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我们常常会浸润在回忆的甜蜜里。
小时候吃到过一种很细很小的花生米,干干的,硬硬的,几分钱就可以买得一包的。回忆中它非常甜,而且非常香,以致于日后凡尝到花生,即便是传统的名牌的来自天府的,西化的流行的裹了巧克力的,都感到远不如它。甜蜜的温馨的回忆刻骨铭心,尽管明明知道,那其实是些经了筛选的“落脚”花生,的含量是很高的。
甜蜜的回忆是生成乡情乡恋的基因。我有一年去浙江新昌,听那里人很自豪地说道,我们这儿的“春饼”誉满全球,尝过一次就会让你终生难忘,许多出了国发了财在异域他乡扎了根的老乡亲,但凡有机会,都要捎一包出去,解解馋哩!我慕名而尝,却不过尔尔——未见得有异于那些最普通的做春卷用的薄饼。外籍新昌人的“春饼情结”,想必正是起源于出国前的那份浓而甜的记忆。
消淡甚或打碎那份甜蜜的,是切实的现状,是冷静的理念。
我的一位好友,少女时代恋过一个男生,热烈又深沉。后来没成功。后来匆匆过了三十年。后来她得了个机会去会见了他。并没有发生琼瑶小说和流行歌曲里所说的那种“难忘初恋情人”的浪漫,却因为双方的切实的现状和冷静的理念而都很失望,那份原来寄存于记忆深处的甜甜纯纯浓浓统统的崩了溃了。她跟我说,真没想到现实的如椽大笔能如此无情而有效,而记忆的刻痕又这么容易被抹去被覆盖,早知如此,又何须此行呢?
人大多不愿意失去那种只存在于虚幻的记忆之中的甜蜜,即使明知岁月的流逝已将它冲到了永不逆反的下游。人是精神生物。精神财富的贮存可以是无穷大的。甜蜜的回忆可以永世享用。
近日读《兰登书屋琐记》,发现贝·瑟夫的一段逸事很有趣因为一位朋友的细心,他与一个美丽的姑娘在三十年前交往的录像,被妥善地保留了下来,并且通过电视台,给播放了出来。两位步入老年的当事人看了那一段活生生的历史记录都很激动,费了一番周折终于联系上了,通了电话。多情的贝·瑟夫“哄了又哄”地邀已经当了祖母的她出来共进午餐,可是对方却回答道“我绝对不来。你记住我那时的样子就行了。我希望我现在看上去还是那个样子。”
这真是一个聪明的老太太。她懂得珍爱和保持回忆的甜蜜。
199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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