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看着面前一脸神色悲苦，身上破破烂烂的祖茂。
他赶忙将其扶了起来。
“大荣何至于此？快快请起，此行到那湘乡县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快快说来！”
孙坚此时内心紧张。
前去抢粮的事情，他心中其实是不反对的。
可真要是说让他自己去抢粮，他说什么都不可能会去。
倒不是他不敢亲自以身犯险。
这种怀疑大可不必，颇有勇力的孙坚必然不是这种人。。
真正说起来。
让孙坚不敢亲自以身犯险的原因还是黄忠。
如果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上，两军摆开阵型，让他与那黄忠杀上一场。
孙坚的眉头根本都不带皱一下的。
就算是要让他率兵前去攻城，孙坚也不会露怯。
可现在他的身份毕竟是长沙太守，与其毗邻的湘乡县并没有任何忤逆谋反的意思。
他贸然出兵，最终算起来的话，反倒是他会被扣上谋反的帽子，甚至牵连宗族。
别看刘宏整天沉迷酒色，但他这个人其实还是很能压的住大汉朝的这个底子的。
真正等到军阀开始混战的时候，那都是在刘宏死后。
先有董卓祸乱洛阳，董卓死后，又是他的那几个手下劫持刘协，彻底的将大汉朝的皇权威严从高高在上一下子贬低到了凡尘。
以至于大汉朝朝廷再没有半点威严可言的时候，才有了之后的军阀乱战。
现在让孙坚直接前去攻打湘乡县，他可不敢。
如果不能走明面上的，那就只能扮做山越贼。
如此一来，不管是军备还是后勤。
孙坚都会在正面面对黄忠的时候陷入绝对的劣势。
他很清楚。
如果自己陷入到这两方面的劣势之中，那之后的战争也就不用打了。
只要打起来，他必败。
而他同样知道，黄忠镇守湘乡城，他最为关注的目标肯定是自己。
只要自己还留在这长沙郡内按兵不动，没有做出半点想要入侵湘乡县的意思。
黄忠就会真正的戒备起来。
于是才有了孙策在自告奋勇要前去湘乡城的时候，孙坚便应了下来。
在他看来。
自己只要在明面上充当幌子，吸引黄忠的注意力。
背地里让孙策率兵只用一日一夜的时间前去抢粮。
想来那黄忠根本反应不过来就会被孙策得手。
行事之前。
各种布置都是孙坚与孙策连同他手下一众谋士仔细商议过的。
孙策在调集那五千精锐趁夜色前往湘乡城的时候，也是在营寨之中做了足够的伪装。
外人想要发现，必要等到第二日一早。
而那个时候，黄忠就算知道了消息，也早就已经晚了。
这一次的行动不管怎么看来，在孙坚的眼中都几乎能算的上是万无一失的。
他心中唯一担心的就是黄忠眼见自己治下的粮食被抢收。
一时间气急败坏，不惜一切代价要拿下孙策。
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情。
那对孙策来说就会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倘若孙策此役能够平安归来。
那日后他的成就将会达到一个让孙坚都不敢想象的程度。
兴许，他们老孙家，也会出现一位未来有可能位列三公将军级别的将军了。
现如今祖茂这样一脸悲苦的跑过来，这实在是让孙坚有些想不明白。
祖茂做的事情本来就是运粮。
这已经是非常靠后，非常没有危险性的事情了。
是故，孙坚才会只拨付了祖茂一些新兵，只要他们能将粮食运送回来就行。
就连武器装备什么的都没有配备齐全。
现如今祖茂这样的反应显然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恐怕只有可能是前线的孙策战败了，才会让黄忠的大军直接威胁到祖茂他们的安危。
那如果按照这样的想法想下去的话。
孙策落败, 岂不是说……
想到这里, 孙坚只觉得他的心脏都在“扑通扑通”疯狂的跳了起来。
只是孙坚现如今虽然紧张, 但表面上还不露半点声响。
祖茂被孙坚扶起来之后，这才将之前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从前到后，全都说了出来。
孙坚才听了个开头, 他的眉头就已经紧皱起来。
“这不可能！”
“黄忠他怎么可能提前就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动向，竟然还能率军从侧翼杀了过来。”
“这简直, 这简直！”
孙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那也就是说, 你到现在还都不知道伯符他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祖茂应道：“正是如此, 不过料想伯符亲率五千大军，那黄忠就算再如何强横, 也该有些忌惮才是。”
“那湘乡县的守军平素也不见其有多少操练，就算有这些黄金小麦，料想其实力应该也只是与伯符麾下的精锐在伯仲之间, 此役应该会折损一些人手, 但伯符也不至于有事才对。”
孙坚听着祖茂这样安慰他的话。
一种让他感觉十分古怪的情绪从心中油然而生。
“不对, 这个不对！”
孙坚捻着下巴上的胡须, 在那帅帐之中来回踱步。
祖茂见状不敢打扰孙坚的思路，只能静静的站在一旁。
“这黄忠, 这秦羽，他们恐怕根本就不像是我之前想象中的那样！”
“我之前怕是小看了他们！”
孙坚心中顿时浮起一个让他自己都非常恐惧的念头。
他与秦羽之前可是有着几面之缘的。
而那几次碰面，无一例外都是被秦羽手下的吕布和黄忠等人尽数化解。
秦羽此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人畜无害之辈。
他本身的实力也不强。
至今为止就连真气境界还没有突破。
而且孙坚也没有从秦羽的身上感受到一如那些文士一般的气质。
他走的应该就是武人的路子。
不过结合上他身上所拥有的那些神异之处, 或许他还修炼了一些杂学秘术之类的法子。
原先的孙坚并不怎么看的上秦羽。
他太年轻。
而且闯出来的偌大名声都是因为他手中所拥有的神水以及造出来的纸张。
这样的一个人，不被孙坚放在眼中也是很正常的。
就算是之后在长社战场上, 秦羽据说是表现出了超凡的力量。
甚至还将那些霹雳车都改造了一番。
但这种事情传到洛阳之后，也只是让众人惊讶一时。
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们也就渐渐的将这种事情抛到脑后。
只因为那从北军五校中流传出来的传言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夸张了。
什么秦羽只是在霹雳车面前轻抚一下, 那霹雳车就从只能投掷十几斤的重量，一下子就被改造成了能投掷上百斤的恐怖器具。
这还不算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 秦羽竟然只凭一人之力，他单枪匹马，就直接轰碎了拖住官军好几个月时间的长社城门。
随后斩杀张角，一战平定了黄巾之乱。
听听。
这像是一个正常人说出来的话吗？
以一人之力做到这么些事情。
他以为他是谁？
他是神仙吗？
别说秦羽现如今仅仅只是一个连真气境界都没有突破的武人。
就算是突破了真气境界。
就算是孙坚自己这种仅仅只差一步就能够达到武人最强境界的超级强者。
他都不敢说自己能够以一人之力冲破了那被重兵把守的长社城的城门。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
重兵把守之下，长社城中的云气最为厚重的地方就是城墙之上。
而那城墙之上，云气最为厚重的地方就是城门。
除非他是动用了什么强大的攻城器具。
否则仅凭人力，根本就休想将那城门都给轰碎开来。
孙坚甚至能够感觉的到。
就算他的实力再提升一层。
达到武人所能达到的巅峰。
他也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那时候还在洛阳城中的孙坚听到这样传来的消息之后, 他只是哈哈大笑。
丝毫不将这种消息当成是真的。
只将这当成是秦羽在给自己造势。
以他这种都能拿的出神水的本事，想要糊弄一下那些普通的士卒还不简单？
这一切都不过是秦羽在装神弄鬼罢了。
再加上秦羽身边还有吕布和黄忠那两个绝世强者助纣为虐。
似乎一切想要解释起来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带着这种偏见。
直到刚刚为止。
孙坚都还不曾真正将秦羽放在过眼中。
只是等到祖茂向他说了这些东西之后。
对于孙策的担忧逼着他不得不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上去思考。
倘若。
这关于秦羽的传言要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呢？
倘若当朝皇帝刘宏并不是被秦羽那惑乱人心的手段给迷惑，而是因为秦羽真正有很大的本事，才力排众议, 在朝堂之上如此坚定的相信和支持他呢？
倘若秦羽所拥有的神水当真是他自己的本事，而不是取巧发现的神物。
倘若那黄忠和吕布这样的绝世强者之所以跟在秦羽身边，并不是贪图一点蝇头小利，而是从秦羽的身上真正看到了足以让他们心动的未来呢？
如果那一切的传言都是真的。
那孙坚就不得不将秦羽上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从这个角度上再看去的话，他现如今所经历的这一切事情就都能有一个很是合理的解释。
秦羽不是草包。
黄忠会被任命为湘乡县的县令，根本就不是一个恰逢其会的巧合。
这从一开始就是秦羽在针对性的防备着长沙郡！
这种想法虽然在孙坚看来还是有些夸张的。
秦羽如果有了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那就实在是太恐怖了。
竟然能提前一年多就知道自己未来会成为这长沙郡的太守。
不过现在孙策身陷困境，暂且将秦羽想的夸张一点，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如果按照这样的事情考虑下去的话。
那也就是说。
黄忠肯定是得到了秦羽的授意。
他必然会将自己盯的很死。
换言之。
在这种即将要收粮的时候，他们之前突然大军开拔，打着剿匪的名义，这其中所代表的含义就已经非常明显了。
顺着这个思路来思考的话。
黄忠提前有了准备，似乎也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这秦羽未免就有些太恐怖了吧？
他与这样的一个人站到了对立面上，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可对于孙坚而言。
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既然已经跟秦羽交恶，那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好在现如今他们两人各自都身为一郡太守。
大家官职等级都是平级。
都在这大汉朝的编制之下讨生活。
就算我与你秦羽交恶那又如何？
你秦羽难道还能带兵冲到长沙郡来把我给杀了不成？
无非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罢了。
只要他以后不再去招惹秦羽，他也不怕秦羽会率兵前来攻打他。
总不能有朝一日这天下还能乱到一个郡的郡守就有能耐去杀了另外一个郡守了。
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既然自己与秦羽交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性的。
那现如今孙坚心中唯一的担忧就只在孙策的身上了。
只要孙策这一次能平安的从零陵郡中归来。
他就再没有任何担忧。
此时孙坚心中已经下定决心，日后如果不到必要的情况，绝对不能再去招惹那秦羽。
他是站在士人这边的用来牵制秦羽的郡守。
可不是直接冲上去跟秦羽蛮干的炮灰。
孙坚焦急的等待着前线的消息。
祖茂自告奋勇的又折返回去湘乡县中，想要去探听一番情况。
等到了当日黄昏之时。
就在孙坚等的无比焦急的时候。
祖茂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赶回到了孙坚的营寨之中。
“主公，大公子回来了！”
孙坚闻言顿时大喜：“伯符身在何处，快快让他前来见我！”
祖茂面露难色，道：“非是大公子不想前来拜见，实在是他身受重伤，属下斗胆，已经先让郎中前去为其疗伤了。”
“什么！快带我过去！”
孙坚大惊。
他生怕孙策的这重伤与他所想的重伤一样。
如果真是被黄忠打成重伤的话，恐怕孙策的未来很有可能就此止步了。
他一路急匆匆的冲出去，好在见到孙策之后，他便立刻松了一口气。
郎中也开了些补气安神的药材。
不过对于这种事情，孙坚比普通的郎中来的更有用。
这显然是孙策透支使用了他的霸王枪法所留下来的后遗症。
虽然不知道他将这霸王枪法用到了什么程度。
但只要人还活着，那就还有希望。
在孙坚不惜血本，将自己体内的真气不断的灌注到孙策体内，为其补充亏空之后。
孙策很快就悠悠转醒。
他一睁眼看到的便是父亲孙坚。
对于这样的结果，孙策并没有什么意外。
他虽然醒了过来，但此时的身体却是前所未有的虚弱。
便是想要开口，都觉得嘴皮子像是两座厚重的大山，压迫的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歇息了半晌之后，孙策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他说：“父亲，劳你担心了。”
“此役孩儿大败而归，五千精锐不知道还能回来几人，请父亲责罚。”
孙坚拍了拍孙策的手背，摇头说道：“此战之败在我，这些事情你不用再去理会，你可是遇到了那黄汉升？”
孙策虚弱的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抹浅浅的绝望，道：“正是。”
“孩儿本想要用霸王枪法压制那黄汉升，结果没想到，那黄汉升的实力早就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纵使孩儿已经将霸王枪法提升到了极限，却还是没有办法伤他分毫。”
“最后竟被其轻而易举的出手破开，而他仅仅是不想让孩儿害了自己的性命。”
孙坚感慨一声，道：“此事你不用再想，那黄汉升应该已经迈出了最后一步，现如今的他已然成就了武人的最强境界，炼真化罡。”
“你能在他手中坚持这么长时间，其实就已经是很不简单了。”
“以你现如今的年龄和境界，再加上与其对战的经验，未来多加磨练，未尝不能追上他的脚步，也同样成就炼真化罡之境。”
“无需气馁，那黄汉升真乃是当世之豪杰。”
“你先好生休息吧。”
孙坚说罢，孙策才松了精神，旋即沉沉睡去。
随后，孙坚便下令退兵。
所有人全都退回到了长沙城中。
此战过后。
三四天的时间中，还陆陆续续不断有之前流落在湘乡县中的那些士卒回到长沙郡内。
只是无一例外。
他们每个人在这三四天的时间中都过无比的悲惨。
之前的他们只是穿着山越贼的衣服。
现如今的他们，一个个不是山越贼，胜似山越贼。
到最后统计下来的结果。
仅次一役。
孙策带过去的麾下五千精锐只回来了不到一千三百余人。
祖茂带过去的两千新兵倒是逃了不少，最后还回来了一千五百多。
他们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留给湘乡县的却是整整三万亩已经收好的小麦以及最多不过百余人的伤亡。
如此悬殊的战绩对比，让那些真正知道内情的人一个个全都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种消息肯定是没有办法瞒得住的。
孙坚也没有想要隐瞒。
很快那些在孙坚背后选择支持他的一众世家豪强就都知道了孙坚在此役中付出的代价。
而真要说起来的话，他们对于孙坚的选择和做出来的决定并没有什么不满。
料想换做他们自己过去，恐怕也就是与孙坚差不太多的样子。
只能说，孙坚的败，败在黄忠太过强大。
败在秦羽太过厉害。
日后再想要去针对秦羽的话，可能就需要仔细的设计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