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虎转头看向紧皱眉头的宋建和一干人等,笑道:“你们或许认为咱所说的土司,其实与张掖属国、龟兹属国差不多……也是,确实差不多,但是张掖属国、龟兹属国却未能传承千年,反而被咱干掉了,又怎么可能会传承千年之久呢?”
“呵呵……”
“想要传承千年之久,成为秦国之臣也好,汉国之臣也罢,首先的一点就是做一个臣子,趁机作乱可不是一个臣子应该做的事情,就如宋老哥趴窝的枹罕城,偏僻且弹丸之地,有资格与强大帝国掰腕子吗?”
“作为一个老老实实守御边境臣子,十年老实守着,百年老老实实守着,即便有一日,你身边有一个不老实家伙杀了你,只要你的子嗣逃了出去,你觉得……朝廷是愿意让一个老老实实守护了百年的忠臣守在枹罕,还是让一个闹腾造反的人成为枹罕土司王?”
“天下风云变幻,诸侯争霸,你不参与,谁赢了天下你就是谁的臣子,你觉得……胜出的王朝是否愿意让老实了两百年不造反的你继续守着枹罕呢?”
“换了他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造反,而你和你的子孙老老实实守在枹罕城几百年,换做你是皇帝陛下,你自己说,你会选哪一个人做枹罕羌王土司?”
宋建心神颤抖,他有些听明白了董虎的话语,可下一刻,董虎就把他所有的渴望撕扯成了碎片。
“你宋老哥就别想成为土司王了,你他娘地都造反了,那也甭想再有资格做土司王。”
“虎娃大王,咱老宋是真的冤啊!都是那该死的韩遂蛊惑的咱!”
宋建慌忙举起大手发誓赌咒。
“真的!若咱老宋旦有说谎……天打五雷轰!”
宋建发誓赌咒,别说张孝和一干人眼神怪异了,即便是他的那些马匪兄弟也全都一脸的鄙视,别人不知道这货的事情,他们能不知道吗?当然了,董虎十年前就与他们打交道,对此更是一门清。
中原疆域太过庞大,在没有铁路可以短时间内运送军队平乱,在无法通过电话、电报第一时间得知信息时,想要掌控万里疆域极其困难,尤其是居住在崇山峻岭中且民俗不同的少数族群,在这种情况下,土司制度就成了更加有效的治理手段,至少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最大化地维持庞大疆域的完整性。
不仅仅只是维持庞大疆域的完整性,也给帝国争取了更多人丁繁衍的时间和安全环境,汉民善耕种,易于积累财富,只要处在一个安全环境中,在人丁繁衍速度上远超过其他族群,由中原人口密集地区,逐渐向偏远地区延伸,当边缘地方的汉民达到了一定数量后,自然而然的,土司制度也就土崩瓦解了,边境也因汉民人口数量优势而安稳下来。
在董虎看来,张掖属国、龟兹属国都不能成为土司的存在,依照后来王朝的土司地域就可以看出,从南至北的土司,基本上都是临近高原或就在高原上,都是山林茂密的地方,而且很难对中原王朝造成重大威胁,从属性来看,也多是山地步卒为主,而不是对中原有巨大威胁的草原骑兵。
中原王朝善步战,善大军团步战,而且中原拥有兵甲优势,山林土司多是步卒,在山林中可以闹腾几下,想要真正跑出来与中原步卒正面对抗,基本上就是纯粹找死行为,可当草原人在普及了马镫、马蹄铁后,骑兵就如同插上了翅膀,冷兵器下的骑兵对步兵就占据了更多的兵种优势,而一旦让其成为土司,那是让未来的敌人休养生息、任由其做大难制!
草原牧民一年到头在外面放羊,能跑出几千里放羊,这与当年董虎与董骨所说的“两条鱼故事”中的那条跑入大海的鱼儿差不多,而山林茂密、道路崎岖难行,百姓就与那条世外桃源的鱼儿差不多,越是封闭的地方,人的性子也越沉稳、保守,越是不易造反、动乱,再加上山林之中土地贫瘠难以养活更多的人,环境恶劣而寿命较短,即便千年休养生息,人丁的数量也还是那么多,很难形成草原动辄可聚集起几十万控弦卒呼啸而来情景。
凉州经历过数年的动荡,若不算上河湟谷地内人丁,凉州十郡最多还有四十万人,这不是四十万汉民,而是四十万羌汉总数,也就河湟谷地安定了数年,不少人翻山越岭的逃入谷地内,即便如此,整个凉州十郡也很难达到百万人。
现今的凉州十郡,最多有百万人,具体死了多少人?董虎也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至少死去了几十万人丁。
并州的情形比凉州好一些,熹平六年三万汉兵征讨弹汗山鲜卑战败后,河套三郡汉民大量地向南逃亡,大部分逃过了雁门山以南,之后董虎与匈奴人开战,虽然死了不少人,但这些人都是匈奴人,并未计算在汉民人丁数量之内,於夫罗、呼厨泉兄弟在离石县造反时,虽然杀入了太原郡,但太原郡北面是董虎占据的雁门郡,南面是大汉朝掌控的河东郡,东面是冀州,於夫罗两兄弟虽然造反了,实则陷入了极为危险中,即便抓了五万汉人烙字,也不敢大肆屠戮汉民。白波军是黄巾军,本质上还是底层农民,即便屠戮也只会屠戮豪门大户,同样没有对底层百姓屠戮,所以并州即便发生了些战乱,人丁也没有损失多少,即便损失了,也因董虎抢了包括白波军在内的二十万河东郡人丁、二三十万中原黄巾军,以及十余万匈奴人填补上了,事实上并州的总人数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比原先的人丁略有增长,总数也在百万。
凉州、并州……还要包括漠南漠北,如此广阔的疆域,总人口才两百万,甚至还不如后世随随便便一个四五线城市人丁数量,如何稳定如此庞大的疆域就成了最现实的问题。
宋建悔得肠子都青了,不仅是他,跟随着的人也都听出了董虎想要表达的一些意思,诸如枹罕城、河湟谷地、高原这样的地方,都很有可能会设立那个什么土司,尽管他们不知道土司是什么,但也能从字面上理解,土司,可不就是管理一地的官吏或王吗?
宋建打生打死造反为了什么?不还是想混个河首平汉王当当?平汉王不平汉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两字,但他再如何解释,董虎也不会应允了,就凭“平汉王”三字,砍他一百遍脑袋都不亏了他!
或许是被宋建打转惹急眼了,董虎一瞪眼。
“你们是反贼!若不是你们最后收住了手,城外剁手指、烙大印也绝对有你们一份!”
“当然了,你们也算是咱的老乡,没有跟着韩遂、马腾与咱干仗,咱也不准备亏待你们,并州除了各郡治所外,咱拿出十个县令、十个县尉给你们,若干得好,不给咱捣乱,日后咱就将你们当成兄弟,否则……你们可莫要怪咱手黑!”
董虎一把搂住张孝脖子。
“咱虎娃敢打敢拼的兄弟有二十万,咱也是朝廷任命凉州牧,现在的咱算是一地诸侯大吏,但咱还愿意如往日喊哥哥一句张哥。”
“闹也闹了,该发的财也发了,就是咱虎娃不说,你们心下也都清楚咱凉州人都是啥尿性,咱若想弄死你们,甚至不需要动手、开口,只要咱努努嘴,他人就能把你们全都砍了,把你们抢的财货全都抢了干净。”
张孝、宋建一干人全都讷讷不敢言。
“你们太浑,即便咱把你们手里的人都交给你们,你们也是必死!为什么?因为你们养活不起他们!因为你们没有耕种!”
“之前你们可以哄骗底下兵卒,杀入长安三辅后可以抢多少多少钱粮、发财什么的,可以大骂朝廷如何如何的坏,可以将仇恨转移到朝廷身上,可你们却连陈仓都没能攻下,你们自己说说,杀不出凉州地界,仇恨没能转移出去,又没有粮食供养兵卒,兵卒会把仇恨、怨气撒到哪里?”
“也就咱杀了过来,吸引住了兵卒的注意力,要不然……宋老哥你若不带着三五千人立马返回枹罕,你必死!张老哥你无论是保住手里兵马,还是散去,你都是个死,不是死在自己的兄弟手里,就是死在韩遂或那马腾手里!”
董虎又说道:“你们也造反了好几年,这几年来,你们亲眼见识过有多少显赫家族一地死尸的,不能只看到眼前路边枯骨,适当的时候也要回头看看背后,看一看背后红着的眼睛。”
“谋士五境,谋己,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
“呵呵……”
“你们连最低级的谋己,最起码的保住自己和家小的性命都没能做到。”
一干人额头冷汗直冒,全心惊胆颤弓着身子,此时的他们哪里还有资格说一个不字?
董虎拍了下弓着身子的张孝,笑道:“之前的事情就算是翻篇了,凉州也好,并州也罢,都是人丁凋零之地,你们就算做了官吏,也别想获得太高的俸禄,虽说日子苦了些,但那也只是对于贫寒之家,你们呢?你们这些年发了不小的财,无论在凉州还是并州,只要境内安安稳稳,你们走到哪里都是一地土豪,也根本不需要那点俸禄什么的。”
“咱虎娃喜欢把话语说在明处,也莫要以为咱是在针对你,针对你们,咱虎娃和无数兄弟至今也没有什么俸禄,相比你们……咱虎娃那就是个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