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南昌国,北候府街道巷堂口。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老更夫悠长的声音伴随着刺耳的锣声在夜空中回荡,惊了树梢上的老鸦,“嘎!”老鸦凄厉的哀鸣声划破长空,扑腾几下飞远了。
‘啪!’老更夫不设防吓手中的锣掉了下来,“呸,死老鸹!吓你爷爷一跳!”老更夫气愤的吐了一口唾沫,拾起锣抹了抺头上吓出的冷汗。布满褶子的手提高灯笼,瞅见不远处北候府挂满的白丧绸子瘆人的厉害,紧张的咽了口口水,不禁后退了几步。
“晦气!”两个字在喉中哽咽,老更夫似是觉得说错话忙掩住嘴,心虚的瞄了眼四周念叨:“勿怪,小老儿得罪了!”说罢,一团黑影稍纵即逝,吓的他像见鬼似的往回狂奔!
次日一早。
“听说了吗?昨夜里打更的老锅头见到了北候爷的英灵了,他回去就发高烧到现在还起不了身,嘴里直念叨着北候爷饶命!”
“啊?不得了,那可是老锅头!都受不住那煞气?”
“北候爷可是圣上亲封的超品候爷,妥妥的国丈啊,如此人物杀气重凡人看一眼哪受的住!想他突然中邪死了实在怪异的很,更怪异的是当晚还带走了一位侧室,听说那个侧室还怀了男胎都成形了,一尸两命当真是可怖!”
“吓人,话说北候府真是流年不利啊,还记得他膝下养到了成年的幼子杨小公子吗?可不也是莫名其妙英年早逝!风水不好哟!”
“唉,谁说不是,现在北候府那副样子,真让人可惜!”
……
说到北候府,近日在帝都可是出名了,一夜之间府上三条人命皆休,街头巷尾议论纷纷,邻毗北候府一条街到了晚上就空荡荡无人经过,生怕沾上了晦气。
北候府东院。
“啊!”一声尖叫声划破夜的寂静,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少妇身着亵衣披着一件绯色狐裘披风,匆匆跑到床边唤道:“姐姐,你怎么了?不怕,你又梦魇了!”
珍贵妃蜷缩在床角听见声音抬起憔悴的脸,见是她妹妹来了,激动的抓住她的手道:“妹妹,我又……梦见父亲了!”
少妇抹了把眼泪,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哽咽道“姐姐莫伤心过度了,节哀啊!”
“呜…”哀恸的痛哭响彻整个北候府,东院的侍女小厮听见贵妃娘娘又梦魇了害怕不己。今夜注定又是个无眠之夜,感受着东院阴森森的气氛,众人脸上均是吓的发白,颤抖的穿上衣服起身服侍。
“水!”少妇黑着脸的看着宫婢,见她端着铜盆的手如抖塞糠,不由的吼了一声。
也不怪少妇生气,这些伺候的人均是宫中和府里的老人了,按道理该冷静老成自持才是,一个个中邪了样日日谣传东院有脏东西不干净云云,恨不得立即离开北候府。
要不是因为北候府大丧,人手实在不够,她恨不得一气之下把他们全部发卖了出去。
宫婢被这么一吼六神归位,脸上闪过一丝愧色,害怕的把水递了上去。
少妇瞪了她一眼一脚踢开她,接过她的铜盆对珍贵妃道“姐姐,水来了。”
珍贵妃心情不好懒的开口。
少妇叹气又接过另一位宫婢递过来的手帕细细的擦拭了她的脸,劝慰了几句从桌子上端了一杯热茶喂她喝下。
珍贵妃浅浅啜了一口不愿再喝,少妇又哄了两个时辰她这才停止了啜泣不安的躺到了床上休息。
见她终于安静了下来,少妇这才叹气离去。
躺在床上的珍贵妃见她走了,揉了揉发涨的脑袋,痛苦的挣扎起身。
她走到窗棂下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打开一丝窗缝,凛冽寒风透过窗缝吹向她的消瘦的脸庞,在灯光的剪影下白的甚是渗人。她凝视着廊下的孤灯在风中摇曳,散发着羸弱的光芒,下一秒似要被黑暗吞没,如同她们杨氏的荣耀她儿子的皇帝梦即将幻灭,房檐下已挂起了一长串尖尖的冰溜子,尖的好似一下子刺透她的心脏。
这种感觉压抑的快不能呼吸,她用力扯了扯脖子上的领襟,这才觉得气顺了些。‘嘭’的一声掩上窗缝,惆怅的迸退了所有的宫婢侍女,呆呆的看着墙上裱着的画像发呆。
她伸出手抚摸着画像上的父亲,低喃道“父亲,你就这么走了狠心留下我们姐弟几人,老天为什么狠心,正当女儿需要您扶持的时候您去了,我们杨家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却一夜之间落得这样的下场,到底是谁害了您的老人家?现在有人利用您离奇死去做局害女儿,宫中钦天监称女儿带大孝不祥冲撞了国运,要离开皇宫在北候府戴孝半年,这可怎么是好……”
时间这么不紧不慢又过了一个月。傍晚,珍贵妃正坐在书房看书,迎来了一个许久不曾踏足北候府的人——元景帝。
门外响起了元景帝低沉的声音,珍贵妃激动的放下书,自从他父亲过世后这还是陛下头一遭来北候府。
“陛下,请进,臣妾该死,竟不知陛下亲临。”
‘吱呀’门应声而开,一太监扶着元景帝缓缓的从门口进来,后面还跟个两个小宫婢,一个提着食盒,一个捧着册子,珍贵妃赶紧过去相迎。
元景帝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朝宫婢道:“把册子呈给娘娘。”
宫婢应声忙把帐本递给珍贵妃,笑道“娘娘,这是钦天监算好娘娘能回宫的日子,娘娘且过目一下。”
珍贵妃忙接下册子来放在书案上,连看也不愿意看一眼,只道“陛下来了也不说一声,臣妾好去迎接,陛下,坐!”
说着,她忙命宫婢沏了一壶茶进来,亲自斟满了一盏茶恭敬的递给元景帝,元景帝吹了吹茶沫子浅尝了一口,不着痕迹的瞄了珍贵妃一眼。
珍贵妃这才捧起了册子看着起来,看完后委屈掉泪道“陛下,臣妾苦啊,钦天监不是说只戴孝半年,怎么又多了半年,臣妾想两位皇子,请陛下留情……”
元景帝放下茶盏笑道“爱妃,为了国运爱妃且得忍忍,朕知道你心里苦,爱妃得识大体忍忍啊。”
珍贵妃听后心中一凉,作为皇家后妃让她给臣子父亲戴孝一年,还是强行留在北候府,这是什么破规矩啊,这一年时间她若呆在这里,谁来为他的皇子争诸位啊!!
现在北候府这棵大树倾倒了,她的党羽见形势不对也越来越不受她控制,若一年不进皇宫的大门,她还能有什么盼头!
元景帝见她久久不出声,和蔼拍了拍她,“怎么样,爱妃?”
“陛下,臣妾真的好想两位皇子,请陛下开恩啊!”珍贵妃垂下眼帘跪在地上,想到她的皇子的前程堪忧提哭的梨花带雨,哽咽道:“陛下,陛下,求您了!”
元景帝神色凝重轻嗽了两声,太监担心的伸出手连连拍了拍他的后背,元影帝笑着拍了下额头,“瞧我,忘了正事,快把乳清八珍汤呈上来!”说着,朝那个提着食盒的宫婢招了招手。
宫婢忙端上来一盅乳清八珍汤放在桌案上,揭开盅盖药香味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元景帝制止道:“让我来!”
宫婢闪到一边,元景帝走到桌案边,布满褶子的手拿起元瓷汤勺,捧起盏碗盛了大半碗乳清八珍汤,拿着盏托上的雕鱼银勺略略搅拌了下,笑着递给珍贵妃道:“来,喝了,我亲自炖了四个时辰,专给你补身子的!”
珍贵妃无法子,只能致谢接过碗,尽量保持镇定拿起勺子浅尝了一口。不得不说这汤甜而不腻的确是不错,不过,再好的山珍海味她也没心情享用啊!!
眼看一碗汤见了底,珍贵妃放下碗,元景帝絮絮叨叨称她吃的少身子弱,又强行添了半碗递给她,见她吃完这才罢休,待宫婢将碗勺撤了下去,摸着她的头道:“你可是不放心小皇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皇子,宫里的嬷嬷们这些琐事还能应付的来,你就安安心心留在北候府,届时时间一到朕会命人风风光光的接你回去。”
珍贵妃连连摇头,等一年后再接她回宫,黄花菜都凉了,她哭着央求元景帝道:“陛下,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啊,请陛下开恩啊!”
“不同意?难不成朕会害你不成?”元景帝见她不听话,脸上的笑脸逐渐消失。
“陛下断然是不会害我,但是臣妾实在苦啊,此事望陛下开恩,求求陛下开恩,求求陛下开恩……”珍贵妃急的不行,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元景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那好,我再去请钦天监算算,可有化解的方法。”
待出了北候府,服伺元景帝的贴身太监谄媚道“陛下,珍贵妃娘娘不知是不识抬举还是大不孝?岂不知陛下英明,决定的事她能逃了去!”
元景帝不怒自威摆了摆手,斥责道“多嘴,此事休再要提!”
太监听罢怯懦的退了下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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