样也是危险重重,河湟谷地内可还有数万董部义从呢!”
马腾没有与董虎打过交道,听了这话语,不由皱眉道:“河湟谷地两三年也未有任何异动,他们真敢招惹那韩遂?”
阎忠看向王国,说道:“大头领是否也觉得河湟谷地不敢与韩遂一战?”
在上一次北宫伯玉、烧当老王造反时,王国与一干汉阳郡羌人一直待在金城塞,并未真正与董虎正面厮杀过,但他是在榆中城下亲眼见识过三万董部义从军阵过的。
听了阎忠话语,王国心下一阵苦笑,看向马腾时神色极为郑重。
“马将军万万不可轻视董部义从,更不可轻视那临洮董虎!”
堂上大小头领、将领百十,听着“董虎”两字时,不少人一脸苦涩点头。
“临洮虎娃极为隐忍,看似他跑去了并州与匈奴人、鲜卑人死磕,河湟谷地内也极为平静,可若咱们稍有破绽,他一准连皮带骨将咱们全都吞了!”
“刘头领说的没错,那虎娃都他娘的跑去了中原,跑去了并州,若不是朝廷兵败,谁他娘地又能想到他竟然还在临洮藏了五千骑?在临洮藏了这么多兵马,可不就是想抽机会捅咱们一刀子吗?”
“说的是,那虎娃极为奸诈,稍有不注意就会倒了大霉,就比如那匈奴人,他就趁着匈奴人自相残杀时,一举将所有人干掉了……”
马腾是扶风人,在张温六路大军杀入凉州境内后,耿鄙征募敢战兵卒时,他才正式成为汉兵中一员,但他蹿起的极快,仅数月间就成了数千兵马的头领。
蹿起的时间太短,没有与董虎或董部义从打过交道,对羌人嘴里的“禁忌”也多有怀疑,但厅堂内却有不少人吃过董虎的亏,并不相信河湟谷地内数万董部义从会那么老实。
听着他人低声说着“董虎”的狡猾、奸诈、隐忍……阎忠心下感慨不断,他也未能想到那娃娃会走到这一步。
“咱们担忧背后的韩遂,那韩遂同样担忧背后的河湟谷地。”
“咱们没有更多的粮食、牛羊救济百姓,那韩遂难道就有足够多的粮食、牛羊救济百姓了?”
阎忠开口,所有嗡鸣声全都一静。
“诸位手中还有些粮食、牛羊,但汉阳郡境内却有无数百姓没有粮食,若咱们不能尽快寻到粮食,不能与那韩遂讲和,咱们就始终没办法耕种,没有粮食活命的百姓就会对咱们不满,诸位名下的族人也会空耗牛羊而不满。”
“现下……只有立即与韩遂讲和,只有合兵先击败了美阳数万汉兵,只有击败了朝廷兵马,让朝廷承认了大头领成为凉州刺史或汉阳郡太守,凉州才会暂时安定下来。”
“击败了朝廷之后,咱们与那韩遂以黄河为界,各自分立两处也算不得什么。”
阎忠开口,众人纷纷点头,凉州境内情况不是很好,两年的战争消耗掉了凉州所有战争潜力,急需停住战火放羊耕种,要不然,本来还跟着他们混事的无数羌人也会不满,更别说已经开始吃人的无数百姓。
见所有人相互低声赞同,王国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起身向阎忠抱拳。
“事关所有百姓和兄弟们的生死,一切都拜托了阎老!”
阎忠起身,百十个头人相视后,也都起身向阎忠抱拳。
……
刺史耿鄙身死,太守傅燮一人出城与敌厮杀,太守李参杀治中程球后投降韩遂,各郡县城池全都杀官、抢掠、造反……
仅一个月,陇山以西所有城池全部沦陷,无一城可避免,汉阳郡、陇西郡发生变故后,陇山东侧的安定郡、最为偏僻的武都郡也没能避免无数饥民杀官造反,而最为穷苦的北地郡虽也有些动荡不安,却并未发生打砸抢掠之事。
临近的安定郡发生了民变后,北地郡无可避免会有些动荡不安,不是因为北地郡百姓想要跟着抢掠造反,而是担心安定郡的饥民跑过来抢夺自己借的牛羊、耕种的粮食。
借了牛羊的放羊娃在安定郡发生了变故后,不是赶着牛羊往北面廉县跑,就是向东进入上郡,只要跑到董虎的地盘,他们就不会担心他人抢夺自己的牛羊,种了地的百姓则自发的组成数千乡勇,唯恐安定郡饥民越境抢自己的秋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