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我有一个嗜好,每到一地,总不爱坐饭馆、吃食堂,而喜欢串街走巷,寻觅风味小吃。只要那吃食的确带有地方特色,店铺之简陋、方桌之陈旧、板凳之坚硬、食具之粗砺,我倒是从不计较的。
前不久到西安开会。一出车站便被“羊肉泡馍”四个大字吸引住了。正是中午,店堂里挤得满满的,空气里弥漫着羊肉、大蒜、胡葱、花椒、香醋混杂的味儿。长途跋涉,满嘴苦涩,顿时来了食欲。更有趣的是那特殊的吃法先买上若干“馍”——其实是未曾发酵的面粉烤成的干饼,再自己把它撕成碎片——据说撕得越细小越好,然后端着这一碗碎片到厨房去,掌勺师傅起油锅,炒羊肉片,加佐料,再加羊肉原汁汤,最后将那碗由顾客手工制成的“碎馍”倒入沸腾着的酽汁之中。由于佐料品种极多,红的辣椒、绿的蒜叶、黑的酱、黄的芥末,再加上白色的富有吸收力但却不易煮烂的干馍,那一大碗“羊肉泡馍”,不但香气四溢,而且色彩缤纷,实在是够能“吊人胃口”的了。
在西安开会的几天里,尽管常有幸品尝名菜佳肴,然而总觉不如那“羊肉泡馍”入味。
同样的感觉非此一次。有一年盛夏到南京去。亲戚招待得非常周到,几乎顿顿有板鸭和肫干。然而印象最深的,却是玄武湖门外的那碗拌凉粉。摆摊子的是一位千千净净的小姑娘,在浓密的树荫底下,一张小桌,两条板凳,守着一大块颤巍巍的凉粉冻。我刚一坐定,她就用一把“萝卜丝刨”在那大块凉粉冻上刷刷划了几道,指尖顿时涌出一堆白白的、细细的、半透明的、晶莹可爱的粉丝来,然后用一双红漆竹筷将粉丝挑入一只蓝花白瓷小碗,浇上些辣油和酱醋,再撒上一撮切得极细的嫩姜丝和葱花,把碗轻悠悠地搁到了我的面前。前后动作不过分把钟,轻盈利落,就跟那围绕着她的树荫和一阵风一样,给我平添了许多凉意和快慰。
如果说,金陵的凉拌冻粉是以其清淡爽口吸引了我这样一批外乡食客的话,那么,南国厦门的“生拌章鱼”,则是以其浓烈的腥膻异味,让我这位喜好风味小吃的馋猫为之折倒了。
那是一次纯属自费的旅游。在一片酷似鸟语的异乡方言的包围中,我发现了一样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尝所未尝的食品。蹲在饭店门口出售这东西的一位大嫂,用还算流利的普通话告我道,这叫章鱼。章鱼,这总听说过的吧?是的,听说过。怎么这么小呀,像蟑螂似的。当然哕,小得像蟑螂般大小的才可以吃呀,大的,像面盆,像渔船,别说你吃它,它还吃你呢!一番话引起我非吃它一吃的恶意。于是掏钱买一碟,共计四枚,竟要了我十元钱。不管它,开辟个新食谱,值!怎么个吃法?我问。好吃着呢!我给你弄。大嫂说着,用一把剪刀将那四个蟑螂形的东西剪成了碎块,然后撒上酱油、麻油、葱、蒜末、醋、胡椒粉,最后又盖上了几片腌萝卜。吃去吧!保你吃一回终生难忘!大嫂很自豪地断言道。
其腥、其粘、其韧、其怪,的确令我终生难忘。尤其使我刻骨铭心的是,食此怪物之后不到两小时,我便上吐下泻几近脱水。那次旅游,就此败兴。
只是如今回忆起来,还是挺有趣的。
19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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