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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在夜幕降临前,方田依照林玖的口述整理着思绪。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部漫画并不是想象类的作品,漫画的作者肯定到过这里,亲眼见过镇子上的怪事,并依照自己在暮云镇上的见闻,画出了这部写实题材的作品。

    包括住店时碰巧撞见了老板将尸体拖出旅店,恐怕也是作者的真实经历。

    驱鬼人的身份倒有可能是通过艺术加工塑造出来的,毕竟这本漫画后来发布在正规的漫画网站,以一个幽灵作为主角既抽象又容易降低读者的代入感。

    漫画的主题,大概是通过每家店铺主人不同的忌讳,推断出隐藏在小镇深处的秘密,而漫画主角所遭遇的第一个忌讳和他们相同——不许串门。

    所谓的不许串门,指的不止是禁止去别人的房间,也不能和其他房间里的客人交谈,任何方式的交谈,都会招致老板的厮杀。

    漫画利用驱鬼人的视角,从侧面展现出了老板的强大。

    所有住在这家旅馆的客人都无法反抗老板,一旦违反了忌讳,他们几乎都是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就被杀掉了,起初作为驱鬼人的主角也暗自思考过对付老板的手段,但最终发现双方相差得实在过于悬殊,也就只要尊重老板定下的规矩。

    不过这个忌讳只限定在晚上,若是白天在一楼的茶馆里撞见了,便不会招致老板的追杀。

    事实上,直到作者因为收入太少而弃坑之前,作为驱鬼人的主角都还没能和旅店内的全部住户打过照面,二楼的第一个房间、倒数第三个房间,以及三楼的倒数第二个房间里的客人自从驱鬼人来到小镇之后便一直没有出过门。

    除了老板之外,没有人知道住在里面的客人究竟是死是活。

    其中三楼倒数第二个房间,就在他们隔壁。

    方田见天还没黑,便来到墙边,用手敲了敲墙壁。

    敲打了半天,住在隔壁的客人也没有回应过他。

    “对了,一会天黑了之后你要小心。”

    林玖忽然间回忆起了漫画中的一个细节,提醒道,“住在这家旅店里的客人并不都是好人,他们之中有人在知道了老板的忌讳之后,会故意利用这个忌讳杀掉别的房间里的客人,主角刚来到店里时撞见的那个被老板杀掉的客人,就是遭到了隔壁房客的陷害。”

    “陷害?”

    方田愣了愣,“房客之间还有矛盾么?”

    “没有,他们只是以此为乐。”

    在暮云镇,天黑之后,所有人都会变得不正常。

    不止是各个店铺的老板,就连途经此地的游客也是如此,用驱鬼人在漫画里的推断来解释,有的人天性就会因为别人的死亡而感到快乐。

    “所以等天黑了之后无论听见了什么或是看见了什么,都不要回应。”

    林玖将驱鬼人在漫画里总结出来的求生技巧转告了方田,“等夜幕降临之后,一定会有人引诱你触犯老板的忌讳。”

    “你说得我都开始紧张了。”

    林玖讲得很是投入,加上漫画前期的恐怖氛围塑造得十分优秀,导致方田总是下意识地把自己代入到驱鬼人的角色之中。

    满是秘密的小镇,以及天黑后的种种变化……

    可是仔细一想,他才意识到他们和那个初来乍到的驱鬼人不同,以林玖的状态,在d级区域自保应该没什么问题。

    “再等等,天马上就要黑了。”

    林玖全程都维持着兴奋的状态,旅店三楼最内侧房间的好处,就是里面有一扇能直接看见街上景象的窗户。

    不过对于途径此地的游客来说,这扇窗户绝对属于不吉利的东西——在小镇上生存下去的第一步,就是要控制好自己的好奇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只要能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些不正常的鬼便找不到你的头上。

    当夜幕降临之后,透过旅店二楼或三楼的窗户,就能看见一些不同寻常的景象。

    这也是为什么旅店二楼和三楼住户更换得如此频繁的原因,就算没有触犯机会被老板干掉,他们最终也惨死在了小镇的其他居民手上。

    然而林玖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遵守驱鬼人总结出的生存守则。

    她兴致勃勃地将胳膊肘支在窗沿上,眺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iaoshuzhai

    夜市的灯笼亮起来了,这是夜幕降临的预告,她的视线停留在了一个在夜市门口摆摊的女人身上,那摊位上大多都是手工制品,商品都是她自己用针线缝出来的布娃娃。

    不过白天卖的娃娃和晚上不同,当夜幕降临之后,摆在摊位上的娃娃都成了缺胳膊断腿的造型,也有的娃娃眼眶黑洞洞的,就像是眼球被人挖了出来。

    夜市离旅店很近,在这个位置,只要眼力稍微好一些,就能看见摊位上的物件。

    方田顺着林玖的视线看去,那个女人似乎刚在夜市摆好摊,披散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女人的头颅不自然地向下垂着,加上那一袭红衣远远看去就给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整齐排列在摊位上的娃娃让方田头皮发麻,扭曲的五官以及残缺的肢体似乎寄托着制作者的恶意。

    “这娃娃有人会买么?”

    方田对此表示怀疑。

    买这么一个娃娃买回去放在家里,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没有,这些娃娃是送的。”

    “送的?”

    “摊主会找到收到娃娃的人,把他们变得和娃娃一样。”

    林玖说出了漫画里的情节,有的人被砍去了胳膊和腿,也有人被挖掉了眼睛缝上了嘴巴,一旦收到了娃娃,无论过去多久,摊主都会找到他们

    “这谁会收啊!”

    方田更加深刻地理解到了这个小镇究竟有多么的不对劲。

    “她会把娃娃送给有缘人,如果一直盯着她看的话,就会被她当作是有缘人。”

    然而林玖的提醒似乎终究是来的晚了一些。

    夜幕降临了。

    和传统意义上的渐变不同,当时间指向了某一点之后,暮云镇的天空便陡然间暗了下来。

    夜市红色的灯笼驱散了黑暗,在那灯火阑珊处,红衣女人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她忽然间扭过头,将脖子转动了超过180度并向上仰起,那一双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扒在三楼窗台处向下张望的方田,似乎是想要将他锁在自己的瞳孔里。

    午后时分,慵懒的夏风混着花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封窈站在毕业答辩台上,慢声细语陈述着自己的毕业论文。

    软绵绵的女声舒缓轻柔,犹如催眠小曲,台下三个评委老师眼皮沉重,不住地点头啄米。

    封窈当然知道这是一天之中人最懒乏困倦的时段。正因如此,在决定答辩顺序的时候,她刻意选了这个时间。

    糊弄学资深弄弄子,从不放过任何糊弄过关的机会。

    果然,困成狗的评委完全起不了刁难的心思,强打精神提了两个问题,就放水给她高分通过了。

    封窈礼貌地向老师们鞠躬致谢。

    本科生涯落幕,不过她和庆大的缘分还未尽。她保送了本校的直博研究生,待将来拿到博士学位,她还打算留校任教。

    庆北大学作为一流高校,教师待遇极好,研究经费充足,寒暑节假日多,食堂林立菜式多样,阿姨从不颠勺——

    世间还有比这座象牙塔更完美、更适合赖上一辈子的地方吗?

    封窈脚步轻快走下讲台,美好的暑假在向她招手,马上就能回外婆家,葛优瘫咸鱼躺,做一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快乐废人……

    “——卧槽!快看对面天台!”

    才刚出教室,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顷刻间,走廊上本来在排队等待答辩的学生大噪,呼啦啦全涌向护栏。

    本楼相隔二三十米远,正对着美院的昌茂楼。大企业家宗昌茂慷慨捐建的楼,全国各地不少学校都有。

    大太阳刺眼,封窈眯眸眺去。只见对面楼顶上,赫然有个男生坐在天台边沿,双腿悬在外面。

    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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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吧这哥们儿不会是要跳楼吧?”

    “偶买噶,学校又逼疯了一个……”

    众生嗡嗡议论,紧张中隐隐透着莫名的亢奋。楼下渐渐聚起了人,仰头张望。

    有人试着喊话:“同学,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别想不开啊!”

    封窈收回目光,转身不打算继续看下去。

    她既不认识这位同学,又不懂心理学,爱莫能助。有老师和这么多热心的同学在,相信不会出事的。

    “——哎,封窈!”

    还没走出两步,同宿舍的冯璐璐瞧见了封窈,冲过来拉住她,“正找你呢!那个,不是刘东旭嘛?”

    封窈只得停下脚步。“刘东旭?”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听过?”

    冯璐璐瞪圆了眼睛,“他追过你的呀!你忘啦?新国国立美院来的交换生,在表白墙上狂刷告白,说你是他的缪斯女神,还在咱们宿舍楼下拉过小提琴……被你骂了的那个?”

    封窈恍然,“噢!”

    那还是开春的时候,快半年前的事情了。

    封窈长了张美艳的脸,皮肤雪白,一双细长微挑的狐狸眼风情撩人,身材如其名,窈窕婀娜,凹凸有致。她在校园里从来不乏追求者,只是生性懒散,谈恋爱这种弄不好轻则劳心伤神、重则全家爬山的麻烦事,在她看来不是很必要。

    通常对于追求者,她都是礼貌婉拒,能避则避。只是大好的春日清晨,正是裹紧棉被舒舒服服地酣眠时,有人非要扰人清梦,她被起哄的室友叫醒,起床气难免稍微有点大。

    当时她推开窗,对楼下拉琴拉得如痴如醉的男生说了句:“同学,你这把锯,有点钝了。”

    “没有骂人哦。”封窈纠正道。

    冯璐璐侧眼瞟过舍友这张过于妩媚的脸,压低声音,“你说,他该不会是因为你吧?”

    “有这么长的反射弧吗?”

    “……也是。”

    冯璐璐忽然想起来,“哦对!我好像听谁说过他后来交了女朋友来着?”

    就说嘛。

    楼上楼下乌泱泱挤满了伸长脖子的人,老师领导们很快赶到了对面天台上,开始展开沟通劝说。

    封窈把胳膊从冯璐璐手中抽出来,“你慢慢看,我先……”

    “——封窈!我要跟、跟文学院的封窈说话!”

    这时刘东旭似乎是在劝说下开口了。

    一声干哑发颤的嘶喊,仿佛一滴水落进了沸腾的油锅里,现场瞬时炸开了锅。

    冯璐璐下意识地再次拽住封窈,张着嘴巴瞪住她。周围认识封窈的目光唰唰如聚光灯,争相照了过来。

    庆大虽大,学生不免有重名,但“文学院的封窈”,指向精确。

    马上便见主持答辩的徐教授快步奔来,手机贴着耳朵,“对对她在这儿……好的主任,明白……”

    “封窈你快来,赶紧劝他下来!”徐教授招手。

    众生像摩西分红海一样让出了路,封窈从懵圈中回神,很为难:“可是,我基本上不认识这位同学,不知道怎么劝啊。”

    万一劝不好,不会还赖她吧?

    “不认识他为什么指名找你?”别说徐教授不信,旁人的表情也明显都不信,不少人自认懂了——准是感情纠纷没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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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你先过来!”事态紧急,徐教授没空跟她掰扯,“人命关天!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先答应,总之先把人劝下来再说!”

    人命关天的大帽子压下来,封窈没得选,只能挪到晒得发烫的护栏前,清了清嗓子。

    “同学——”

    她才刚开口,对面刘东旭猛地坐直,身形摇晃,惊起一片呼声,吓得封窈的心也直颤,“……小心。”

    “窈窈!你终于肯见我了!”刘东旭的嘶喊如泣如诉,“我以为我失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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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骄阳如火炙烤着大地,热浪蒸腾,空气成了一面扭曲的透镜,将男生深情款款的脸折射得扭曲变形。

    封窈一阵恶寒。

    这是精神病吧?

    “同学,何出此言?我跟你并不熟……”

    “不熟,呵!”男生凄凉一笑,“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想公开,我不敢把我们交往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暴晒下的水泥板烫屁股,强光混着汗水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刺痛。刘东旭抬手抹了抹,立刻放下手,手指死死地扣住天台边沿,生怕一不小心真掉下去——

    开什么玩笑!他是要成为当代罗丹的男人,生命多么贵重,怎么可能为个有眼无珠拒绝他的女人跳楼?

    只是有人出的价码实在太诱人,要他在今天上演这么一出大戏。

    按对方的要求,他最好卡着封窈答辩的时候上来,顺便毁了她的毕业答辩。

    只是以为这楼看着不高,刘东旭上来后才感觉到怕。抖着腿直打退堂鼓,念着那人许诺他回国后大好的前途,他才咬牙横下了心来。

    些微耽搁而已,她的答辩肯定还没完成……

    刘东旭想象不久的将来,比眼前多百倍千倍关注聚焦于他、膜拜他,兴奋如电流窜上脊背,他的声音颤抖变形,倒真像极了为情绝望的歇斯底里:

    “你要口红,要包包,我都给你买了。你说讨厌马玉玲,我也跟她分手了……你明明说你爱我,可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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