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董卓一掌拍在小几上,又一把将酒水、菜食扫落一地,吓得厅堂上无一人敢开口多言,就在这时,门外兵卒推帐急匆走入。
“将军,左将军有请……”
“滚——”
董卓暴怒,他怎么也想不到,皇甫嵩竟然又爬到他的头上,而且第一日就给他一个下马威,责难他剿贼不利什么的。
小卒见董卓真的怒了,只敢抱拳行了一礼,默默退出帐外,一干将领相互对视,全都示意他人开口劝解,可……可看着董卓的阴沉,又哪里有人愿意触霉头?就在这时,一文人模样男子走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此人身长八尺,面无表情的他颇有威仪,虽腰悬五尺利剑却怪异的身穿文士素衣。
众人相视后,知道他是长安令牛辅新进收入门下的从事贾诩贾文和,与牛辅同为武威人,也深受牛辅的信任。只见他上前作揖一礼。
“左将军金印紫绶,位在九卿之下……”
“砰!”
董卓一听到“金印紫绶”四字,心下就是本能的拍桌子不喜,但贾诩好像未注意到董卓的恼怒,再次躬身抱拳。
“大将军位列三公,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皆位列三公之下,与九卿等若,敢问主公,左将军与车骑将军相比若何?”
听了这话语后,正待发火的董卓不由一愣,其余各将皆默默相视,又暗自点头。
“中平二年时,皇甫将军时任车骑将军,今日却是左将军,下官不言,主公也知其中的差别,正值陛下染疾之时,主公若是不入皇甫将军营帐,朝廷那里……恐有不妥。”
说着贾诩再次抱拳一礼。
“还望将军三思。”
……
“唉……”
董卓最终还是苦笑摆了摆手,他当然知道“位列九卿”和“位在九卿之下”的区别,中平元年冬月凉州羌人造反,二年皇甫嵩领兵入长安三辅,当时的官职就是车骑将军,是大汉朝的第三号大将,而现在却要低了些,里面自是有些“罪责”的意味的。
有“罪责”意味时,若董卓此时与皇甫嵩闹腾,朝廷就会认为“左将军”的职位压不住他,就会给皇甫嵩加官进爵,别说其他的了,仅这个“加官进爵”那就不是董卓愿意看到的结果。
一想到再次忍受憋屈,刚要恼怒,突然想到了亲弟弟董旻送来的信件,怒火也稍熄灭了些,但他还是冷着张老脸。
“哼!”
“想压咱……咱倒要看看他皇甫嵩有何能耐!”
董卓蹭得站起,很是按了按了腰间的长剑,这才冷脸看向所有人。
“天下……内有黄巾余孽作乱,外有羌胡为祸,今日陛下又龙体不安,你们都要给老子多长一只眼、一只耳!都给老子把兵卒约束的紧实些,省的他人用军法为由砍你们的头颅!”
董卓这话语就差点明着与人说皇帝快死了,天下快乱了,拥兵自重什么的,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人那还能不明白?全轰然站起。
“我等谨遵主公令!”
……
“哼!”
一一将人扫视一遍后,董卓这才冷哼按剑大步走向帐外,前去让他极为难受的军议。
何苗在的时候,美阳大营内的大小事情全都是他说的算,即便盖勋将五都兵马送了过来后,有何苗的支持,司隶校尉盖勋也没有太好的法子,董卓也着实过了些舒坦的日子,可现在……反正是磨磨蹭蹭的进入皇甫嵩营帐的。
皇甫嵩与董卓打了快十年的交道,那能不知道该如何与黑着脸的董胖子相处吗?
一人不时与鹰鹞都尉士孙瑞、破敌都尉魏杰、威虏都尉杜楷、鸟击都尉杨儒、清寇都尉第五儁话语,一人只是冷着脸独坐饮酒,也不与任何人说话,几乎就是七八年前的情景再现,若无必要,两人谁也不理谁。
此时的凉州很乱,但再如何混乱,一干混账也还都窝在陇山以西,并未主动从渭水道钻了出来,美阳汉兵大营也还算平静,每日也就饮饮酒、晒晒太阳什么的……军议来军议去,最多的还是钱粮物资什么的,若还有别的事情,那就是周边几个县时不时有人跑来告状,什么偷鸡摸狗了,什么调戏良家妇女了,反正都是些小事,至少董卓不会认为这有多大的事情。
听着士孙瑞等人的话语,皇甫嵩一阵暗自摇头,但也只看了一眼黑着脸饮酒的董卓,最终还是什么话语都未说……
“董中郎,兵卒每每骚扰百姓终是不妥,是不是严厉一些?”
皇甫嵩如此开口询问,士孙瑞、魏杰、杜楷、杨儒、第五儁五都尉全一脸愕然,董卓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才重重一叹。
“唉!”
“皇甫将军也算是军中老将了,对军中的事情自是清楚明了,若是可能……董某又岂会愿意兵卒骚扰百姓?”
董卓叹息道:“中平元年春黄巾贼反叛作乱,秋冬之时将军就已经剿灭了冀州……不算是全部剿灭,黑山军也算是冀州黄巾贼,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冬月时,那韩遂老小子又造反了!”
“将军自中平二年领十余万精锐剿贼,然今时已是中平五年,帐外将士们也在右扶风抵御了四年贼人……”
董卓一边倒着酒水,一边叹息。
“将士们四年未有归乡与妻儿相聚,数万将士们四年来未曾膝下侍奉年迈老母……”
董卓仰头灌下酒水,心下冷哼不断,看向皱眉不已的皇甫嵩时,手指却指向帐外连连感慨。
“眼看着就要入冬下雪了,皇甫将军你去外面看一看,看看将士们身上的单薄破旧衣衫,看看他们都吃的是些什么?”
“数万将士为国御贼,四年来未有归乡,所衣所食尚不如雒阳乞儿,偶有兵卒嘴馋偷盗了只鸡,偶有兵卒因天冷偷盗了件衣衫,甚至偶有骚扰百姓妻女……皇甫将军,你说!咱董卓能怎么办?若光和四年之时,将军便让虎娃一举弄死了那群反贼,将士们皆在家中耕种,又岂会有骚扰百姓之举?”
“哦对了,咱好像听说雒阳也没了太多钱粮,竟让救驾有功的将士大热天的还穿着一身羊皮袄……”
“唉……雒阳都艰难至此,被凉州那群反贼祸祸了好几年的长安三辅,咱就是不说,皇甫将军也知之甚详!”
“难啊——”
董卓面上哀叹,心下却冷哼不断,但皇甫嵩的反应很奇怪,并未因为董卓的话语而恼怒,低眉了好一会,这才默默点头。
“董将军说的是,将士们为国艰难御贼数年,稍有不妥……也不当太过苛责。”
站在一旁的皇甫郦、皇甫坚寿见董卓如此明里暗里讥讽叔父、父亲,心下又怒又无奈,若当年皇甫嵩不是招抚了一众东羌贼子,那也不用让数万人窝在右扶风了,没了这些兵卒,自也不会有骚扰百姓的事情发生。
大汉朝极为强势,很少会有这么长时间与敌对峙的,要么追着敌人屁股猛揍,要么战败跑了回来,重新征兵再与人干仗,对外征战大多都是快攻快打,打完后军队解散各自回家各自奶娃。
快攻快打,不管是获胜还是战败,即便战败了也不会造成太大的麻烦,无非就是再征调些兵卒,回头再与人干仗就是了,至于兵卒抚恤金……一条人命就给三四千钱,顶多也就值一头驴的价格,一万兵卒全都死了个精光,皇帝卖两个郡的太守也就够抚恤的钱财了。
死了的人不值钱,即便是叫花子送死兵卒,一年也需要两万钱费用,可若战死了,抚恤金是三千四百钱,将领的抚恤金在两万至十万钱,兵卒也好,将领也罢,只要死了就不值钱!
在大汉朝战场上,很少会出现美阳大营这种情形,即便当年段颎平定的那场十年羌乱,也是一通胖揍后,羌人投降了,过了一年后,投降的家伙又呼啦啦造反了,然后又被大汉朝一通胖揍,反反复复好几次,但这么来回好几次平乱,并不是美阳大营的情形,而是解散了后征募,征募后再解散,反复征募、解散数次。
美阳大营内的汉兵呢?是自中平二年后就一直趴在美阳!一直趴了四年时间!
这么多兵卒持续消耗皇帝刘宏的小金库,刘宏能不想解散吗?关键是解散不了!一旦解散,杀入长安三辅的就不是十来万反贼,而是二十万、三十万……甚至更多的凉州饥民、流民、反贼!
当年的段颎跟个小老虎似的,从东杀到西,从南杀到北,只要给他机会,那就是上天入地也要追着一群反贼乱砍,虽说当时的凉州是乱了些,但凉州有段颎这个小老虎在,凉州境内城池沦陷的很少,根本不等贼人攻破了,段颎就带着一群杀才杀了过来,当时的凉州虽乱,政治根基却在,而且即便乱了,那也是凉州内部的大乱,而不是现在的凉州情形,现在的凉州已经把矛盾、仇恨对准了长安三辅,皇帝和朝廷自然不敢散去美阳汉兵。
数万大军被困在美阳大营四年,别说董卓有意识拉拢兵卒而故意放纵了些,就算董卓不放纵兵卒,四年未回家的募兵也一定会出现诸多的问题。
快打快攻,作战时间短,兵卒都是自百姓中征募的,短时间内尚未蜕变成**,不易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可一旦成了**后,那问题可就多了,偷盗百姓的鸡鸭牛羊,偷盗百姓院中晾晒的衣物,甚至骚扰妇人什么的,这些还不算是多么严重的事情,最要命的是不遵军令,是杀官杀将直接反叛!
而现在的美阳大营内汉兵,虽是大汉朝最精锐兵卒,但也成了极为不易约束的数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