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妍情绪低落,两滴泪水更是不经意间滴落,她是见识过董部义从真正的样貌的,可她却不敢前往南营董部义从驻地,不敢去看大热天还是一身羊皮袄的无数兵卒,不敢去看无数冷漠面孔……
她不知道父皇这是怎么了,不明白大臣们为何会如此的漠然无视。
“或许……或许这就是虎娃这么厌恶、不信任朝廷的原因……”
郭胜心下一阵颤抖,但他却不敢抬头去看揉眼睛的小公主,此时的他已经彻底与面前的女娃绑在了一起。
“哼!”
“该如何还如何!他们想要虎娃的军资,本公主就给他们!可若半个月后,他们拿不出兵卒的所需……那就别怪兵卒的愤怒!”
刘妍一脸郑重看着郭胜。
“郭公公,你现在就去南营,仔细安抚将士们,告诉他们,这一次……本公主允许他们妄为胡来!”
郭胜心下一紧,忙抱拳答应。
“诺!”
“老奴这就前往南大营!”
刘妍像是极为疲惫,摆了摆小手,郭胜弓着身子退出了房门,犹如对待君王一般倒退着退出房门,又将房门仔细关了严实,站在房门外好一会,这才阴沉着脸大步离去,径直带着两个青衣小宦官前往城外南大营。
王莽篡汉之前,大汉朝有南、北两军之说,北军是中央军、常备军,主征战;南军是卫军,是地方轮戍长安的卫士。
征战时,北军会抽调些精锐,由这些精锐为骨干组成一个征战军团,这些兵卒算是职业军,战力较高。南军就要差了些,主要负责未央宫、长乐宫、建章宫、甘泉宫以及皇室陵园、宗庙的安全,是防御性质的,是各地选拔的精壮轮流戍守长安的守卫性质兵卒,但随着朝廷的财力不足,不仅北军由八营合并成了五营,编制也大幅度缩水,北军五营总共也不足五千人,而南军更是直接砍掉了。
在张角兄弟造反后,朝廷就在北军五营的基础上征募了六万兵卒,分别由卢植、皇甫嵩、朱儁三员中郎将各领两万剿贼,因为豫州黄巾军直接威胁到了中原各大家族核心利益以及威胁到了雒阳的安全,皇甫嵩、朱儁合兵四万杀入颍川郡,之后皇甫嵩又北上与卢植合兵了一处,再之后皇甫嵩带着这些精锐进入长安三辅美阳汉兵大营,也就是说,北军五营现今基本上都窝在美阳,雒阳的北军五营只是个空壳。
或许正因北军五营是个空壳,皇帝才弄了西园八营,以此来取代北军五营的地位。若将西园八营比作是雒阳帝都崭新的北军五营,那么胡三、董越所领的一万五千兵马就是另一个南军,只是没人给他们应有的南军待遇。
郭胜刚走入南营,正见到无数赤裸着上身汉子在训练,训练的项目五花八门,郭胜与这些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他还是有些没看明白这些杂乱的训练究竟有着怎样的作用,可在看到无数光着肩背汉子,看着依然干干净净的营地……
“唉……”
郭胜暗自叹息,但在看到胡三领着一干将领走来时,忙大步迎上前。
“胡三将军,你可又健壮了一些了啊!”
郭胜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可胡三是谁,听了这话语后,本能的眉头有些不悦。
“郭公公,朝廷不给兄弟们钱财购买所需……你郭公公自己看看,过万兄弟们都成了什么样子?朝廷不给将士们丁点钱财,难道主公为儿郎们准备钱财,朝廷也要阻止吗?若朝廷真的不待见我等兄弟,咱胡三现在就可带着兄弟们返回平城!”
第一战斗营将李阚恼火道:“咱们与他说个甚,兄弟们立即回平城算了!”
正待一干将领准备嚷嚷时,郭胜忙双臂抬起。
“诸位兄弟……诸位兄弟且听郭某说……”
“郭公公,你也别与咱们扯这扯那的,当着大家伙的面,兄弟们就想要句实话!”
胡三摆了摆手,围拢的一干将领全都散开了些,留出了稍大一些的空地。
“咱胡三和兄弟们就想问一问郭公公,朝廷究竟给不给咱们钱财、布匹?朝廷若不给,主公已经在上党郡为兄弟们准备好了一切,朝廷是不是也不允许兄弟们去取?”
面对无数围拢过来的将士,郭胜无奈,上前想要拉住胡三低声将公主话语说一遍,却被胡三抬臂阻止,无奈之下,只得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公主说了,若半个月内,朝廷没有给予将士们应该得到的钱财、物资,无论将士们对许司徒、曹司农做出怎样的事情,公主一概不罪。”
郭胜这话语说了出来,胡三与一干将领低声交换了些意见后……
“公主都把话语说到了这份上,咱们也就没什么可担忧得了,该干什么都还干什么,半个月内,任何人不得踏出营地一步!”
胡三摆手,无数光背汉子一一散去,看到这一幕,郭胜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走在胡三一侧苦笑解释。
“换了咱,咱也是恼怒的,可……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公主殿下能够决定的,还望胡将军能够体谅公主的难处……”
胡三脚步一顿,一脸漠然看着让人不喜的老宦官。
“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少粮食,没这么多钱粮,偏偏还将兄弟们留在雒阳,郭公公……你真当胡三和兄弟们不知道你们的算计?”
“哼!”
“主公没有军令送来,公主就还是胡三的上官,陛下病了,谁也不知道日后会如何,但你郭公公应当明白,主公既然没有让我军立即回返平城,就当知道主公的心意。”
胡三默默看向无数赤裸着上身兄弟,眼中却无一丝情绪。
“冀州牧王芬的事情再明显不过了,主公可以亲善公主、史侯,可若让主公厌烦了,也不是不可以亲善外廷文武!”
话语说罢,胡三毫不理会面色狂变的郭胜,大踏步走向中军营帐。
王芬欲要以兵相胁,废帝立帝也好,弄死所有宦官也罢,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真正让人惊惧的是……除了一个小宦官当众喝止外,没有一个大臣当众怒斥,西园八营全都选择了作壁上观!
若没有董虎的意外出现,王芬欲要造反,而且还给曹操写了信件,在满朝文武大吏中,曹操又算个什么呢?此时的他可不是后来的一方诸侯,即便如此,王芬还是给曹操写了这么一封信,王芬私下里又会与多少人写信?可却无人站出来告发!
董卓欲要废帝立帝时,衮衮诸公仅卢植一人站了出来反对。
曹操称魏王时,仅荀彧一人悲愤“无一骨节矣”。
曹丕称帝时,仅其姐姐一女子……
皇帝刘宏的所作所为让所有士大夫极为失望,王芬是忠臣,即便废帝立帝,选择的也是成年的合肥侯,而不是选择一个稚子小儿,仅凭此,他王芬就是个忠臣,即便他选择去做无君无父的事情。
王芬选择去做无君无父的事情,伴驾文武却无人阻止,郭胜就应该知道外廷文武的心意,若董虎选择了投靠外廷文武,若再冒出一个王芬来,冒出一个敢在雒阳德阳殿上废帝立帝的人,满朝文武皆不言语阻止,兵卒皆作壁上观,后果又如何?
郭胜不敢去想,但他知道,正因王芬的事情,皇后、公主才不敢放走胡三、董越,一旦没了这些兵马,谁也不敢保证第二日会不会有人在德阳殿上逼迫皇帝退位。
胡三说了这样的话语,郭胜知道,皇帝和朝廷的所作所为,甚至连带着公主也让董部义从大小将领们极为不满,偏偏他还没有任何办法。
郭胜入营,却无一人主动与他搭话,最后也只能无奈离去,无奈去寻董旻,多多少少……董旻还能与他多说几句,可他又哪里知道,许相、曹嵩竟然分别寻到了袁绍、曹操,若是知道这些事情,这个老宦官或许会暴跳如雷吧?
自从经历了一次“王芬事件”后,曹操本能的察觉到了何进对他的态度改变,但却怪异的更为亲近袁绍,至于袁绍从中说了些什么,曹操也是不知,可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王芬是死在他所领的典军营中的。
曹操想与何进解释,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根本没办法解释,越是解释越会引起何进更多的猜忌,于是他选择了沉默,一心扑在军中,只是他没想到父亲开口竟说了这样的话语……
“父亲,孩儿不会前往河内郡。”
呆愣了许久,曹操这才低头拒绝前往河内郡。
“自中平元年董都尉领兵前来雒阳后,即便孩儿不说,父亲也当知董都尉的性情与他人多有不同,若大将军主动开口,兴许他会考虑一二,可若他不开口,陛下和内廷逼迫了数月,城南一两万兵卒也未低头,大将军又如何可逼迫城南兵卒低头?父亲这么做只会彻底激怒了他们,对朝廷真的有益吗?”
曹嵩张了张嘴,又叹息一声,这才将小公主当众威胁话语说了一遍,而曹操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阴冷。
“万年公主真的恼怒了为父,若不如此……一旦……一旦陛下那里……我曹家又如何可活命?”
曹嵩心下极为后悔,后悔不该听了张让等人话语,可现在他就算想后悔都难了。
曹操心脏狂跳不止,在中平元年时,他就曾见识过董部义从的精锐战力,若不是发生了王芬事件,他或许会觉得典军营还是不错的,可当数千汉兵遭遇一些蟊贼后竟然全都四散奔逃,即便他认为有些人在刻意混乱军队,可典军也跟着乱了却是事实!
“孩儿……孩儿可以前往河内郡,但此事绝对不能让大将军掺和!会真的出乱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