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门外来了那么多的大佬,齐齐要拜见自己。
韩赞周却是看了史可法一眼,而史可法正巧却也同时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不平常和玩味来。
“史公,若按照陛下的意思,这些人……”
韩赞周抿着嘴巴阴阴的笑了笑,却是开口问史可法。他大悲后又大喜,那张惨白的脸上,如此一笑,只让人背后冷飕飕的。
史可法此来,自然是受到了双重交代——崇祯皇帝交待了一番,朱慈炤交待了一番。
故而闻韩赞周相问,正色道:“陛下南临,身无所仗,尚需盘桓一二,现已雄兵在握,一应臣子如何,陛下心中却也早有考究,定策拥立之功,亦是无众臣工半点功劳,面对众臣工自是心定气足,怕是悠然任之、朝任夕罢亦是无人可阻,我此行一为陛下传旨于公公,二为迎驾事宜而来,天子南巡,怎可如凡物在野,声名不显?”
“正是,史公说的对!”
韩赞周闻此,忙是点头应是。
崇祯皇帝初来南方,为避免被人架空,也防备着南京诸臣,自然是声名不显,不愿意透漏半点,但现如今局势已然扭转,南京诸臣已然处于劣势,崇祯皇帝自然不会再隐瞒什么。
史可法此行,却是要召集众人前往清河县行宫迎驾了。
不过在这之前,到底是如何迎驾,需得和韩赞周交待清楚了。
“韩公公,我此行召集南京诸臣工迎驾,只还有些事情需得公公亲自去办了......”
史可法悄无声息的靠近了韩赞周的耳边,在韩赞周耳边轻言起来,韩赞周一边听着,却是一边面露惊色,待史可法说完,韩赞周身上的冷汗早已打湿了里衣,身子一个不稳,瘫坐在椅子上。
他吃惊的看着史可法,刚吐出“是陛”二字,史可法便对他点了点头。
韩赞周咽了口吐沫,拿着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道:“如此,这整个南京城......只是如此,史公和路巡抚怕是大罪啊!”
史可法闻此神情微微的一恍惚,但随即眼神便坚定起来道:“此事,只是我等私下所为,所有的骂名和过错我等一力承担,万不可连及圣誉!公公切记!”
韩赞周看着史可法坚定的目光,砰砰直跳的心脏却是渐渐地安定了下来,半晌过后,忽的伸着脖子道:“来人呢,狗东西们,都去哪了?把陛下赏我的大红凯袍取来,我换上!”
待韩赞周换上一应的服装,又净了面,这才打起精神和史可法一同出了书房,然后去客厅先行候着了。
不一会,院中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熙熙攘攘的响动传来,为首的其他几部的尚书却是带着自己部中的属官等,直奔客厅而来。
他们一踏上客厅门槛,却见往日要死要活的韩公公此时正正披着御赐红袍,而多日不见的史公可法,却也穿着鲜艳的外敞,不禁让这些人一愣。
崇祯皇帝身死,按照礼制和臣子的操守,怎么着也得素服白锦吧?
韩公和史公这身艳丽的服装却是要弄那样?
不装了?
摊牌了?
人走茶凉?
亦或者新君已定,马上要举行登基大典?
这些人看了看自己身上上好面料的裁制的素服以及戴着的白锦,顿时感觉有些不妙。
然而心中再怎么着急,再怎么不妙,却也忍住了。
人老成精,这些老头子们早已逃出精的范畴,成仙了。
如同几年未曾相见了一般,众人热乎的相互施了礼,却是一边寒暄着一边坐下了。
期间,众人自然是多方面、暗里明里的向史可法打听事情,只是史可法守口如瓶,却是丝毫没有泄露。
待坐定后,众人又寒暄了几句,吏部尚书王涵青却是在抿了一口茶水后,率先发问了,南京六部尚书几乎是虚职,只不过是对于全国范围来说罢了。
而在整个南直隶十五府,便是南京六部代替了三司职权,由六部说了算。
南京吏部尚书,分管的便是南直隶的官员的京察事宜,包括官员是否合格,是否称职,都是由南京吏部尚书说的算的,而北京的吏部是无权过问的,所以说,除了管兵权的兵部之外,吏部尚书可以算的上南京诸位大佬中,排的上前三的存在。
只不过这厮是东林党坚定的支持者,跟钱谦益亦师亦友,而且在钱谦益落难之时,正是这位在其中出了大力,致使钱谦益被贬也仍旧是南京礼部侍郎的官秩。
“史公多日不见,却是清瘦了些许,前日史公所信,已在南京众臣工中广为商议,我等今日齐聚,本想着再找韩公公相商,却不想正逢史公归来,只是史公匆匆而回,可是有什么新的变故?”
要做就做全套,吏部尚书王涵青先是关怀史可法一番,说些没营养的客套话,然后将必然说成偶然,假装巧遇史可法,最后才不经意的提出心中疑问,整个人气度风轻云淡,很有上位者大佬的气息。
问完,却是又笑着抿了口茶。
他如此风轻云淡,其他人可就没他这身气度了,其他人听吏部尚书问完,忙是“是啊,是啊”的含糊了几声,紧接着便一个个的睁大眼睛、竖着耳朵,等待着史可法的回答。
对于新朝廷组建,以及新君拥立的功劳,他们不想拉下一丁点往上窜的机会。
史可法见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面色仍旧不改,如同往常一般,神色不变道:“那日我写了书信之后,却是又思考了半日,恰巧凤阳总督马士英也差人来问我,该如何是好,我自想了这么两日,却是深感桂王、福王皆不可立,唯有潞王可立。”
“哦?”众人一听,瞬间来了精神,因为提议拥立潞王的,正是他们这伙人,现如今史可法提议拥立潞王,却不是正合了他们的意?
“福藩不可立,自是不必多言,只是史公为何又要立潞藩,不是言及亲疏,当立桂王?”
右都御史张慎言出声道。
是啊,众人一听,你昨日才写了书信给我们,怎么转而便又变卦了。
见众人或喜或疑,史可法却是道:“按照亲疏,确实当立桂王,只是桂王好佛,在诸藩中甚有空名,且福藩路途又远,若是他无心上位,我等派人前去迎接,这一来一回却不是耽误了许多时日?现在国家正值存亡之际、多难之秋,却不容我等如此择选,只当机立断才是。”
众人听此,在理解史可法字面意思的同时,却是暗暗思量史可法如此说背后的意义,只这边他们想着,那边史可法却是又道:“且凤阳总督马士英者,麾下总兵三员,兵二十万,他若先于我等行拥立之事,该当如何?”
众人听此,却是难以再细细思索其中关键,数人皆是面色一变,顿时不安起来。
“我此番匆匆南来,却是因为听闻这三个总兵皆聚兵淮安府,因而这才匆匆回城,打算请韩公公调兵,那里可是几个藩王所在之地,不等不妨啊!”
就在众人不安的想对策的时候,却不想史可法又抛出了一记消息,将本来把拥立从龙之功视为掌中之物的众人惊的是五内具颤。
说实话,就是崇祯皇帝死的消息传到南京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如此惊恐难安过。
因何?
只因若真让凤阳总督马士英抢去了拥立从龙之功,就很难有他们的事情了——马士英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跟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史公,此事需即刻定下,万不可让地方疆臣占据大位啊,为国朝计,大明计,为天下黎民百姓计,还需史公带头行事啊!”
吏部尚书高弘图从座位上站起来道。
“高公所言极是,凤阳总督马士英此人我素有所耳闻,先朝时,与魏忠贤等党人往来甚秘,既至本朝原无甚才能,却占据地方大位,媚上欺下,实属小人也。”
吏部尚书王铎接话道。
同时其他一应官员,皆是议论纷纷,看那急切的模样,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唯恐功劳被人抢了。
也是,这些人早就视为囊中之物的东西,怎会让他人截胡。
史可法看着厅中众人神态各异,忽的生出一阵恐慌感来,若是无陛下信任,此时自己定然也如同这些人一般,在争吵不已吧?
但不管这些人是真为大明,还是假为大明,只要争论拥立新君,在陛下心中便已然落了下下乘。
史可法咳嗽了两声,待众人静下,却是将目光投向了一只静坐没有发话的韩赞周,道:“韩公公以为当如何?”
众人皆看向韩赞周,韩赞周却道:“如今事态紧急,咱家认为,需先发制人才是,那马士英不是把兵调到淮安府去了吗,我们也调兵过去,他们有二十万,我们比他们还多,算上便已经在淮南的刘泽清,咱家治下的南京守备京营,史公治下的四十六个卫所,以及诸位的家丁亲随,怕不是有三十万之多?!”
“以兵力相较,那马士英差我们一大截呢,何须怕他!”
这是历史上南京众臣知道三个总兵拥立了福王所得出的办法,他们也是这样做的,只是等他们把家丁们召集起来,准备去碰一下的时候,刘泽清这位投机分子背叛了他们,直接投入了拥立福王的队伍,摆了他们一道。
若是历史上刘泽清没有背叛他们,史可法安稳的当上首辅,这个历史恐怕又要改写。
众人听了韩赞周的高论,顿时又有了喜色,然也,有刘泽清在己方阵营,又有南京众勋臣的家丁、史公治下的卫所军、韩公治下的守备京营,何惧之有?
“诸公以为何?”
史可法面带笑容,显然也是很认同韩赞周的办法,转过头来看向众人道。
“可行!”
“需速速召集兵士,先行迎接圣驾!”
“若是晚了,让马贼抢先拥着新君入京,必是难事!”
“韩公所言甚是,我这便令人召集家丁!”
“......”
在简短的一阵交头接耳后,众人皆是表起态来,虽各有各的说法,但大致只有一个意思,召集兵士,直奔淮安府,拥着新君回南京登基。
“好,事不宜迟,还望礼部即刻准备乘舆法物、仪仗行队,我等定下前往淮安府臣工,速往淮安府!”
最终,史可法拍板,将南京诸臣诓进了早已灌好污水的水坑。
众人心中大定,只是谁能去迎接新君,自然又是一阵争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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